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繭自縛

總教練波琳娜重視南希的舞蹈課，她們在反覆改良后，融合了國標舞、芭蕾、爵士等舞種，同時加大運動員有氧訓練。鹿謙最討厭的就是舞蹈課，小班教學，練舞室前面有一個大鏡子，躲懶都沒處可躲。

今天南希選的舞蹈是，由芭蕾舞劇《海盜》中著名的男變奏改編。花樣滑冰運動員學習舞蹈，是為了加強肢體協調性和節奏感，對於真正的舞感不做要求。畢竟他們本質是運動員而不是舞者。但是今天的新學員，讓南希十分意外。明明是一樣的動作，他做出來就是比旁人好看幾分，南希盯着大鏡子視察每個人的動作，眼神卻黏在他身上。

天才！

南希心中感嘆“如果我有這項天賦，今天會站在舞台上成為舞蹈演員，而不是教課吧。這是舞者的絕對天賦，羨慕不來。”

南希又看向鹿謙。原先鹿謙的舞感在班裏數一數二，可是兩個人離近了一對比，高下立判。鹿謙做了南希三年學生，動作嫻熟，卻空有架子沒有靈魂。梁舒則不然。他雖未擺出芭蕾的架子，舉手投足都是古典韻味，把“開綳直立”的芭蕾美學貫徹到手指尖。

南希搖着頭向後走，給後面的小女單糾正動作。

鹿謙見人走遠，停下舞步，打了一個哈欠。昨晚的派對收穫巨大，他頭上冰鑽花滑運動員的光環，讓社交更加容易。很多名媛興緻勃勃地問他花滑圈的趣事，對鹿謙的賽場見聞捧着臉稱讚。昨晚他作為亞裔，居然有了點社交明星的意思。

鹿謙在A國出生A國長大，從小和媽媽混跡在交際場上。最清楚什麼態度討人喜歡，怎樣說話才能攫取最大利益。很多戲碼他從小看到大，現在到了他親身操作的時候了。

鹿謙昨晚的酒勁上來，宿醉的威力顯現。他打算找個空檔溜回宿舍醒酒。

鹿謙歪嘴冷笑“汗流浹背地跳這種傻舞有什麼用？我昨天見到的可是真正的大佬。大佬言語間對我頗為欣賞。花樣滑冰不過是上位者的工具罷了。一群傻子運動員，你們奮鬥的目標，不過是我的一步棋罷了。”

但是。

鹿謙眼中蒙上了陰霾。作為大家最關心的話題是，他認不認識雪晶俱樂部的鐘鈺，還有近期小火一把的3Lo花滑視頻。

鹿謙靈機一動，剋制隱晦地透露，自己和鍾鈺的關係不同尋常，贏得了不少青眼。他在心中調高了鍾鈺的攻略優先值。鍾鈺能得到這麼多少爺小姐的特別關注，言語間頗為推崇，看來背後身份不一般。

另一個話題卻讓鹿謙險些綳不住面具。

能源大亨的千金一臉花痴地說，最近有花滑視頻大火，鹿謙還在裏面露臉了。一群人點開了梁舒挑戰極限3Lo的視頻，不停驚呼。而鹿謙不過是視頻中眾多旁觀者的一個罷了。就連引以為傲的好相貌，都被梁舒在同框中比下去。後半程宴會，這些花痴女竟然追着他打聽梁舒的消息，還說他在這麼火的視頻里露臉，運氣不錯。氣得鹿謙一口悶下半瓶酒。

鹿謙放浪形骸一整晚，醉到斷片，現在手軟腳軟只想回去睡覺。他看出了南希對梁舒的讚賞，更是憤懣。

鹿謙惡狠狠地看着梁舒漸漸汗濕的後背，低聲用S語罵道“土包子，小心把腿跳斷。”

冰鑽俱樂部沒有S國人。鹿謙平日多用S國語吐露心聲，抬頭又是一張完美的笑臉。但是不巧，梁舒上輩子會四周語言，其中就包括S國語。

梁舒心頭火一下子燒上來了。傷病是一位運動員最不敢提及的話題。用斷腿來詛咒一位運動員着實惡毒。更意外的是，這種話居然出自另一個運動員之口。

梁舒左腳邁出的步子大了些，故意踢到了音箱。咚——地巨響讓教師的師生都看過來。鹿謙躡手躡腳地站在門邊，正在擰把手。他察覺到眾人的目光后，反射性地軟倒在地。

“鹿謙同學身體不舒服吧。”

“對對對，我跳着跳着發現大腿肌肉不舒服，肌肉拉傷了。都是昨天晚上訓練太刻苦，早上來晚也是在宿舍里冰敷。”鹿謙順坡下驢。他掙扎了兩下故作堅強地說道“南希老師，我能堅持，就是想出去緩一緩。”

南希老師聽罷有點心疼，把剛才對鹿謙遲到的成見拋在腦後。“身體要緊，一堂課而已，千萬不要強撐着。”

“聽說最近有人在冰場加練到十點多，原來是你啊。鹿謙，一定要保護好身體。”

“是呀，之前覺得鹿謙單純可愛，現在才知道背後用了多少功夫。回頭我跟教練說說，讓他多帶你練跳躍，別自己憋着練，容易受傷。”

鹿謙低頭笑了笑，默認下來。“謝謝師兄。”他轉頭對南希老師說道“不好意思南希老師，給您添麻煩了。不過我還是有點不舒服，向回宿舍躺一下。”他眼睛流露出脆弱又堅強的神色，在燈光下格外惹人憐愛。

南希點點頭“應該的，運動員的身體最重要。你走的時候在門口的表上籤一下早退。一會波琳娜總教練要來巡查，我怕她點名。”

波琳娜教練？

鹿謙心道不好。昨天大佬囑咐過他，必須要討好波琳娜教練。這位女魔頭，教練經驗豐富，在花滑界舉足輕重。這三年，鹿謙一直想刷波琳娜的好感度。但是波琳娜的重心在成年組，想遇到她不容易。偏偏這樣巧，趕上萬年不遇的總教練巡查。

梁舒瞭然。冰鑽俱樂部的總教練波琳娜，是原書中鹿謙背後的大佬之一。在她的影響力下，整個冰鑽幾乎成了鹿謙的個人俱樂部。看來原著中這段好感度，就源自這裏。

門響三下后被拉開。一位中年女士大步流星地進來。身材嬌小，面龐瘦削，一頭利落的短髮。

梁舒覺得她莫名的面熟。猛然想起，這不就是他的每天早上的跑友嗎？前些日子還跟自己打賭玩來着。

“波琳娜教練。”南希急忙迎上去。

“怎麼回事？”波琳娜有些不愉。她很重視南希的課堂，專門抽出時間，來視察青年組運動員的訓練情況。這般懶散的樣子，是在做什麼？

“鹿謙大腿肌肉拉傷，剛才的舞蹈訓練好像讓他傷的更加嚴重了。我再讓他回去休息，剛好您進來了。”南希急忙解釋道。

鹿謙配合地點點頭，用力一捏大腿，眼底都紅了，身體微微顫抖。

“大腿肌肉拉傷？怎麼這麼不小心。你的兩場大獎賽分站賽，快開始了。你這個樣子是參加不了了。”波琳娜剛看完青年組學員檔案，對情況熟悉得狠。

“不，教練。我可以的。我完全沒問題。”鹿謙急的汗都出來了。他今年15歲，是男單青年組該出成績的年紀。他的職業規劃早就計劃好了。在今年參加兩站大獎賽分站賽，憑藉兩場成績相加，進入大獎賽總決賽，獲得獎牌。隨後造勢少年天才人設，拿到世青賽金牌，在萬眾矚目中升組。

這完美計劃的一切前提是，參加即將到來的分站賽。沒有分站賽，就沒有總決賽，沒有總決賽，少年天才的人設就立不穩了。前輩大佬給他建造的完美圖景就成了空中樓閣。

鹿謙第一次覺得慌亂。他只是想摸魚偷懶而已，順水推舟認下受傷事件，不費力氣還得到大家的同情心。他自懂事以來一直這樣行事，百試不爽。偏偏這一回撞見了波琳娜教練，偏偏被人把受傷和參賽聯繫起來。

怎麼辦？徹底翻車了。

波琳娜教練最討厭的就是撒謊和懶惰。如果反口否認傷情，就是上課早退，欺騙師長，罪加一等。如果表示可以硬挺着傷情上比賽，也一定會被眾人勸住。最終的結果是，請醫生評判傷情，看是否可以帶傷參賽。這樣一來裝病的事情也會暴露。

蒼天啊，我不就是晚上蹦迪，白天不想訓練嗎？怎麼搞出這麼多事情？

果然，南希教練急切道“怎麼會沒問題？他剛剛連基礎舞步跳起來都疼。這樣的傷腿怎麼跳三周跳呀？”

“是呀是呀，鹿謙師弟第一次受傷，不當回事。這可不行，有傷就要靜養。”

“這周末是大獎賽J國站吧。可惜了，今年J國站實力不強，多好的撿漏機會。”眾人可惜道。

鹿謙當然是早就打探好，J國站是大好撿漏機會。他打算在J國站拿到金牌，在一個月後的F國站保二爭一。這本是他們謀划已久的完美計劃，操作難度極低，少年天才之名手到擒來。鹿謙絕望地看着榮耀的光輝離他遠去。偏偏他什麼都做不了，只能認命。鹿謙的指甲扎到手心，像吞了只蒼蠅一樣難受。

“新賽季剛開始就受了傷。這次是個教訓，以後要格外小心些。”波琳娜說道。

“教練，您別怪鹿謙了。他已經夠難受的了。何況他是自己晚上在冰場加練跳躍，才受傷的。”

“他晚上在冰場加練？”波琳娜表情詫異。“在練哪種跳躍？”

“我在努力衝刺3A。”鹿謙收拾好心情。既然參賽無望，不如趁這個機會給波琳娜留個好印象。教練都喜歡勇攀難度高峰的孩子，沒有什麼比衝刺頂級難度而受傷，更拉好感度的事了。

波琳娜瞟了一眼，一臉淡定在一旁吃瓜的梁舒，面色冷淡下來。

“回去好好養傷吧。南希，讓大家繼續訓練，我就坐在這，別管我。”波琳娜搬了一個小馬扎，在梁舒面前坐下。

鹿謙無法，只得收拾背包離開。他安慰自己道“一堂舞蹈課的表現機會有什麼用？我可是成功在波琳娜面前刷了憐愛度。只要有了波琳娜的憐愛度，日後好處大大的有。”

有波琳娜鎮場，學員們紛紛使出120分力氣，然而慢慢的，有人體力不足，垂頭喪氣開始擺爛。最前面的梁舒臉不紅氣不喘，把風頭都搶了乾淨。練舞室的鏡子又大又亮，波琳娜把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下課後波琳娜簡短地說道。“舞蹈是花滑運動員的基本功，自己不努力，節目內容分不可能從天而降。梁舒，你留一下。”

大家有所預料地收拾物品走人。今天梁舒的表現，大家都看在眼裏。這樣的天賦連外行都知道，誰是埋沒不了的金子。

“我沒想到，您是這的總教練。”梁舒有點尷尬。

“我原以為認識我的人不少。”波琳娜吐槽道。

“我還以為您只是住在附近冰迷。”梁舒是真沒想到，晨跑都能撞到波琳娜。

波琳娜把笑容收了收。她在花滑界威名赫赫，小輩學員見了她都恭恭敬敬想拿點好處。偏偏梁舒處之自若，讓她有點不甘心，也激起了更多好奇。“你舞感不錯，協調性好。我跟南希老師說一下，以後給你加加課。”

“嗯，好。”梁舒有些奇怪，說好的鹿謙大腿，怎麼給我開小灶？

原書中，鹿謙用波琳娜的名氣背書，一舉獲得了R國冰迷的好感。波琳娜極有遠見，訓練路線竟然完全吻合花滑未來的發展方向。鹿謙職業生涯中兩個技術大雷，正是靠波琳娜指出來，逼他改掉的。鹿謙正是靠着這點優勢，確定了領先地位。更別提，後期冰鑽俱樂部專門為他制定一套訓練體系，變成鹿謙個人的外掛。波琳娜可謂是鹿謙開掛之路的重要幫手。

波琳娜又挑起話題“我在網上看到了一個有趣的視頻。”

梁舒摸摸鼻子“我可以解釋，不過不可能對特里道歉。當然，特里離不離職我也管不着。希望這個直播對冰鑽俱樂部沒有影響，我沒想到一個臨時直播鬧得那麼大。”

波琳娜肅然道“我已經讓特里走人了。”

“啊？”梁舒有點驚訝，快要脫口的解釋，被憋在肚子裏。

“無論他之前對你的挑釁是否構成人身攻擊。單論他完全摸不清你的實力，就沒有資格留在冰鑽俱樂部，哪怕只是作為一個小小的助理教練。”

“額，還有呢？”

“3Lo跳得不錯。”波琳娜由衷地稱讚道。

“謝謝。”

“你的3A怎麼樣了？離我們的約定，還有一周。不如我們換一個賭約。”波琳娜愛才心起，不想讓這麼投緣的少年遭遇挫折。

“不用，我一定會征服阿克塞爾三周跳。下周的月底考核，等着瞧。”梁舒直視過去。

“雖然理智告訴我，根本不可能。但是，祝你好運。”波琳娜露出一個輕鬆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