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第 8 章

夜幕低垂,賀氏大樓頂層,車水馬龍的光景映照在整面玻璃窗上,折射出一派光怪陸離,光線忽明忽暗。

虞清晚終於在一片靜謐中慢慢轉醒。

身下是柔軟的,她睜開眼,待那陣眩暈感過去,才看向四周陌生的環境。

虞清晚恍惚兩秒。

她這是在哪兒?

身上還蓋着一件黑色西裝,隨着她坐起身的動作,西裝也跟着滑落下來。

虞清晚把那件西裝拿起來,熟悉幽深的檀木氣息將她緊緊包裹住,她的指尖攥緊了些,幾秒后才將西裝拿開,疊好放在床上。

門外傳來隱隱約約的說話聲,應該是有人在外面。

她放輕了動作下床,腳下卻好像踩到了什麼。

垂眸看去,似乎是一個藥瓶的蓋子。

床頭櫃沒有關嚴,縫隙里好像還掉落着幾枚白色藥片。

虞清晚怔了下,想看看抽屜里的是什麼,正彎下腰,手肘卻不小心碰翻一旁放置着的檀木爐。

“砰——”

一聲悶響從休息室里傳出來,瞬間吸引了辦公室里站着的幾個高層。

彙報聲戛然而止,幾個人頓時不約而同朝着休息室的方向看去。

屋內,虞清晚驚得不敢亂動,也不敢發出聲音。

賀晟掀起眼皮,不動聲色地朝休息室的門瞥了一眼,隨即收回視線。

他漫不經心地解釋:“養了只兔子在裏面,不太聽話。”

幾個高管互相對視一眼,紛紛讀出了彼此眼裏的震驚,也聽懂了賀晟這句話里的弦外之音,腦袋裏立刻開始腦補畫面。

他們賀老闆這是....金屋藏嬌?

沒時間深想,就被賀晟沉聲打斷:“繼續。”

高層們立刻不敢再分神,繼續彙報,語速明顯加快了不少。

待彙報結束,眾人正心驚膽戰地等着像往常一樣狂風驟雨的訓斥,沒想到賀晟合上鋼筆蓋,淡聲道:“今天到這,都出去。”

見賀晟的態度是今日難得一見的溫和,幾個高層面面相覷片刻,猜到了什麼,都在心裏暗暗長鬆一口氣,不敢耽擱地離開辦公室。

一出大門,幾個人驟然鬆了口氣,背後冒出來的汗都濕透了。

其中一人壓低聲音問:“剛剛休息室里是有人對吧?”

“剛才不是有員工在群里說,看見賀老闆抱了一個女人進辦公室?看來是真的了。”

另一個高層回憶起來,唏噓不已:“之前不是都說賀老闆不近女色,上次有個不懂事的女秘書進了休息室,就碰了賀老闆的西裝,第二天人就被開了。還有一次,北城林氏銀行的千金來公司,等了一下午,愣是連賀老闆的面都沒見到。”

有人也跟着感嘆:“能被金屋藏嬌,裏面那位不得了啊,居然能受得住賀老闆的脾氣,一般人可不行。不過以後咱們都機靈點,還能少挨幾句罵....”

-

休息室里,虞清晚緊張得連大氣都不敢喘,生怕被外面的人發現裏面還藏了個人。

聽見外面沒傳來什麼聲音,她小心翼翼地朝門走近,想試圖聽聽看外面的人走沒走。

虞清晚剛想貼在門上偷聽,門卻忽然被人從外面打開。

措不及防的一下,她的身子不受控制朝前傾倒,卻被男人一隻手臂生生攬了回來,力量感十足,令她根本無法掙脫。

賀晟用力一勾,另一隻手將門砰地關上,將休息室重新隔絕成密閉空間。

電光火石間,虞清晚整個人被他反手抵在了門板上,手腕也被男人的大掌禁錮住,掙也掙不開。

休息室里沒開燈,照進來的只有窗外的月光,地板上倒映出的兩道身影糾纏在一起,光影的明暗交接勾勒出男人深邃的輪廓,顯得愈發立體。

他的唇形很漂亮,唇瓣很薄,線條顯出幾分涼薄的冷冽感。

虞清晚有些慌亂地移開視線,溫熱的呼吸卻繼而噴在耳畔,撩撥起神經的陣陣發麻。

“偷聽夠了?”

男人沉冽的聲線在頭頂響起,伴隨着胸膛的微微輕顫,讓虞清晚頓時心如擂鼓。

她下意識咽了咽喉嚨,忍不住輕聲辯駁:“我不是故意偷聽的。”

距離太近,他帶來的侵略感又太強,虞清晚舔了舔有些乾澀的唇,呼吸都下意識放輕,小聲問他:“外面的人走了嗎?”

賀晟扯了下唇角,面不改色撒謊:“沒走。”

虞清晚信了他的話,倏地睜大眼。

“怎麼,怕人看見?”

賀晟垂下眼帘,語調漫不經心,又帶着一絲輕佻:“怕被看見,還敢光明正大來公司找我?”

聞言,虞清晚頓時一噎。

明明是想來找他談正事,怎麼就被他說出一種...

他們好像是在偷情似的錯覺。

她慌亂地躲開他的視線,定了定心神,把複雜的心緒努力摒在腦後,用平靜的語氣。

“我來找你,是想跟你談鍾家的事。”

話音落下,周圍縈繞的曖昧氣息瞬間煙消雲散,氣氛驟然降至冰點。

虞清晚穩了穩心神,抬起眸望向他,嗓音平靜清淺。

“賀晟,我們之間的恩怨,和鍾先生沒有關係。”

賀晟的眸色霎時間暗下去,黑沉沉的眼底戾氣翻騰。

“你為了他來找我?”

“我.....”

他忽而輕笑了聲,語氣意味不明:“不關心容家,反而惦記着他?”

盯着她的眼眸幽深得可怖,彷彿已經瀕臨理智喪失的邊緣,男人周身的氣息也變得晦暗危險起來,昭示着危險的信號。

提到容家,虞清晚的目光閃爍了下,垂眸避開他的視線。

她深吸一口氣,放輕嗓音,試圖和瘋子講道理:“我們之間的事,不應該牽連到無辜的人身上....”

話沒說完,就被賀晟冷聲打斷:“他想娶你,無辜嗎?”

聞言,虞清晚一愣,錯愕抬頭,就看着他唇角勾起一抹陰鷙的弧度,宛如深潭的眼底偏執得可怕,壓抑着瘋狂。

他低聲,極為認真地問:“你說,他該不該死。”

聽見賀晟這番話,她瞳孔放大,不可理喻的目光望着他,一時竟然不知該說什麼好。

女人白皙的臉頰透着緋紅,宛如一片被暈染過的海棠花瓣。紅唇微張,睜大的美眸里無比清晰地倒映出他一個人的影子。

她的眼裏只有他的影子。

得到這個認知,一絲扭曲的愉悅感莫名從心頭升起,賀晟的眸色又是一暗。

骨節分明的冰涼手指掐住她的下巴,聲線也啞了幾分。

“放心,他還沒那個本事娶你。”

他勾唇冷笑:“一隻隨手就能碾死的螻蟻,你看上那個廢物哪了?”

虞清晚抿緊唇,被他狂妄不屑的話堵得語塞。

兩個人好像根本不在一個頻道,她根本沒辦法做到心平氣和地和他講道理。

她深吸一口氣,只覺得異常無力。

“賀晟,你能不能不要總是用權勢欺壓別人...”

“欺壓?”

他輕念着那兩個字,舔了下唇,氣極反笑,又像是在笑她天真。

對鍾家,哪裏需要他動用什麼權勢。

若真像她所說的欺壓,她連來這裏為鍾家開口求情的機會都沒有。

他漆黑的眸子攫住她,語氣意味不明。

“虞清晚,我現在教你,什麼叫欺壓。”

虞清晚一愣,緊接着,只見賀晟突然俯身逼近,高挺的鼻尖輕擦過她的,居高臨下的角度,充滿侵略性地將她囚於身前,再不剩一絲空隙。

起伏的胸膛近在咫尺,虞清晚耳根開始發燙,大腦瞬間喪失了反應能力,連呼吸也忘了。

只聽見他低聲道:“這叫壓。”

就在她愣怔失神時,賀晟又低下頭,虞清晚慌亂側開臉,他的唇落在頸側一處柔軟的肌膚上。

她渾身一僵,溫熱的觸感覆蓋皮膚,呼吸噴在頸側,顫慄酥麻的感覺充斥感官。

他用了幾分力道,像是在懲罰她,發泄自己此刻隱忍着的情緒。

虞清晚繃緊了呼吸,只聽見男人低沉磁性的聲線繚繞在耳畔,裹挾着噴薄克制的吐息,心跳聲也不自覺和他的形成共振。

他聲音莫名發啞:“這才叫欺。”

“學會了嗎?”

虞清晚答不出來。

恍惚間,熟悉的動作讓她的記憶被帶回幾年前的某個夏天。

那時她還在上學。

因為生病的緣故,虞清晚很怕自己受傷,但凡見了血就會很麻煩。

她怕,賀晟更怕。

所以任何一切重活累活,都被他盡數包攬。

有一天下課放學,賀晟來晚了,虞清晚就自己在教室里搬桌椅。

一個不小心,就將手腕上磕出一塊青紫,被她白皙的肌膚襯得有些駭人。唯一讓人慶幸的就是沒有流血。

以至於賀晟來時看到之後,臉色陰沉得厲害。

那時候的賀晟還不似現在的戾氣這般重,少年的所有情緒都寫在眼裏。

那抹壓抑在深處,不易察覺的心疼。

他半蹲在她面前,忽然拉起她的手腕,低下頭,唇瓣敷上她青紫的那一處。

溫熱濡濕的觸感覆蓋上來,讓虞清晚渾身一僵,他張開唇,用齒尖磨了磨,不重,卻惹得她一陣發癢。

教室里呼嘯的風扇彷彿忽然停止了工作,陣陣熱意順着手腕上被他啃咬的那寸肌膚蜿蜒而上,似蝴蝶振翅,無關痛癢,卻又輕而易舉地掀起海上的颶風。

說是啃咬,卻更像是親吻。

像是兇猛的野獸為了標記自己的獵物,兇狠的愛撫,繾綣而憐惜。

有人說,動作可以讀出一個人此刻的情緒。

那麼在那一刻,虞清晚也從中感知到了無比清晰的情愫,順着肌膚相貼處蔓延開來。

他的心疼,和難得一見的溫柔。

是情到深處的耳鬢廝磨。

她的呼吸變快了,心口塌陷得一塌糊塗。

嘴上卻在故作鎮定:“賀晟,你屬狗的么?”

少年輕嗤了聲,眉梢一揚,惡狠狠地回:“屬狼的,專吃兔子。”

她卻根本不怕他,反而朝他伸開雙臂,嬌氣地說:“賀晟,我手疼,你背我回去吧。”

賀晟狹長的雙眸微微眯起,盯了她幾秒,忽然笑了。

他不愛笑,平時這張俊臉上也鮮少露出如此張揚肆意的笑。

而此刻,教室外橙紅的餘暉照進來,將少年精緻俊美的輪廓暈染得極為柔和,漆黑的眼眸定定地望着她,似是能攫住她的心臟。

虞清晚心神一晃,一時間愣了愣。

他邪氣地勾唇,好氣又好笑:“手疼了要背,虞清晚,你怎麼就這麼會折騰人呢。”

她回過神:“你不願意就算....”

話音未落,少年已經轉過身,毫不猶豫地在她面前蹲下。

從不塌下的背脊為她低下來,某一處背脊的骨骼微微凸起,繃緊的肌肉,野性又充滿力量感。

“上來。”

虞清晚怔了幾秒,然後才慢吞吞爬上他的背,手勾住他的脖頸。

少年的肩膀比同齡人要寬上很多,給人一種很強的安全感,他一步又一步,背着她走了很遠。

夕陽照映出兩道交疊的身影,被拉扯得很長。她把臉貼在他的後背上,聽着他平穩有力的心跳聲。

心口彷彿離的很近,彼此震耳欲聾的心跳聲交疊,分不清彼此。

黃昏斜影里,她滿足地翹起唇,伏在他肩膀上開口:“你不是說我折騰人么,要麼還是放我下來吧。”

下一刻,就聽見耳邊傳來一聲無奈輕嘆,帶着不易察覺的寵溺。

他說,“爺哪次不是心甘情願被你折騰。”

-

頸間微微的刺痛感傳來,將她瞬間拉扯回現實。

他已經身體力行地告訴她,什麼才是真正的欺壓。

耳根騰騰而起的熱意,體溫的炙烤似乎能將心臟融化,卻消磨不掉加速的心跳。

虞清晚咬緊唇,心臟的跳動一下比一下劇烈。

是賀晟給她留下的身體記憶。

太過強烈,以至於不論過去多久,只要是一切與之相關的時刻,都能輕而易舉地喚醒那段記憶。

不受控制的,讓她覺得心慌,渾身上下彷彿都陷在沼澤里動彈不得。

趁着他不備時,虞清晚終於一鼓作氣,猛然用力推開他。

掙脫開的瞬間,她轉身就跑。

剛拉開門,就聽見賀晟在身後沉聲叫她。

“虞清晚。”

他說,“別總想着逃跑。”

握着把手的動作一頓,虞清晚聽見他啞着聲音,一字一句:“你跑不掉。”

她的身體又是狠狠一顫,頭也不回地逃離他的領域。

賀晟沉着眸,看着她倉皇逃離的背影消失在門口。

偌大的辦公室里,空蕩寂寥。女人身上的葯香似乎還充盈在鼻翼里揮之不去,柔軟細膩的肌膚觸感殘存在唇瓣間。

他的喉結輕滾,視線又看向床上疊好的那件西裝。

理智告訴他,應該做得更狠些。

至少,總要讓她體會到他當初萬分之一的疼,才能讓她知道當初背叛他的代價。

她若是想逃,哪怕天涯海角,他也會想盡辦法地把她抓回來。

-

公司外,夜幕低垂。

虞清晚站在馬路邊,晚風徐徐,終於讓耳根升騰的熱意慢慢冷卻下來。

猶豫許久,她還是拿出手機,撥出一個號碼。

電話很快被那頭接通。

虞清晚紅唇微啟,頓了頓才開口:“鍾先生,我們見一面吧。”

半小時后,咖啡廳內。

鍾庭白趕到時,虞清晚已經在靠窗的座位等了一會兒,點好了兩杯咖啡。

鍾庭白在她對面坐下,男人溫潤清雋的面龐難得流露出一絲疲憊,目光卻仍是溫和的。

“清晚,怎麼了?這麼突然找我出來。”

虞清晚深吸一口氣,垂下眼睫,輕柔的嗓音透着幾分無力。

“鍾先生,抱歉。”

鍾庭白頓了頓,唇邊弧度微微落下。

“你已經知道了?”

虞清晚唇線抿緊,心裏更加自責。

“抱歉鍾先生。都是因為我,才....”

“你不需要道歉,清晚,這和你沒關係。”

“就算你今天沒找我,我也會主動聯繫你。”

他的語氣忽而變得鄭重起來,無比認真地看着她:“清晚,我知道,這些年你一直都想離開容家,只是出於某些我不知道的原因才不得已留下。”

“要不了多久,容家就再也困不住你。但現在,又多了賀晟。如果不能擺脫掉他,你就永遠沒辦法過上想要的生活。”

虞清晚一愣,沒想到他會突然說出這些,開口便要拒絕:“鍾先生,我....”

鍾庭白打斷她的話,溫聲提議:“如果你願意,我們可以協議結婚,然後出國。他總不至於追到國外去,也只有這樣,他行事才可能會有所收斂。時間久了,他應該也不會再糾纏你。”

他放緩語氣,“我們可以離開臨城,如果你想,可以在國外重回學校上學,我們也可以週遊世界,去看任何你想看的風景。”

“我.....”

虞清晚張了張唇,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不可否認的是,她被這番話說得些許心動。

鍾庭白說的沒錯,她的確很想離開這裏。

她唯一的,也是最大的願望,就是離開容家,擺脫容欽華的束縛,去做想做的事。

被收養到容家的這幾年,虞清晚甚至沒有上過大學。

容欽華會給她請最好的家教,卻不讓她離開容家老宅半步,他通過這種極端的方式,斬斷了所有她逃離的可能。

平心而論,對她而言,不會有比他更合適的結婚人選。

溫和體貼,成熟穩重,也了解她曾經的人生,會是一個挑不出錯處的好丈夫。

可虞清晚想要的並不是這些。

哪怕離開容家,和鍾庭白結婚,她好像也只是從依附一個人,變成了另一個人,本質依然沒有改變。

她不想這樣,不想一直過着依賴於他人生存的日子。

這樣的生活,她早就過夠了。

所有的誘惑面前,她只想要自由。

逃離過去,越遠越好,只有這樣,她才能忘卻所有不堪和痛苦。

過屬於虞清晚的,不被任何人束縛的人生。

-

出了咖啡廳,鍾庭白提出要送她回家,被虞清晚拒絕了。

她獨自一人站在路邊,晚風吹拂起髮絲,鍾庭白剛剛說的話仍在耳邊回蕩。

好像目前看來,她結婚,才是唯一有可能擺脫賀晟的方式。

頸側泛着紅的那處痕迹被夜風拂過,炙熱的熱意似乎已經捲土重來,裹挾着一陣似有若無的檀香氣。

她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指尖輕碰了一下,又快速縮回來。

會嗎?

賀晟會因此放過她嗎?

她不知道。

猛然間,眼前紛亂的光景似乎又變成他執拗的眼。

他的眼睛分明在說。

虞清晚,你休想。

休想離開我的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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寵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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