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禮縣的暗鬥（一）
禮縣城，正是中午熱鬧時分，人流往來熙攘，
韓當先倚靠在貼滿仁丹廣告的電線杆后，默默注視着旬亞的背影消失，心中泛起一陣波瀾……
青蔥歲月，
北平輔仁大學附屬中學校園內，剛打完籃球比賽的汪國瞿和韓當先坐在球場邊的草地上休息，漂亮的旬亞悄沒聲兒地出現在他們身後……
旬亞剛想原地蹦高兒嚇唬兩人，不料卻被早有準備的兩人，一起猛回頭叫喊着嚇了一跳……
“贏了！”
“啊！”
三人嬉鬧一會兒，汪國瞿和韓當先默契地讓開了中間位置，旬亞很自然地坐到兩人中間，看看滿身汗水的兩人嬌嗲地說道：“太不公平了，居然讓你們兩個居心叵測的傢伙嚇着了……”
汪國瞿笑笑，故意隔着旬亞對韓當先說道：“當先，子曰什麼來着？”
韓當先一愣，馬上頓悟地大聲背起了《論語》，汪國瞿隨即也起勁兒地加入背誦……
“子曰：‘出門如見大賓，使民如承大祭。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在邦無怨，在家無怨。’仲弓曰：‘雍雖不敏，請事斯語矣’……
旬亞被兩人吵地難以招架，乾脆拿出兩個紅蘋果捂住自己的耳朵，也大聲回應着朗誦起詩經中的《載馳》，
“載馳載驅，歸唁衛侯。驅馬悠悠，言至於漕。大夫跋涉，我心則憂……”
三人相互攀高聲線爭相背誦着，引來校園裏的師生驚奇駐足側目，三人發現身處窘境，連忙繼續背誦着相互拉着手向草地遠處奔去……
三人跑到一塊遠離人群的草地重新坐下歇息，感覺意猶未盡，旬亞漲紅着小臉問道：“贏了？”
韓當先：“當然，要不怎敢等着嚇唬你，躲還來不及呢。”
汪國瞿得意地：“不光贏了，還是大比分完勝，37比19！”
旬亞興奮地把手中兩個蘋果分給他們：“這還差不多，不枉我為你們覓食，來，吃蘋果吧，剛從爸爸辦公室借的！”
韓當先大咧地拿過一個張嘴就啃，滿嘴果汁地感慨着：“嗯，贏了球吃着借來的蘋果就是甜，旬亞，下次別忘了帶上我和國瞿一起去多借點……”
旬亞：“哼，蘋果都堵不上你嘴…”看到拿着蘋果發愣的汪國瞿“快吃啊！沒聽他說嘛，甜的！”
汪國瞿猶豫地看看旬亞：“那你呢？”
旬亞一笑搖搖頭：“就藏了兩個，你們吃吧。”
韓當先猛然跳起身：“壞了，該去報社討薪水了，都忘這茬兒了，你們先聊着，我走了……”
韓當先說完跑了，跑遠后他回過身來，看到汪國瞿把手中蘋果用力掰成了兩半，將其中一半遞給旬亞，旬亞看看汪國瞿，接過來滿臉甜蜜地吃起來……
韓當先羨慕地笑笑，扭頭走了……
“咣！”街旁爆米花爐的一聲巨響，將韓當先的思緒拉回了現實，他目送旬亞走進了日軍陸軍醫院，扭頭走了……
旬亞變了，缺少了昔日校園裏的活潑靈動，如今已變得成熟幹練，甚至還有了少許風塵，這應該就是臭名昭著的國民黨軍事委員會調查統計局培訓出來的結果吧，她真的會幫我嗎？……
韓當先感觸頗多地走進了商業街上緊鄰旭升書店的洋和旅館，進店后看到長相精明的店老闆正忙着招呼前來投宿的客人，於是點點頭打個招呼，徑直上二樓進了自己房間……
一進屋，他習慣性地檢查一下空蕩的房間，
脫下脖子上的圍巾掛在衣架上，遮擋住了牆上那張令人厭惡的日偽宣傳畫，然後走到窗前，眺望着着不遠處正對着的禮縣日軍陸軍醫院大門，焦慮地思考着下一步的行動……
三天了，
他剛來時，李懷仁看完藥品清單就說，最多一個禮拜就可以備好藥品，現在已過了三天，他對汪國瞿和武工隊的暗中調查卻毫無進展……
三天裏，他除了為掩護自己身份，花了小半天時間和樓下書店老闆進行了一次無聊但又必須的閑談外，最大的收穫就是和李懷仁召集的禮縣工委主要成員在永壽堂藥鋪見了一次面……
當時，大家碰面主要是為商討藥品籌集計劃，韓當先暗中打量着眾人，很快就在腦海里為每個人勾畫出了標記，在這同時，他也明顯感覺到了眾人對他的疑惑和警惕……
疑惑，還在情理之中，眾人大概也猜到了他來禮縣和汪國瞿武工隊的事情有關係，可對他如此警惕又為什麼呢？這不禁讓韓當先感到有些擔心……
難道說整個禮縣工委都淪陷了？應該不可能！最起碼他對副區長李懷仁有絕對把握，這個當年殺鬼子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的漢子，不會成為漢奸叛徒……
那其他人呢？
韓當先靠在窗前閉上眼睛，將記憶中的工委各負責人在腦海中又審查了一遍，
總務幹事田友亮，說話謹慎仔細，略有些書生氣，對清單上標註的藥品和數目基本過目不忘，絕對是把算賬的好手……
情報交通幹事郝乾寬，儘管說話語氣習慣粗狂，江湖氣十足，但反應敏捷腦筋活絡，搞情報的能力不容小覷，……
民運隊長老郭，交流起來思路清晰態度認真，對日戰鬥經驗豐富，屬埋頭幹活的老八路……
組織委員馬國忠，精明沉穩，絕頂聰明，好像對自己的防範心最強，難道會是他？
不對，臨來前老師關振英就曾提起過這個人，出身愛國歸僑家庭，主動回國千里迢迢來到華北抗日，應該不會為了賣身投靠日寇吧……
韓當先還是沒有理出什麼頭緒，一想到時間緊迫，不禁又焦躁起來……
不能再等下去了，必須馬上開始行動……
但從哪兒入手呢？在這個人生地不熟的小小禮縣城裏，他是絕對的生面孔，很難讓他發揮原先在保定城內四處化妝潛入刺探情報的特長，這也是他來禮縣之前忽略的一個問題，接下來該怎麼辦呢？韓當先感覺自己的腦子快要炸了……
旬亞，看來只能是找旬亞幫忙了，起碼她對禮縣比較熟悉，也許有渠道打探到武工隊遇襲的事情……
對！就把旬亞作為突破口！
韓當先已經暗中觀察跟蹤旬亞兩天了，情況和老師關振英預估的差不多，
旬亞現在的掩護身份是日本陸軍醫院的護士，這兩天基本都是一早去醫院上班，傍晚回到自己的單身住所……
直接去她的住處探查后等她下班？
不行！還不能過早暴露自己的身份和目的，再說還有一個不確定的因素，旬亞現在是國民黨軍統暗插在禮縣城內的情報人員，肯定會有外援幫手配合她，但韓當先卻至今還沒發現幫手的蹤跡，不能冒這個險，就去醫院裏找她……
韓當先想到這裏，搜尋一下房間裏，然後迅速走到桌前一把抓起桌上的瓷茶壺，猛地拍到桌子上，茶壺頓時碎裂，他的右手也被扎破，血流如注……
韓當先看着滴落的鮮血，隨即發出一聲誇張的慘叫……
“啊——”
接下來，聞訊兒趕上樓的旅館老闆和夥計一番大呼小叫后，旅館夥計將手掌不斷流血的韓當先帶到了禮縣日本陸軍醫院……
醫院裏的醫生查看完傷口，當即下達了需要縫合的醫囑，不一會兒，一名幹練的女護士拿着手術包走了進來，
韓當先經過這一番騷操作，終於得以和護士旬亞“偶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