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山高水長
黛玉一行八個人,黛玉王嬤嬤和雪雁三個女眷,賈璉,賈雨村還有賈璉的兩個隨身小廝,分成兩艘中等客船,順大運河北上進京。
此時是初冬時節,越是往北越是寒冷了,黛玉坐在生了火盆的船艙里,一身淡藍色家常棉衣棉裙,月白狐皮坎肩,雙環髮髻用淡藍色絲帶綁住,耳垂上各用一粒潔白的珍珠耳釘塞住,幾縷散發隨意批在消瘦肩膀上,手裏拿着一本書,靜靜的看着。
王嬤嬤拿了一件白色貂皮披風進來,給黛玉披上說:“天越發的冷了,姑娘披上這個吧。”
“哪裏就冷到穿這個了呢。”黛玉微微一笑說。
“姑娘在南邊住慣了,身體受不了這北方的寒氣,別又引起舊疾,倒是奴才的不是了。姑娘好歹多替奴才們想想呢。”王嬤嬤一邊說一邊給黛玉系好帶子,慈祥的端詳了一下。轉身又往火盆里添了幾塊上好的碳塊。
“我們走了這幾日,如今到了哪裏了?”
“前面是滄州了,晚飯前就能到了的。過了滄州,最多再有兩天就到京城了。”
黛玉不再說話,抬手挑起身側的帘子,望着外邊蒼茫的運河。
日頭已經漸漸的偏向西邊,橘色的餘暉把江面映射成暖暖的顏色,黛玉默默的思念着自己的母親生前的音容,牽挂着父親四十多歲了還要奔波勞苦,兩行清淚悄悄的滑落。
雪雁抱了一架小巧的古琴,輕輕的放到一邊的几案上,又轉到黛玉身前,抬手放下帘子勸道:姑娘,外邊風冷,小心吹着眼睛,我把姑娘的琴取來了,實在無聊,談首曲子解解悶也好。
“偏是你管着我。”黛玉用白色的絹帕擦拭了臉上的淚痕,到一邊銅盆里仔細的洗了手,又親手拿過一支夢香甜的香焚上,斂襟正坐在古琴前,靜靜的屏息凝神片刻后,抬手輕輕的撫動琴弦。細緻婉轉的樂曲裊裊的傳出去,在銀波灧灧江面上回蕩。
賈璉和賈雨村在艙內談着朝廷上那個阿哥得了皇上什麼樣的賞賜,那個大臣被貶,那個府上的公子得了什麼樣的嬌妾,等等雜七雜八的事情,突然傳來悠揚的琴聲,兩人都住了口。對視一會兒,賈璉先開口了:“我這表妹卻是彈得如此好琴!”
“呵呵,這位林姑娘,不止是琴好,只那一手簪花小楷,就夠你們這些大家的公子爺們羨慕的了。”賈雨村在一邊微笑着搖搖頭,“可惜啊,這位姑娘如果是位公子,林家真是天大的福氣了,真可惜啊,是個姑娘家……”
“哎~,先生差矣,正是姑娘家,才比我們這些爺們更加好出人頭地,揚眉吐氣呢。”賈璉神秘的笑笑。
“噢?此話怎樣?”賈雨村疑惑的往前探了探身子。
賈璉便眉飛色舞的給賈雨村如何如何解說著,無非是他家大姑娘因為琴藝出眾,被太子爺看重,養在太子府多年,雖然沒有近過太子身側,但是在偶然的一次機會,太子把她送到了雍親王府里,現在雖然只是個侍妾,但身份也是高高在上了,現在太子爺被廢,圈禁起來,太子黨已經倒了一大半了,可是四爺卻不在其中啊,雖然平日裏四爺並不是很待見賈家的大小姐,可是誰也保不定哪天四爺就開始喜歡賈家的大姑娘了,皇上日漸把一些國家要事都交給四爺處理,下面那些官員,哪個敢不買雍親王爺的帳啊,所以大家都看賈府的臉色。
於此同時,不遠處的一條客船上,一個灰色棉袍的青年男子站在船頭,靜靜的聽着琴聲。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當今皇上的第十三個兒子,胤祥,去年冬天他因被父親圈禁后,身體患了嚴重的風濕;皇阿瑪又心疼他,找了個替身,便把他偷偷的放了出來,現在,除了四哥那裏,自己卻只能夠浪跡江湖了。琴聲婉轉,讓他想起了自己的童年,從小沒有母親的疼愛,父親又是至高無上的那個人,嬤嬤們天天教導他身為皇子應該有的威嚴儀錶,公公們只想着伺候主子好好讀書,能夠得到上面的嘉獎,領到多一點的賞銀,哥哥們說他是野種,沒有人願意跟他一起讀書,那是怎樣的一個童年啊!母親,如果你知道你生下這個兒子卻讓他飽嘗人情的心酸,又何必生下我呢。想着想着,兩行清淚也悄悄的在面頰上滑落。
一個下人走到他跟前,打了個千說道:“爺,外面冷,您這身子骨也不能在冷風裏吹,還是回艙里去吧。”
“哎!我想聽聽這琴聲,你也來煩我。”
“爺您想聽琴,奴才把船靠近那艘一點就行了,何必非得在外邊吹冷風呢。”
“也好。”胤祥轉身進艙,就在他轉身的一剎那,他的臉被黛玉艙里的雪雁瞧見了。
看到十三爺就在附近,雪雁悄悄的回頭看了看專心撫琴的黛玉。給王嬤嬤點了點頭,便悄悄的走出艙去。
黛玉彈了兩首曲子就累了,回頭叫雪雁收拾琴的時候發現雪雁沒在艙里,以為她去給自己準備茶水去了,也沒在意,起身自己想收拾時,王嬤嬤剛好端着茶從外邊進來,趕忙上前收拾了。黛玉端過茶,只喝了半口便放下了。王嬤嬤問黛玉是否先用點點心,晚飯還要等一會兒才好,黛玉說不用了,等會兒吃飯就好了,不然現在吃了點心一會兒恐怕吃不下飯了。王嬤嬤點頭稱是。
胤祥在自己的船艙里靜靜的聽到琴聲已經止住,便端起面前的茶喝了一口,慢慢的問面前的雪雁:“去年見過你們林姑娘的父親,說她有不足之症,現在可好些了。”
“回十三爺的話,林家祖上自有養身之法,凡事從飲食上調整,葯很少用,用的也都是些滋補的藥材,再加上奴婢自從到了林府,便給林姑娘以師傅傳授的內功心法做一些調整,如今姑娘的身體比原來好些了。”
“恩,好,四哥派你去伺候林姑娘是沒錯的。”胤祥滿意的笑笑,“你快回去吧,現在琴聲住了,只怕她要使喚人時找不到你。”
“是,十三爺,奴婢告退了。”
胤祥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四哥拜託自己在着運河上等待的人就是這個丫頭,自從那次在林府見到她,那個清麗的身影便在自己的心裏留下了深深的痕迹,很莫名其妙的那種情愫,有時胤祥暗自罵自己,怎麼能對一個孩子動心,再說,自己這個樣子,又怎麼能去呵護她?可是有些東西不是自己能控制的呀,胤祥冥思良久,終於決定按下自己的情思,好好的做自己該做的事情,至於那個嬌小的人兒,不如當作自己的妹妹或者是女兒來疼好了,洋人教父不是曾經開玩笑的說女兒是父親前世的情人嗎?想到這裏,胤祥的嘴邊露出一絲苦笑。
然而,雍親王爺的心思卻是縝密的,早就料到林御史的女兒北上會被江湖上的匪類關注,畢竟是多年的肥缺,誰都會在乎那些豐厚的錢財,滄州又是自古的交通要道,肯定也是那些匪類聚集的地方。所以通過自己的暗哨告之胤祥,叫他帶着人在此地等候,暗中保護她到京城。
不出所料,晚上二更左右,胤祥身邊的一個高手侍衛突然警覺的握住了手中的劍,胤祥接着也聽到了一聲不正常的水聲,嘩的一下,不注意的話,是聽不出來的。一個肯定的眼神,侍衛輕聲靠近窗口,挑起帘子,看到有個黑影從水中躍起,輕輕的落到賈璉的船上。賈璉此時仍在和賈雨村喝酒玩笑,絲毫不知道外邊的一切。黑影似乎只在乎錢財,在賈璉的船上搜了一圈,並沒有找到值錢的東西,便悄聲溺入水裏,準備上黛玉的船。
就在此時,侍衛已然轉身到了船頭,輕輕一點船頭,便如白鷺般一躍而起。提前一步像一片落葉一樣,俯在黛玉的船艙上面。黑衣人剛露出水面,還沒等上船,便給侍衛的一記飛鏢奪去了性命。霎時間,一股血腥的氣味兒在江面上散開,在艙內喝着人蔘粥的黛玉被血腥氣一衝,感到一陣陣噁心,終於忍受不了,轉頭哇的吐了一地。
“姑娘!”雪雁驚呼一聲,趕忙上前扶住,輕輕的揉搓着她的後背,王嬤嬤急忙拿來了茶水,一邊遞給黛玉漱口。一邊另叫船家大嫂進來打掃。
“雪雁,怎麼會有這麼重的血腥氣?”黛玉仍舊輕喘着。
“姑娘,俗話說人為財死,鳥為食亡。看來這江面上真有一些不怕死的謀才之輩。”雪雁恨恨的說。
這是倉外一個沉着的男聲傳進來:“林姑娘受驚了。”
“是誰在外邊?”黛玉驚呼道。
“姑娘別怕,是十三爺的人。”雪雁急忙安慰着。
“十三爺?”黛玉詫異的看着雪雁,知道她是四爺府上的人,認識十三爺也很正常,可是母親曾經給自己說起過,十三爺因為一點小錯,被萬歲爺囚禁在養蜂夾道里呢。
雪雁也不答話,走到艙口對外邊說:“姑娘沒事,就是受了點驚嚇,請十三爺不必擔心。”
然而,盜賊並不止是一個人,接着就有三四個身影紛紛躍上黛玉的船。侍衛來不及答話,便起身跟那些人打到一處。
胤祥在自己的艙里看的十分清楚,吩咐剩下的三個侍衛也去迎戰,要速速解決,以免拖延時間給黛玉帶來更大的危險。一面親自出來,輕身躍到黛玉的船上,站到艙外。
“林丫頭,不要怕。”
聽到胤祥的聲音,雪雁立刻不再緊張:“姑娘,十三爺就在外邊。”
黛玉再怎麼害怕,也沒忘了禮數,趕忙說:“快請十三爺進來。”
胤祥也不客氣,彎身進了船艙,昏昏的燭光下,黛玉慢慢的起身,潔白的雲錦貂皮披風裏露出淡藍色的衣裙絲帶,白凈的臉頰,烏黑的眼眸,因為害怕也因為羞澀而浮上一層水汽。
“民女林黛玉見過十三爺。”
“丫頭,我可不是十三爺,我現在啊,就是一個平明百姓。”胤祥微微一笑,攙起黛玉。雪雁另抓了一把香扔在火盆里,濃濃的香氣壓住了血腥味兒。
胤祥陪着黛玉喝着參茶話些家常,全然不顧外邊殺的血雨腥風。不到一盞茶的功夫,侍衛在外邊請十三爺的安,胤祥起身告辭,吩咐雪雁多加小心照顧姑娘,有事可以通過暗號聯繫,自己就在不遠處暗中隨行。黛玉又深深一拜,謝過十三爺的相救之情,一邊又吩咐王嬤嬤拿來紙筆,寫下了一些對風濕病有利的食材,囑咐胤祥一定要在膳食里多注意調整,胤祥欣然接受,摸摸黛玉的頭,飄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