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禮縣的暗鬥(二)
茶館裏,
旬亞看着對面的韓當先,不好意思地笑笑,說道。
旬亞:“你不跑去山西投軍嗎?怎麼又在保定開起書店了?”
韓當先尷尬地:“剛開始想的很好,可真到了那邊一看,還是覺得太…太苦了,所以就……”
旬亞:“哼,我才不信呢,你不是很能吃苦嗎?原先在學校又學習又跑去報社打工,忙得人影兒都沒有也沒見你叫苦啊,就這樣當逃兵了……”
韓當先壓低聲音制止:“噓!小點聲,什麼逃兵逃兵的,我給你說實話吧,生活的苦我能忍受,但老八那邊約束太多,思想太苦誰受的了?我不知道別人啥感覺,反正我是受不了,後來人家也看不慣我,所以只能一拍兩散了……”
旬亞得意地點點頭:“這我倒是相信,就你那不服管的秉性,的確不適合在那邊長期生活。”
韓當先:“你也了解他們那邊的情況?”
旬亞一頓:“了解談不上,不過在重慶時經常聽別人談論這些。”
韓當先:“對啊,我都忘了,你前幾年不是跟旬老師去重慶了嗎?怎麼會又來了禮縣?”
旬亞撇撇嘴:“我一點兒都喜歡那個烏煙瘴氣的地方,天天下雨返潮不說,辣的也吃不慣,三天兩頭生病,爸爸怕再下去會把我身體弄垮,就托他的同學讓我回北平讀了兩年醫科,想讓我邊學醫邊療養,誰知等畢業后根本找不到工作,就和幾個同學一起來這邊討飯了,反正在哪兒不是活,我挺喜歡禮縣,地方不大,但相對安穩。”
韓當先點點頭:“是啊,世道如此在哪兒不是活,我先前就想開了,保命最要緊,所以離開那邊后就投奔了保定的表哥開了書店,起碼不用擔心餓肚子了,還可以多看看書,挺滋潤的。想起來了!你在北平讀書,有沒有見到汪國瞿那小子,我當時走的急,都沒來得及和他道別……”
旬亞愣一下:“汪國瞿不是隨關老師一起去山西了嗎?你難道沒見到他們?”
韓當先詫異地:“啊!我沒聽說啊,大概我走的早吧,你和他們還有聯繫嗎?”
旬亞看着韓當先沉默片刻,笑笑:“沒有,你手好點了嗎?時候不早了,我還要回醫院去,出來太久飯碗該丟了,你是住在洋和旅館吧?我下班後來找你,咱們再聊吧。”
韓當先:“哦,好,你怎麼知道我住洋和旅館?”
旬亞笑笑:“忘性這麼大?不記得誰帶你來醫院的了?”
韓當先笑了:“對啊,店裏夥計,我都忘這茬兒了。”
旬亞:“咱們走吧。”
兩人出了茶樓,旬亞看到韓當先圍巾上的血跡,停下腳步關切地說道,
旬亞:“圍巾都沾上血了,多不吉利,快摘下來我回醫院給你洗掉……”
韓當先看看自己圍巾,愛惜地整理一下:“嘿,我都沒注意,沒事兒,回頭我隨便洗兩把就行了。”
旬亞笑道:“這麼捨不得?不會是哪位姑娘送你的吧?”
韓當先:“瞎說啥呢,這是我姐原先……”
旬亞笑了:“好好好,算我瞎說,快摘下來吧,你手有傷又不方便,還是給我吧。”
韓當先遲疑地摘下圍巾遞過去:“那多不好意思。”
“別矯情了,給我吧。”旬亞接過圍巾看看:“用點酒精能洗掉,放心吧,我會愛護洗,這都脫線了,回頭正好給你補了……”
韓當先不好意思地:“太麻煩了吧。
”
旬亞:“不麻煩,有線織一下就好,哎,對了……”說著抬頭四周搜尋着,自語道:“在哪兒呢?”
韓當先不解:“找什麼?”
旬亞興奮指着不遠處一個拿着雲鑼蹲坐在牆角下的針線小販,說道“那呢,我就記得見過嘛,來吧……”
旬亞和韓當先來到那個上年紀的佝背小販跟前,旬亞將圍巾拿給小販看看,說道:“有沒有這種線?”
小販剛想接過看,旬亞嫌棄地忙收回圍巾說道:“留心點,別弄髒了……”
小販忙自卑地收回手,伸頭湊近眯着眼看看圍巾:“看清了,有,有。”說著翻出一小坨線,賠笑說道:“就這種,您給二十吧……”
旬亞不屑地扔過去10法幣:“就10元吧。”
小販為難地:“這……?”
韓當先看到不忍地掏出10法幣扔給小販:“給,拿着!”
小販感激地直拱手:“謝老爺賞,謝老爺賞!”
韓當先悄聲埋怨旬亞道:“幹嘛這麼小氣,難為老人家……”
旬亞小嘴一噘,大咧地嚷道:“我可不像你,是保定城來的大老闆,好了,你先回去休息吧,我走了。”
旬亞說完,將韓當先的圍巾抱在胸前扭頭走了……
韓當先注視着衝動喊道:“旬亞!”見旬亞回頭,欲言又止地乾巴巴吐出一句“謝謝你!”
旬亞嫣然一笑,扭頭走掉……
這一刻,韓當先感覺又看到了當年校園裏那個旬亞……
韓當一路懷舊地回到了旅館,因手一直隱隱作痛,韓當先原本想小憩一會兒,竟不知不覺中睡著了,睜眼時已是傍晚……
韓當先起來用單手洗把臉,感覺清醒了很多,估計旬亞差不多也快到了,回想起下午和旬亞在茶館的交談,不禁警覺地產生了一絲疑惑……
旬亞真的沒有判斷出我的身份嗎?還是演戲迷惑我?自己當時只顧懷舊,怎麼會忘了她可是一名受過嚴格訓練的軍統特務?如果旬亞是故意做戲不揭穿我身份,用意又是什麼呢?一會兒碰面我該如何請她給我提供幫助呢?
韓當先拿出老師關振英給他的那隻派克鋼筆看着,猛然產生了一個令人不安的想法:
也許我和老師關振英的調查方向一開始就錯了!?
也許禮縣工委內部的問題並不出在鬼子一方,而是國民黨軍統牽扯其中呢?
當下,儘管全國上下都在宣傳國共聯合抗日,但國民黨“假抗日、真剿共”的實質做法卻從來沒有停止過,有沒有可能是工委內部有人投靠了軍統,暗中實施了借鬼子刀來剿滅汪國瞿武工隊的卑劣行動呢?
假設禮縣工委里真有軍統的卧底,那旬亞事先肯定知道汪國瞿在禮縣的消息,依照旬亞和汪國瞿原先的戀人關係,旬亞會明知汪國瞿以身犯險不預警搭救嗎?難道這才是汪國瞿失蹤的真正原因?
汪國瞿失蹤、武工隊覆滅究竟和旬亞有什麼關係?
如果真是這樣,旬亞約我今晚碰面會不會是個陷阱?
韓當先想到這裏,走到窗邊仔細觀察一下旅館街面四周,雖沒看出什麼不對勁兒的地方,但還是決定馬上下樓巡查一番……
誰料,韓當先下樓走出沒多遠,就感覺到身後有一個人跟蹤自己……
眼下情況已經很明了了,跟蹤自己的這人無論是鬼子漢奸還是軍統特務都絕非善輩……
韓當先迅速看看周邊環境,盤算着如何甩掉身後這個尾巴,但巴掌大的禮縣城實在沒有多少兜轉的餘地……
沒辦法了,要想脫身只有找個僻靜地方先下手制住他,如若不成那就只有一個辦法了……
殺!
想到這裏,韓當先快步拐進了一條黑黢黢的巷子裏,見周邊無人,迅速掏出隨身攜帶的匕首,將身形躲進了牆根兒的陰影里,屏息等待着……
迫近的腳步聲突然消失了,韓當先暗暗伏低躬起了身體,緊緊盯着不遠處的巷口,時刻準備衝出爆擊來人……
等待,
靜靜地等待……
足足過了漫長的80多個讀數,一個身影終於出現在了巷口,
與此同時,韓當先如獵豹般,高舉匕首騰撲上去……
“呤——”
黑暗中,架住韓當先手中匕首的金屬發出一聲清脆的蜂鳴聲……
是雲鑼!
抵住來人,韓當先終於看清了這個跟蹤者的面容,
正是下午和旬亞交易的那個彎腰佝背的針線小販,小販儘管老邁,但身形卻十分幹練挺拔,絲毫沒有了下午見面時的佝僂孱弱……
韓當先將手中被雲鑼架住的匕首用力推到了小販的脖跟兒,說道,
韓當先:“說!你到底是誰?”
小販用力抵擋着壓迫自己的雲鑼,露出一絲不屑的冷笑……
韓當先發狠地再次將匕首用力向前推擠了一段距離,盯着小販陰狠的眼神威脅道,
韓當先:“再不說!爺就放你的血!”
小販仍然頑強抵抗着,突然手上力道一泄,猛抬膝蓋向韓當先腰部襲來……
警覺的韓當先往旁邊一閃,旋即猛撤開匕首就向小販的大腿上扎去……
就在這時,韓當先身後突然傳來一支手槍的快速上膛聲,緊接着傳來一個熟悉的女人聲音:“放開他!”
是旬亞!
韓當先無奈地垂下手中的匕首,轉過身看着舉槍對準自己的旬亞,笑道……
韓當先:“不是約好旅館見面嗎?怎麼,等不及了?”
旬亞語氣冰冷:“把刀放下!我沒給你開玩笑。”
韓當先盯着旬亞強忍怒火咽口唾沫,看着手中匕首正猶豫間被身旁的小販一把奪了過去……
小販看着隱忍的韓當先發狠地說道:“該老子給你放血了……”說著揮動匕首就要刺向韓當先……
“不--”旬亞高聲制止小販同時,突然感覺到一隻手槍頂在了自己的腦後……
“聽你主子的!”持槍的男人高聲道。
小販和韓當先看到拿槍頂着旬亞的李懷仁,大驚!
這下,現場已經牢牢控制在李懷仁和韓當先一方……
片刻僵持后,李懷仁對韓當先說道:“你先走!”
韓當先猶豫一下,轉身從小販手中奪過匕首,向李懷仁身後的巷口走去,路過李懷仁身邊,韓當先停下腳步看看有些緊張的旬亞,低聲對李懷仁說道,
韓當先:“重慶的,別傷他們。”
李懷仁頓悟地點點頭,撤下頂在旬亞腦後的手槍說句:“後會有期!”跟隨韓當先一起出了巷子……
小販見狀連忙走到旬亞身邊,關切地:“組長!你沒事吧?”
旬亞倔強地縷縷後腦的頭髮,埋怨道:“我沒事!你怎麼會這麼大意?”
小販面帶愧疚:“沒想到這小子還是個行家,對不起!卑職無能!”
旬亞看着小販手裏拿着的東西,疑惑地問道:“老付!你手裏拿的什麼?”
“哦,這是剛才那小子掉的!”老付(小販)說著忙將手中的派克鋼筆遞給旬亞,旬亞看着手中那隻熟悉的派克鋼筆,大吃一驚……
老付疑惑地:“組長!你……”
旬亞掩飾着:“哦,老付,你走吧。”
老付:“哎,那,洋和旅館那邊還要派人盯着嗎?”
旬亞搖搖頭:“不必了,眼下已經和共匪打明牌了,後面的事我來處理,你先回去吧。”
老付:“是!卑職告辭!”
旬亞見老付出了巷口,看着手中的派克鋼筆,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