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打工人的第八十九天
德勒斯頓石板的變化很快引起了比水流的注意,他既然能通過觀察石板的狀態猜測王權者的真實情況,那麼霧仁眼下的動作自然瞞他不過。
比水流沒有吩咐御芍神紫或者磐舟天雞,后兩者還沉浸於石板瑰麗炫目的光輪中。他從輪椅上站起來,親自走進石板,霧仁察覺到他的接近,大手一揮設下了一道防護的屏障。
凝乳一般的保護層擋住了比水流的去路,他一向彬彬有禮的聲音終於起了波瀾,“霧仁君,你在幹什麼?”
霧仁沒有搭話,與石板共鳴轉移無色之王的力量需要他全神貫注,剛才僅僅是揮手這一個動作,就幾乎讓他心神不穩。
但比水流沒有給他任何喘息的機會,他抬起蒼白修長的手,指尖凝聚出豆大的綠色閃電,再未見任何動作,那點綠色就直直向霧仁襲去,短短的途中這團能量逐漸變大,空氣中似乎也傳來一絲絲燒焦的氣味。
綠色閃電在撞上白色防護屏障的時候陡然炸開,似蛛網狀一般覆蓋其上並牢牢包裹,像一張巨大的綠網,比水流收緊手掌,綠網也隨之收攏,與白色屏障相觸發出刺耳的爆破聲。
比水流神情淡淡,似乎並未儘力,但霧仁卻因此猛地震顫了身體,眉頭緊皺,肢體似乎承受着千鈞力道,勉為其難才騰出手來加強屏障。
比水流“咦”了一聲,微微眯起雙眼,對一擊未得手感到疑惑,身後的磐舟天雞和御芍神紫也反應過來,意圖出手相助控制霧仁,但卻被比水流攔住。
這一面的攻訐與防禦還沒有分出勝負,系統冰冷的宣告就接踵而至。
【解封石板所剩時間,十分鐘,檢測到解封進程中斷,請宿主務必立刻調整狀態,完成強制劇情!】
如果霧仁執意將剝奪無色王權者身份的事情放在前面,無論如何是趕不上系統設置的時間限制的,沒有完成強制劇情的後果他很清楚,但是......
胸口的灼熱感在他放棄解封石板之後就漸漸平穩下去,這點微不足道的暗示卻讓霧仁覺得前所未有的安定。
【所以霧仁你到底什麼想法?你願意回應他‘這件事’和‘這個心情’嗎?】
本以為被遺忘的東西竟然在此刻漸漸復蘇了,其實他並沒有回答草雉出雲這個答案,而是提出了另一個問題。
【人......到底是如何確定今後長久的時光中都能保持‘這件事’和‘這個心情’的呢?】
他還是......不能釋懷啊,與巴衛之間......如果不是“名字”這個環節出了問題,那總該有其他東西為這段情誼買單。
草雉出雲摘下他從不離身的墨鏡,霧仁第一次看見這個玩世不恭的男人的眼睛,澄澈的,如鏡面一般,卻能在其中倒映出成簇燃燒的火苗。
【你忘記了嗎,前幾日我們與王一起處理的街頭鬥毆事件。】
HOMRA的某個底層成員借周防尊的名號主動挑釁其他幫派成員,意圖在有關麻藥的交易中分得一杯羹,造成了群眾性的不良事件,最後引得草雉出雲和多多良他們出面,剝奪其氏族成員的身份。【注1】
霧仁還記得他的名字,矢俁大智,加入HOMRA才不過三個月,他與周防尊之間也曾以雙手緊握的方式確認過“那件事”和“那種心情”。
【你看,只是短短三個月就會有如此大的變化。】
【兄弟或者朋友,從來都是在相伴前進中,不斷確認彼此的過程啊,一勞永逸這種想法,最後只會釀成不可挽回的後果。】
霧仁忽然覺得喉頭乾澀難耐,想拿杯冰水潤潤喉嚨,伸手的中途,透過玻璃折射的古怪影像,他看到掌心的紋路,有些相交了,但很快分道揚鑣;而有些合二為一,直到消失不見。
原來是這樣嗎。青年心中似乎有了一絲明悟。
思緒回到當下,霧仁竟然還能沒心沒肺地對着防護屏障外的比水流等人露出一個意味不明的笑容,並且無視了系統逐漸焦急的警告聲。
曾經他沒有意識到的事情,現在正好有個驗證的機會。哪怕就算是此時此刻,他還是覺得讀懂他人的心思太難。
但幾百年的雪山封印已經讓他清楚明白地知道,對他而言,孤獨,其實是比死亡還要可怕的東西。
【解封石板所剩時間,五分鐘,已進入強制劇情失敗倒計時。】
現在就算他轉頭重新開始進入解封石板的進程,時間上也趕不及了,這句通知基本算作宣告了整個任務的失敗。
事情進展到這個程度,什麼為難的心思都煙消雲散,霧仁微微揚起下頜,入目是石板之間生冷堅硬的鋼筋天花板。
果然討厭的地方總是如出一轍。
已經到了剝奪無色王權者身份的最後關頭,霧仁緩和下身體,靜靜從石板的力量流轉中感受哪一個瞬間是周防尊力量爆發的時刻,纖長的羽睫闔下,如蝴蝶的雙翼在驟雨中停歇合攏。
胸口已經平復下來的灼熱感再度騰起,但這一次的溫度卻沒有前幾次那樣熾烈,暖烘烘的,讓霧仁不合時宜地想起多多良肌膚的觸感。
傳說神明以“名”維繫在人世的羈絆,這份熱度,是他在呼喚我的名字嗎?和那個“毛利霧仁”一樣愚蠢啊,向惡羅王許下心愿。
但是這種感覺,似乎也不賴,想來最初的最初,他不也嚮往着成為和出雲國那些神明一樣的大人物嗎。
德勒斯頓石板在這一刻光芒大盛,霧仁知道他等待的時機終於到來,闔上的雙目睜開,血霧瀰漫,虹膜與鞏膜的分界已然不清。
那一刻,德勒斯頓石板的光輝將他的周身完全覆蓋,從殺戮中誕生的王竟潔白如新生的神祇。
這一幕連令在場的其他三人也駐足觀望,尤其是對德勒斯頓石板了解深刻的比水流。
這是他們為新任第七王權者獻上的敬意,無關立場,不論隔閡。
而遠離御柱塔的葦中學園,周防尊和宗像禮司的戰鬥被沖入其中的伊佐那社打斷,他利用白銀之王不變的屬性將無色的靈魂封在自己體內,主動讓周防尊完成“復仇”計劃,而後者也不失所望,積蓄全身的力量貫穿了伊佐那社的身體。
意想中兩王相殘造成的破壞並未到來,宗像禮司執劍立於一旁,確認周防尊頭頂的達摩克里斯之劍並沒有墜落的傾向後,對着御柱塔的方向遠目。
周防尊也被宗像禮司的視線引導,擰着眉頭看向同一處。
目光所及,一柄精緻夢幻的巨劍懸於高空,明明就在剛才,這柄達摩克里斯之劍還懸於他們的頭頂。
周防尊帶着力量過度釋放的疲憊,周身出現閃電一樣的紅色火光,他罕見地扯着嘴角,“看起來,我們抽中了上上籤。”
宗像禮司收劍回鞘,習慣性推眼鏡的動作竟有一絲滯澀,但他很快調整心態,在腦海中火速分析現狀。
這算不算,賭對了?
“第三王權者,赤之王,周防尊,”宗像禮司不厭其煩地從頭到尾說出這一串稱呼,被點名的人也少見地沒有露出不耐煩的情緒,“御柱塔,你要感謝的人,在那裏。”
*
霧仁不知道有兩位王權者正在趕來御柱塔的路上,現在他處於強行剝奪無色身份后與石板連接的不應期,儘管頭頂出現的達摩克里斯之劍已經清楚明白地告訴他他已經得到了無色之王的位置,但是力量的交接並沒有立刻生效。
與此同時,系統也向他無情播報了工作任務的失敗。
“宿主......明明就差一點點,你好不容易走到
這裏......”沒了內置程序的限制,系統丟開了剛才冰冷的嘴臉,電子音里的哀怨簡直要溢出來,“任務失敗了你就失去了獎勵,商庫里十束多多良的身體你不想要了嗎......”
霧仁不是沒有考慮過這一點,但是他總覺得,比起複活,多多良或許更想要還活着的人好好活着。
這種心情,他有沒有理解錯呢。
霧仁能感覺到歸屬於無色之王的力量慢慢在自己的身體中積蓄,但是任務失敗的創傷又以不可逆轉的方式對他的靈魂造成衝擊,明明肢體充滿了力量,但是精神卻虛弱得難以支配,這種矛盾的違和感充斥着他的每個細胞。
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再看一眼湛藍的天空呢,雪后初霽,陽光該明媚地輕盈吧。
霧仁不着邊際地想着,在心中詢問系統,“任務失敗導致的靈魂完全衰敗還有多久?”
這個答案在總部的前輩口中完全無法達成一致,有些說任務失敗后立刻就被送離了世界,有些說還能再撐兩三天,甚至有些傳說級的前輩能在這個世界再待上整整三年,不過最後的說法可信度實在太低,不在霧仁的考慮範圍中。
系統猶疑着就要回答,石板之間本就支離破碎的大門被再度轟開,來的人卻不是周防尊或者宗像禮司中的任何一個,而是一個個子小小,穿着西裝三件套的正太,他一頭銀灰短髮,在兩側各扎一束小辮,肩上扛着一柄巨大的鐮刀。
正太的眼睛掃過比水流、御芍神紫和磐舟天雞三人,最後將目光落在失力半靠在德勒斯頓石板的霧仁身上,他的眼神相當銳利,霧仁竟然有種被完全看透的錯覺。
雖然這個世界的年齡不能代表任何東西,但這真的是一個小孩會有的眼神嗎?
霧仁莫名覺得危險。
但這種危險感只存在了一瞬,因為下一秒正太就將視線投向了比水流,“小流,這就是你開後門也要招進來的人。”
聲音清亮又脆生,完全是少年人的心態,更讓霧仁懷疑剛才自己的警惕只是捕風捉影。
“小須久那,”回答他的是御芍神紫,“你不是說不想做這個任務嗎?”
“哼,小流把更重要的任務交給我了,遊戲點數比你手上這個更高。”少年賭氣似的叉腰。
比水流無視氏族們幼稚的爭論,表情誠摯地看向霧仁,“霧仁君,本來不想用這個方法脅迫你的,實在很抱歉。”
話音剛落,石板之間背後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有人被推搡着走了進來,霧仁凝神看去,神情陡變。
是毛利亞子!
女人穿着並不便利的和服,髮髻本該高高束起,此刻卻有幾縷狼狽地散在腦後,精緻的妝容沒有完全掩蓋她疲憊的神態,但她不哭不喊,只是無聲地注視倒在一旁霧仁,秀麗的眉頭緊皺。
難怪比水流並不全力制止霧仁異樣的行徑,他早就留了這一後手!
霧仁吃力地撐着石板起身,不知為何,他眼下的精神狀態比之前要好上不少,但是仍然不足以從比水流的手中救下毛利亞子。
至於幫對方解開石板封印......以他目前不知何時會脫離這個世界的狀態,並不能保證有百分百的成功率。
猶疑之際,被正太打斷的系統突然上線,但回答的卻不是剛才霧仁詢問的問題。
【檢測到特殊劇情點,請宿主繼續完成本世界工作任務,強制劇情失敗懲罰將在本世界結束后重新清算。】
峰迴路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