第 126 章 第一百二十六章
前一晚和沈默視頻通話到兩點多,第二天寧堔快九點才被鬧鐘叫醒,他特意提前調好鬧鐘起來繼續沒寫完的試卷作業。
寧堔做了個很長的夢,全是關於沈默,起床后寧堔仍處於恍惚中,眼前晃過的耳朵里冒出來的,除了沈默還是沈默。
簡直有點魔怔了。
頭髮亂糟糟支棱在腦袋上,過於白凈的膚色下眼皮周圍泛着沒睡好的淡青,寧堔踩着拖鞋邊打哈欠邊往浴室走,濃密的睫毛下目光半聳拉着活像在夢遊。
洗漱完后,寧堔感到人比剛才清醒不少,到樓下冰箱拿了點牛奶和麵包,草草吃過就算打發了早餐,接着回到房間在書桌前一坐就是整個上午。
人只要專心致志干一件事,時間就真如成語裏說的那樣,光陰似箭轉瞬即逝。直到感覺手腕隱隱有點發酸,寧堔才停筆靠着椅背閉眼歇息,腦子被試卷上的題給佔滿。
期間別說下樓,寧堔連上廁所喝水都沒顧得上,可見這年頭賺錢不易想拿學校名額有限的獎學金,也不是一件輕鬆事。
先前和班主任倪棠誇下海口說要在期中考進前三名,寧堔也確實是有十足的把握,畢竟他上課裝樣子時都是認真聽課做了筆記的,現在他唯一需要保持住的是品學兼優好學生形象,所以作業是真不能不做。
可這也太他媽多了,寧堔在心底嘆了口氣,睜開眼左手撐着額頭,右手重新拿起筆寫剩下的課後練習題冊。
耳邊很安靜,靜到彷彿時間在此停來了下來,偶爾的動靜也只是身後空調換氣的輕微聲響,這種心無雜念專註於一件事的狀態,讓寧堔很放鬆。
還沒寫完一頁,手機在桌上震動了兩聲,寧堔視線移向胳膊肘旁,屏幕顯示沈默發來的消息,說是給他訂了某餐廳的外送,讓寧堔記得按時吃午飯。
寧堔笑笑,原本因為作業太多有些煩躁的心情也平復下來,單手打字回了個好,然後放下手機繼續寫題。
出來時間長了,雙休這兩天沈默都得回家住,沒辦法一直陪着寧堔。
自從葉秋夢車禍后,沈默幾乎和他形影不離呆在一塊,陡然這麼一回家住,寧堔感覺少了個人在眼前晃,多少會有點不習慣。
習慣還真是個可怕的東西。
但也沒辦法,沈默和自己不一樣,是有家要回的人,不可能成天守在外面,否則肯定會讓家裏人擔心。
吃過午飯,寧堔作業剩下大半沒寫,他估摸了下時間,背着個雙肩包出門了。
葉秋夢所住的重症病房每周的探病時間有限,除了非工作日條件會放寬點,周一到周五除了近親屬,其他人都沒有探病的機會。
寧堔平時要上學,也就雙休兩天能去看一看。
到了醫院,寧堔遇到了那天手術過後就沒怎麼見到的葉成,西裝革履穿得跟外頭那些房地產銷售似的,站在病房前和兩個穿白大褂的醫生說著話。
寧堔原本想無視葉成直接進病房,誰知沒等寧堔走近,隔老遠男人就朝他看過來。
想着對方怎麼也算個長輩,況且車禍到現在,葉成確實為葉秋夢來回奔波做了很多事。
於是寧堔沖葉成略點了下頭,雙方視線短暫接觸,沒有多餘的交流。葉成繼續聽醫生分析葉秋夢後續的治療護理方案,寧堔推開了病房的門。
重症病房內沒有供家屬休息的位置,只簡單擺放着幾張圓凳。
寧堔將隨身的雙肩包擱在一旁的置物櫃,又拖了張凳子放在病床前,但沒有馬上坐過去,而是站在那表情很淡地看着病床上的葉秋夢。
耳邊靜得只剩病房內各類醫療儀器運轉的聲響,從車禍到現在過了不到半個月,昏迷不醒的人已經肉眼可見的消瘦下來,乍一看很難和寧堔印象中那個時刻保持精緻妝容打扮的葉秋夢聯繫起來。
做手術的緣故,葉秋夢的頭髮連同眉毛全被剃掉,戴着固定支架還纏了層厚厚的紗布,如果不是下半張臉被氧氣罩遮擋,怎麼看都會讓人覺得她只是躺那睡著了。
寧堔在心底運足一口氣,很輕地叫了聲:“葉阿姨。”
回應寧堔的依舊只有醫療儀器有節奏的滴答聲。
護士告訴寧堔,可以多和傷患說說話,葉秋夢醒來的幾率雖然渺茫,但對周圍環境的氣味和聲音還是能感知到的,親人的言語傳達說不定能喚醒病人的意識。
尚不提護士的話是否有醫學驗證,但寧堔卻實實在在不知道該說點什麼,只能這麼靜坐在一旁看着病床上的葉秋夢愣神。
葉秋夢沒出事前,寧堔也是這樣,找不出話題去和對方聊天談心,現在更是如此。
直到身後有開門的動靜,寧堔才從沉思中收回心緒,眼皮慢慢抬起。
和醫生溝通完的葉成走了進來。
儘管一身正裝挺像個人樣,但寧堔還是明顯感覺到了葉成由內向外散發出的那種疲憊憔悴,沒來得及刮乾淨的鬍渣和下垂的法令紋眼袋,讓眼前的中年男人看着好像下一秒就會支撐不住徹底垮掉。可見無論是錢財還是精神上,葉秋夢這次災難般的車禍,確實給葉成帶來了不小的創傷打擊。
葉成先是看了看一言不發的寧堔,也拖了張凳子在病床前坐着,一時間病房裏依舊無人說話。
就在寧堔覺得氣氛有些微妙的不自在,想要起身背上書包走人時,卻見葉成突然清了清嗓子,然後從西裝褲里掏出疊了好幾層的紙。仟仟尛哾
葉成用舌頭舔了下指尖,當著寧堔的面捻着那幾張紙張抖落開來,紙上寫了很多筆記一樣的東西。
一系列動作讓寧堔很是費解。
葉成一臉嚴肅盯着紙認真看了會,表情略顯不自在地再次掃了眼寧堔,然後沖病床上的葉秋夢鄭重其事開口:“秋夢,我是哥哥,你能聽到我說話嗎?今日陽光明媚萬里無雲,我又來看你了,猶記得小時候我和你……”
寧堔一聽,下意識透過病房瞟向外面,陰了一天的天氣看着像是要下雨,和陽光明媚這四個字實在扯不上半毛錢關係,讓寧堔懷疑葉成是不是從網上抄來的中小學生作文。
坐這聽一個中年男人跟做檢討一般聲情並茂朗誦,無論視覺還是聽覺都挺受折磨的,但寧堔又不好開口阻止。照這個情況看,葉成估計也是聽了護士的話,所以想做點什麼讓葉秋夢能儘快醒過來,怎麼說出發點都是好的。
別無他法下,寧堔只得木着張臉聽葉成繼續對着紙讀:“病房外又傳來了歡聲笑語,他們是那麼的開心,我多麼希望秋夢你也能睜開眼睛朝我笑一笑……”
想來還真是抄的小學生作文,病房內做了隔音,外面的聲音不可能傳進病房內,也虧得葉成能臉不紅心不跳地給念出來。
最後寧堔還是沒能堅持下去,那幾張密密麻麻寫滿內容的紙看着沒半個小時讀不完,於是不再久呆,拿上背包走出了重症病房。
一路低頭穿過病房外的走廊,不知道是不是受葉成迷惑行為的感染,寧堔的腦中突然浮現出很多埋在記憶深處,卻很少當回事的細節。
剛到葉秋夢家那會,寧堔對葉成這個人的印象不是很好,當然根本原因也是打第一次見着葉成,寧堔察覺到男人對自己那種毫不掩飾的厭惡及反感,透過眼神話語和一些了所作所為精準地傳達出來。
葉成的存在時刻提醒着寧堔,他在這個家徹頭徹尾就是個外人,說不準哪天就會被送走。人家那種親兄妹關係,才是正兒八經血濃於水的家人,即便打斷骨頭也會連着筋,輕易切割不開。
拋開葉成本人人品問題,和他三天兩頭找葉秋夢開口要錢不談,事實上,葉成對這個妹妹還算有點上心。
比如逢年過節,特別是臨近葉秋夢生日的日子,葉成總會拎着一堆東西上家裏,坐下吃頓像模像樣的團圓飯,完了又抹抹嘴匆忙離開,趕場似的舉動讓寧堔曾一度看不懂對方到底想幹嘛。
現在琢磨過味來,寧堔猜想,大概是葉成想藉此緩和與葉秋夢平日裏緊張的兄妹關係,偏偏葉成這貨一根直腸通大腦,狗嘴裏吐不出半顆象牙。
說出來的話旁人聽了都覺得不堪入耳,到最後總是與葉秋夢鬧得不歡而散。
但唯獨有一次,葉秋夢生了場大病,在醫院住了半個月,而這半個月裏正是葉成沒日沒夜照顧着,就如同這次出車禍一樣。
那時候寧堔以為葉成是為了方便日後找葉秋夢伸手要錢,才這麼賣命守在醫院裏,如今想想,寧堔覺得自己大概是誤會他了。
葉成再混蛋,但心裏還是將葉秋夢這個親妹妹看得比任何事都重,畢竟父母走的早,他身邊只剩下妹妹這麼一個親人。
有親人在,家才算家,無論身處何地,至少腳下都是有着有落的。
寧堔記得陳姨提起過,葉秋夢創業還債最艱難時期,是葉成這個當哥哥的伸手拉了她一把。葉成賣掉重男輕女的父母獨留給他的兩處房產,錢一分不剩全給了葉秋夢經營公司,而葉成每回找葉秋夢要錢都要得理直氣壯,也是這個原因。
等電梯期間,寧堔看着指示燈不斷往下降的數字,亂七八糟想着躺在ICU病房的葉秋夢。
電梯叮咚一聲打開,寧堔準備抬腳走進去,卻在下一秒停住了,目光稍稍偏轉,投向走廊盡頭的緊急安全出口方向。
和先前一樣被人盯着的感覺。
寧堔皺了皺眉,在電梯門快合上之前,一隻手把着身後背包的帶子,猶豫要不要過去看看。
重症病房探視的家屬並不多,走廊靜悄悄只有形色匆忙的護士進進出出,如果說一開始就有人跟着他從病房前經過,應該能聽到很明顯的腳步聲才對。
但寧堔什麼也沒感覺到,只是剛剛那一秒,他才恍然間產生那種目光直直朝他投來的錯覺。
寧堔朝走廊盡頭眯縫了一下眼,在電梯門完全關死前,重新摁住下行鍵,低頭面無表情進了電梯。
無論是不是錯覺,寧堔都懶得去理會,現在他對於任何人的視線,都不再會產生曾經那種極具恐慌的焦慮與不安。
寧堔開始試着像個正常人那樣融入外界社會,而正常人只要沒給日常生活造成明顯的困擾,是絕不會因為被人盯着就放大事情的嚴重性,查探個究竟。某些看似不尋常的錯覺說不定只是自我意識過剩導致的,這都是精神科醫生時常對寧堔說的話。
況且出來這麼久,再不回去可能真趕不上寫完剩餘的作業,這才是寧堔當前最頭疼的事。
帶着這種思緒,寧堔下樓出了電梯后,趕往離醫院最近的地鐵站,找準線路后刷卡進站過安檢,隨着人流上了地鐵。
寧堔不知道的是,此時在醫院住院部大樓內,一個面色蒼白的男人緩慢從病房外走廊盡頭的安全出口現身,臉上是難以遏制的頹然失落。
十幾年過去,寧景洪終於得見了親生兒子,雖然只能遠遠看着,但男人內心卻如驚濤駭浪,久久不能平復。下一秒男人突然彎着腰靠牆劇烈咳嗽起來,聲嘶力竭的咳嗽聲回蕩在醫院樓道內,彷彿要將他這一生所做過的錯事從靈魂深處統統嘔出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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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文老師佈置的兩篇800字議論文終於寫完,寧堔放下筆長吁了一口氣,堆積如山的作業總算是趕在睡覺前全部搞定,不用擔心周一回教室會因為交不齊作業,而被各科老師當著全班的面公開處刑。
簡單活動了一下酸得不行的手腕,寧堔癱在書桌前完全不願動彈,心想就這麼坐到天荒地老他都樂意,總之就是不想進行肢體上的任何動作,包括抬一下脖子他也會覺得累。
為什麼作業會這麼多,寧堔再次在心底感嘆,雖然題目對他來說不算難。
周五當天老師佈置作業全班一片哀嚎遍野時,寧堔還覺得他們過於誇張,現在才知道是自己太天真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寧堔掐了掐眉心,烏黑的眼珠轉動着,伸長胳膊撈起放在書桌上的手機,發現整個下午到現在快晚上十點了,沈默沒有給他發任何消息。
應該是在忙吧,寧堔想。
之前沈默說過,周末這天他姐沈鈺會回家一趟,還特意叮囑沈默必須在家老實待着等她回去,好像是買了禮物給沈默。
沈鈺作為當下娛樂圈詞條排行榜第一的流量女明星,三個月前以女一號的身份進了某部大熱IP劇組后,就再沒能抽出時間回家。現在好不容易等整個劇組都殺完青,她才能忙裏偷閑火速回家見一見親弟弟沈默。
晚飯寧堔沒怎麼吃,到現在這個點,似乎因為餓過了頭,反倒更沒胃口。
乾脆早點洗個澡睡吧,寧堔拿着手機扒拉了一圈又關掉重新放回桌上,在心裏默念了123,接着站起身。
誰知因為起猛了,加上沒吃晚飯有些低血糖,寧堔感覺眼前晃過白花花一片,整個人不自主就朝後倒,跌坐回椅子上。
我靠。
寧堔閉眼揉着額頭,沒忍住爆了句粗口,接着臉衝著地板,再次癱在了書桌前一動不動。
這一瞬,寧堔像是要與枱燈下的黯淡光線融為一體。
或許在深夜任何情緒都會被無限放大,某種積壓在心底的不安慢慢從身體內滲透出來,形成巨大的暗網將寧堔包裹其中,哽在胸口怎麼也摁不下去。
接下來該怎麼辦?寧堔額頭抵在桌子邊緣,後頸連同背脊彎成一道深刻的弧度,因為對着枱燈寫了太久的作業,加劇了視覺疲勞,黑白分明的眼眶內有了紅血絲。
白天去醫院的途中,路過銀行寧堔查了手上僅有的那張銀行卡的餘額,卡里剩下不到二十萬。根據轉賬流水記錄來看,從今年的五月份開始,葉秋夢就沒再往卡里打過錢,甚至還從這張卡轉出過一筆不小的金額。
說明早在半年前,葉秋夢的公司應該就遇到了什麼問題,以至於窮途末路到需要用到原本是給寧堔平時零花錢的卡內資金,而他卻毫不知情。
照這個情形,葉秋夢名下的財產到底還剩多少,或者說根本已經是負債纍纍,如果真是這樣,那麼葉秋夢這次的意外車禍無疑是雪上加霜。
除了住ICU病房的住院費,剩餘那些無底洞般看不到盡頭的術后療養,都需要花上不菲的治療費用,這些錢該從哪裏來?自己又能為葉秋夢做些什麼?
所有矛盾堆在寧堔腦子裏,一時半會找不出解決的頭緒,他現在還屬於未成年,沒有任何拿得出手的文憑,輟學打工太不現實。哪怕真能讓他幸運地找到一份不耽誤上學的兼職,估計掙得也只是車水杯薪,解決不了根本問題,頂多保障他自己不被餓死。
光靠葉成那個只會伸手要錢不務正業的半吊子,估計能撐到葉秋夢從ICU轉到普通病房都算感動天地,剩下的還是得另外想辦法。
寧堔腦子裏閃過之前在醫院,葉秋夢公司的法務江煙所說的話,不知道保險能賠多少,他只聽說過有些人身意外險賠率挺高,但從沒實際接觸過。
想到這,寧堔撐着身體重新拿起手機,準備上網查查保險相關的資料。
給手機解完鎖,鬼使神差的,寧堔沒有直接打開瀏覽器,而是劃到了微信,點進了置頂的對話框。
已經快到晚上十一點,一般來說沈默在這個時候肯定是沒睡,寧堔無聲嘆了口氣,指尖在屏幕戳戳點點,發了句“在幹嘛”過去。
不知道怎麼回事,寧堔突然有種瘋狂想見沈默的衝動,沒有任何原由的,哪怕只是聽聽沈默的聲音也行。
這種想念的感覺化作了實際行動,寧堔緊接着又發了一句話:想你了。
兩條微信發出去足足過了快兩分鐘,沈默那邊依舊沒有回復,要按照往常,寧堔基本能收到沈默秒回的消息。
算了,大半夜矯情個什麼勁。
寧堔迅速點了消息撤回,裝作什麼事都沒發生將手機扔進抽屜,閉了閉眼重新起身,打開房門準備下樓到冰箱隨便找點吃的先填飽肚子再說。
接下來的一周就是期中考,他不能在這種關鍵時候鬧出個什麼腸胃病之類的,飯還是得一天三頓地吃。
看了看冰箱裏剩餘的食材,寧堔給自己做了個簡陋版的三明治,兩塊沒到保質期的吐司夾着切好的西紅柿生菜和火腿片,再擠上一層沙拉醬就算完成。
雖然看着形狀歪七扭八不怎麼美觀,好歹還是能入口的,寧堔站在開放式廚房的櫃枱前,一隻手撐着雙開門的冰箱,就這麼匆匆幾口解決了晚餐。
“味道還行,可以給七分。”寧堔自說自話地為自己這次廚藝打了個分,又倒了杯水喝,接着慢吞吞走上樓打算洗澡睡覺。
洗澡的時候寧堔特意將水溫調高了一檔,又躺在浴缸里泡了會,直到全身毛孔全部打開終於感到放鬆后,才頂着一頭半濕半乾的頭髮走出浴室。
回到房間寧堔整個人面朝枕頭趴在床上,閉眼想先歇會再去收拾桌上沒來得及整理進書包的作業試卷,耳邊卻傳出一陣急促的來電鈴聲。
寧堔睜開眼,抓了把頭髮光腳下床走到書桌前從抽屜里拿出手機,毫不意外地發現是沈默打來的。
沈默應該是現在才看到那兩條已撤回的消息,所以想打電話問問他發了什麼,寧堔一邊琢磨着等會說點什麼把話給圓過去,一邊接起電話。
“喂?還沒睡呢。”寧堔搶先開了口。
就在寧堔等着電話那頭的沈默問他有關微信消息的事時,卻聽到沈默說:“下樓給我開個門。”
“?”寧堔一瞬間人清醒了大半,以為自己聽岔了什麼,“開門?等等你不會是……”
手機里傳來沈默笑着的聲音:“嗯,我現在在你家門口。”
寧堔看了看手機上的時間,離他發完消息又撤回過去了不到一個小時,而沈默竟然就在這一個小時候內趕到了這裏。
下樓走到玄關打開別墅大門那一剎那,寧堔不知道該用什麼詞語去形容當下的心情,只知道在看到門外站着的沈默時,雜亂的心莫名靜了下來。
沈默穿了件顏色拼接的外套,右邊袖子卷在胳膊肘位置,露出手臂上的部分紋身和手鏈,腳下穿着不知道什麼牌子的鞋,還戴了帽子和口罩。
寧堔全身一松,靠在玄關的鞋柜上,上下打量了一下沈默,才問:“你怎麼突然過來了?不是要陪你姐嗎?”
沈默換了鞋走進來,摘掉口罩回手關上門站在寧面前道:“你都發微信說想我了,我能不過來嗎?”
“嘖。”寧堔低低笑了一聲,又嘆氣,“所以你其實看到消息了,我還以為你……”
“感不感動?”沈默稍稍又走近了點,垂眼和寧堔四目相對着。
寧堔點點頭,慢慢說:“特別感動。”
說完寧堔抬頭望着沈默,將人一把拉向自己,貼近沈默的臉吻了上去。
近凌晨十二點的夜晚,少年的喘息夾雜着纏繞的呼吸聲,沈默一手護着寧堔的頭避免撞上身後的鞋櫃,一手摟住寧堔的腰,保持着微微低頭的姿勢配合寧堔。
明明人就在眼前,寧堔卻仍覺得思念這個東西在源源不斷從腳底升起,轉換成某種焦躁的衝動。
沈默竟然因為自己一句撤回的消息就大晚上過來了,寧堔滿腦子都是這句話,如同洗腦般揮之不去,接着嘴上一用力,竟然咬破了沈默的嘴唇,一股淡淡鐵鏽般的血腥味瀰漫在兩個人舌尖。
事後寧堔坐在沙發上,看着沈默拿了冰箱裏的冰塊,慢慢按在唇邊因為破皮流血有些紅腫的地方,另一隻手還拿着手機慢慢划拉着,神情十分淡定。
“那什麼……”寧堔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你疼不疼?我剛才不是故意的。”
沈默沒看寧堔,而是仍盯着手機,然後眸目轉向寧堔:“還成,你要是再咬一次我也不介意的。”
“行,那繼續吧。”寧堔點點頭,站起身走到沈默身旁坐下,在對方一臉詫異的目光里伸手拿過沈默手裏的冰塊袋。
沈默顯然沒想到寧堔會這麼回答,有些愣住,然後人靠在沙發上笑着說:“這麼快?我以為起碼得歇會再開始。”
寧堔抬了下眼,捏着手裏的冰塊:“我們青少年精力都很充沛的。”
“那來吧。”沈默起身湊近親了一下寧堔,兩個人鼻尖抵着鼻尖,幾乎能看見瞳孔里雙方的倒影。
寧堔將手裏的冰塊扔在茶几上,摁着沈默的肩膀,低聲在耳邊說了句;“真帥啊男朋友。”
沈默感覺呼吸一瞬間重了,摟着寧堔的腰將人推倒在沙發上,寧堔也不反抗,仍由沈默反過來壓住他。
沈默慢慢垂下頭湊過去,卻在看到寧堔眼眶泛紅閉眼躺在那的表情后,突然產生一種奇怪的想法。
寧堔他是不是在哭?
“沒事的。”沈默目光柔和下來,就這麼抱着寧堔,語調比平時要低許多地開口說道,“無論發生什麼我都會一直陪着你。”
“嗯。”寧堔嘴角彎了彎朝沈默投出一絲笑,又用手背蓋住眼睛。
真沒出息啊,寧堔想,怎麼能跟個娘炮似的說哭就哭。
至於為什麼哭,寧堔也搞不明白,可能是因為第一次遇到像沈默這樣對自己好的人,也可能是真的憋太久,終於有了釋放的出口。
過了不知道多久,沈默抬手揉了揉寧堔仍半乾的頭髮,說:“頭髮這麼濕會感冒,上樓我給你吹乾再睡。”
寧堔沒點頭也沒搖頭,只抱着沈默不說話,兩個身高均一米八的人就這麼緊挨着動也不動。
沈默目光落在懷裏的人:“我抱你上去?”
寧堔耳側一陣發燙,終於支吾着點頭,然後放開了沈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