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寶黛初會
卻說賈璉和賈雨村早就聽見了外邊的打鬥聲,只是不敢出來看,可恨兩人竟忘了黛玉三個女眷的安危,只顧着自己躲藏起來。直到外邊沒有了動靜,只剩下嗚嗚的風聲,賈璉才從桌子底下爬出來,慌忙叫小廝吩咐船家往黛玉的船上靠過去,探視黛玉的安危。
黛玉也不計較,只說自己安然無事,已經睡下,根本沒讓賈璉進艙。
次日,賈璉打發人重新收拾了船隻,便急急忙忙往京城趕去,因為有十三爺暗中的保護,倒也平安,船家生怕再有變故,卯足了勁,一路黑白不停,第二天下午便趕到了京城。因為比預計的時間早了一日到京,賈家的人還沒來得及來接,賈璉只得安排人顧了一輛車,讓黛玉三人坐着車,自己和雨村騎着馬,帶着小廝,另用車裝了行李,一路也算是浩浩蕩蕩的往寧榮街走去。
這日,雍親王的十三歲的四子弘曆因在康熙身邊讀書,見自己的皇瑪法懶得吃東西,便給師傅告了個假,帶了兩個侍衛,換了衣服,悄悄的溜出來給康熙尋找好點心。三人騎着馬在大街上溜着,東張西望,正巧撞到了賈璉的馬前,賈璉何許人也,見面前的小哥雖然穿着貌似平常,可那棉袍的料子也是上好的雪鍛,這雨過天晴的顏色,正是今年進上的,他們賈家祖上就是管着皇家織造的事情,現在雖然都入京做了京官,這些事情,還是非常熟悉的。於是趕忙下馬抱拳,嘴裏直說衝撞了爺,還請爺恕罪。心裏卻想着,這位小爺是那個王爺家的阿哥,自己怎麼沒見過。
弘曆本無心張揚,卻見面前這個俊朗的公子哥見了自己如此謙恭,一雙眼睛直盯着自己的棉袍,想了想,突然明白,這袍子卻是皇瑪法剛剛賞下的雪鍛做得,因顏色並不是皇家的顏色,今天自己隨意換了,不想在此地被人認出來了。於是笑笑,說:“你是那家的公子,我怎麼看着有些面善?”
“奴才賈家榮國府的,賈璉。”
“噢——,是元姑娘的娘家兄弟。”
“正是小人,有什麼用的找奴才的,還請爺吩咐。”
賈雨村並不認識弘曆,但見賈璉如此謙恭,想來也是個大人物,於是也在一邊行禮打千,低頭垂手,不敢言語。
黛玉卻很奇怪為什麼馬車突然停住了,看一眼雪雁,雪雁便挑開帘子往外瞧,一陣風從簾外吹來,黛玉一不小心,手裏的白色絹帕被風卷到車外,不偏不斜,正好落在弘曆的懷中。黛玉頓時心裏一陣悸動,莫名的把手放在自己心口。雪雁卻看清楚了外邊是四阿哥弘曆帶着兩個家人,於是微微一笑。
突然一陣如蘭的清香在面前飄過,一方白色的絹帕落在自己的懷裏,弘曆驚詫的轉身,正好看見雪雁微微的一笑,也看到了雪雁身後的那個女孩。心口一緊,目光便不能離開。
“爺,咱們還有事,就請賈公子自便吧。”看到弘曆呆住的樣子,左邊的侍衛衛若蘭小聲提醒着。
弘曆回神,一擺手,示意賈璉先過,賈璉自是不肯,謙讓着弘曆。弘曆不動,賈璉無法,只好作了個揖,告了聲罪,帶着家人繼續向前走。
弘曆盯着那輛寶藍色毛氈棚布的馬車,站了很久,直到馬車拐彎,看不見了,方把帕子放入袖中轉身離開。
黛玉的車跟着賈璉的馬轉過一條街,便到了寧榮街上,從晃動的車帘子縫隙里看出去,這條街卻也是繁華的緊,各種叫賣的聲音此起彼伏,盡顯京城的熱鬧。過了寧國府,馬車便在榮國府的門前停下,早有家人跑進去報信,但見另有一輛八寶翠蓋車過來,王嬤嬤和雪雁扶了黛玉換了車,有年輕乾淨的小廝上來拉着車從一側的旁門進去,轉過兩道門,車停下,又有一頂小轎在那裏等着,王嬤嬤又扶了黛玉換了轎子,有四個體壯的嬤嬤上來抬了,一行人跟隨着往內院走去。
進了賈母的院子,早有七八個裊裊婷婷的女孩笑着在門口迎接,見着轎子來了,有兩個跑進去送信,嬌聲喊着林姑娘到了。另外幾個紛紛上前,打帘子的打帘子,攙黛玉的搭過黛玉的手,輕輕穩穩的扶着黛玉下了轎子,其間小心服侍,軟言細語這裏不多多說,曹先生在紅樓原著里說得已經很詳細了。
進得屋來,之間一個白髮老太太坐在上座,黛玉便知那是自己的外祖母,剛想跪拜見禮,卻被賈母一把拉到懷裏,哭道:“我可憐的孩子,怎麼你母親就去了。”黛玉也忍不住哽咽着哭起來。在場的人無不拿着絹子拭淚。
哭一陣子,邢王夫人二位夫人忙上前勸住了,黛玉方下來給賈母重新行禮,又給二位舅母見禮。
邢夫人倒也沒什麼,很是客氣的攙起來,王夫人也熱情的拉着黛玉的手,細問幾歲了,可曾上過學,黛玉一一作答,卻沒忽視二舅母眼裏的一抹精光閃過。
賈母又拉黛玉坐在身邊,詳細問着黛玉母親去世前的光景,黛玉也一一回答,其間不免大家又掉了眼淚。幸好李紈帶了姐妹們來了,大家互相見禮介紹,賈母才止住了淚。又有王熙鳳最後來了,絮叨一番,誇讚一番,拉着黛玉的手說妹妹想要什麼玩的用的,只管找我之類的話。黛玉忙點頭答應。賈母又叫去見兩位舅舅,邢夫人親自帶着黛玉去了。
王嬤嬤帶着雪雁上來給賈母見禮請安,賈母又說了些客套話,見黛玉只帶了一個奶娘和一個小丫頭子,心裏怪着林如海沒有拿着黛玉當回事,書生家,只知道自己風花雪月,苦了自己的女兒和外孫女,便叫鳳姐另派了兩個嬤嬤服侍黛玉,又把在身邊給自己捶肩的鸚哥給了黛玉使喚。
王嬤嬤請問黛玉的住處時,賈母叫把寶玉挪出來,把黛玉安排在自己房裏的西暖閣里。便有人請問寶玉挪到哪裏,賈母的意思是挪到外面,另安排房間,王夫人卻說,兩人還小,就叫寶玉在外邊的碧紗櫥里安置,暫且過了殘冬再另收拾屋子也不遲。賈母本願意讓黛玉和自己的孫子多相處的,聽王夫人如此說也就點了頭。只是王嬤嬤卻在心裏嘀咕,都說賈家是公侯世家,王夫人也是大家出身的小姐,怎麼連男女七歲不同席的道理都不懂,卻讓自己的兒子和外甥女同在一所屋子裏。她哪裏知道王夫人是因為見賈母見了外孫女就忘了孫子,一切都已外孫女的事情為第一位的,心裏早就翻到了醋缸,恨起黛玉來了。
黛玉去大舅舅處沒見到大舅舅,只陪大舅母略坐了坐便到王夫人的房裏拜見二舅舅,結果賈政也因不忍見黛玉徒增傷心,只讓婆子帶話來勸慰了幾句,說以後再見。王夫人便攜着黛玉的手往賈母房裏來伺候用飯。陪着賈母用飯的不過是三春姐妹和黛玉,王夫人帶着鳳姐李紈在一邊伺候,各個丫頭婆子全都屏息凝神站在一邊,滿滿一桌子飯菜,雞鴨魚肉,獐狍鹿兔,無所不有,鳳姐還在一旁說簡慢了妹妹了。黛玉細心觀看各位的行事,與自己家裏大不相同,只得慢慢學來,一頓飯卻僅吃了兩口飯,一點清淡小鹹菜。便不再動筷子,鳳姐忙上前來詢問,黛玉只說自己從小就是這樣,吃飯不過是應景而已。
晚飯後大家又閑話了幾句,賈母便吩咐大家都散了,黛玉一路勞頓,今日便早些休息去吧。黛玉答應一聲,便跟着鸚哥王嬤嬤往裏間去了。雪雁已經收拾好了被褥,黛玉進來,紫鵑雪雁伺候黛玉解了雙環髮髻,用桃木梳子梳理了烏黑的長發,脫下外邊的大衣裳,換了白色絲綢睡衣,雪雁扶着黛玉去床上躺下,紫鵑去收拾黛玉的衣服首飾。黛玉等雪雁替自己掖好了被子,輕聲問道:“外邊碧紗櫥里是誰休息?怎麼也有丫頭婆子在那裏收拾?”
雪雁知道無法隱瞞,只好把當時賈母和王夫人的對話如實講了,黛玉一怔,想了想,自己無依無靠,投奔而來,卻被人這樣看輕了,止不住淚水滾滾而下。雪雁忙溫言相勸,無奈黛玉一時又想起自己的母親芳華已逝,父親仍是奔波勞苦,自己如浮萍般飄零,無論雪雁怎麼勸,仍是止不住淚水。紫鵑見了也忙上前勸道:“姑娘不必多心,老太太必定是及疼姑娘的,在這裏,無人能及寶二爺,今兒姑娘一來,即刻把二爺挪出去了,看見老太太的心,姑娘如一味這樣,身體怎麼受得了呢,如果病了,林家姑老爺也是傷心的。姑娘快別這樣,早些休息將養身子要緊。”
提到自己的父親,黛玉不由得止住了眼淚,嘆了口氣睡下了。
寶玉本是出去跟那些公子哥兒們吃酒聽曲的,回來時已有三分酒氣,見了賈母和王夫人,也自有襲人等服侍着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