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 16 章

第16章 第 16 章

別墅里空空蕩蕩,靜得彷彿能聽見迴音。

虞清晚像是整個人定在了原地,穿着拖鞋的腳步怎麼也無法挪動半步,努力消化着他剛剛那句話的意思。

他說,讓她嫁給他?

她又想起下午刷到的熱搜和照片。

那位盛家千金和他很相配,家世地位,都比她強上太多,她甚至連健康的身體都沒有。

他需要一個妻子,比她更合適的人選大有人在。

何必拖累他呢。

她只會成為他以後的負擔而已。

虞清晚,你只會是別人的累贅。

放過他吧。

宛如夢魘的聲音在耳邊混亂地響起。

結痂了的傷口忽然在這一刻抽痛起來,讓她此刻像是深海中溺水的人,汲取不到一絲鮮活的空氣。

她始終背對着他,垂在身側的指尖深陷進掌心,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痛,努力讓嗓音聽不出任何異樣。

“賀晟,我從來都沒想過嫁給你。”

虞清晚深吸一口氣,輕聲又道::“我們別再糾纏下去了,可以嗎?”

她的語氣平靜又殘忍。

隨着話音落下,空氣里像是有什麼東西悄無聲息地沉下去。

窗外橙紅的斜陽一抹抹褪去,男人眼裏的光也徹底黯淡下去,微微上挑的眼尾此刻低垂着,泛起一抹猩紅。

從來,都沒想過嫁給他啊。

她好像永遠都是這樣。

當年在臨西,她也是這般。

哪怕他像一隻卑賤的狗,跟在她身後搖尾乞憐,她甚至連一個回頭也不願施捨給他。

安靜半晌,看着那道柔弱而堅決的背影,男人的薄唇忽而勾起一道輕嘲的弧度。

“如你所願。”

-

賀晟離開之後,虞清晚一個人在樓梯上站了許久。

別墅瞬間變得空空蕩蕩,寂靜得彷彿能聽見迴音,像是一個巨大的囚籠。

不知怎的,眼眶也忽然發疼得厲害。

夕陽的餘暉將她孤身一人的影子拉扯得很長,直至光線徹底消失,別墅內也重新變得漆黑冰冷。

她不想回房間,站得累了,她就慢慢蹲下來,坐在樓梯的台階上,環住雙膝,靠在一旁冰冷的牆壁上。

是一種極其缺乏安全感的姿勢。

身下冷冰冰的寒意陣陣渡了過來,渾身像是被浸在冰冷的海水裏,冷入骨髓。唯有腳上厚實的棉拖鞋,在此刻給予着微薄的暖意。

腳踝處被男人握過的地方似乎還殘存着某種說不清的癢意。

虞清晚的雙臂將自己環得更緊,想要努力控制不再去想,可腦中男人離開時的畫面依然揮之不去。

心口陣陣發澀,好像白天喝下去的那碗中藥,苦味兒在此刻後知後覺地泛了起來,幾乎快要將她吞沒。

他說,如她所願。

明明這就是她想要的結果。

可為什麼,她卻一點都感覺不到輕鬆。

-

容震擅闖老宅強取公章的事嚇壞了不少傭人,萬幸的是只有人受了輕傷。

容熠也很快知道了這件事,給虞清晚打過電話,還說一定會讓容震他們付出代價。

虞清晚已經沒心力去顧及容震他們的後果如何,她連自己的身體都尚且自顧不暇。

直到第二天上午,岑銳忽然來了,還帶了一眾身強體壯的保鏢來。

“虞小姐,外面這些人都是負責保護您的,並不是為了監視您。我會讓他們盡量都離別墅遠一點,不會打攪到您的生活。”

其實容熠和林森已經在別墅外安排了不少保鏢,虞清晚動了動嘴唇,剛想開口拒絕,腦中驀地出現那天賀晟離開的樣子。

片刻后,拒絕的話卻還是被咽了回去。

“謝謝你,岑助理。”

岑銳微微頷首,剛想轉身離開,忽然想起什麼,又停下腳步。

他看向虞清晚,抬手推了推眼鏡,欲言又止地開口:“虞小姐,關於賀家對容氏下手,其實是賀董事長親自下的命令。本來賀董事長給的期限是一周時間,賀總有意拖延,所以現在已經超過約定期限很久,惹得賀董事長很不高興。”

虞清晚愣了愣,只聽見岑銳又繼續沉聲說道:“賀董事長還有意讓賀總和盛家千金聯姻,也被老闆拒絕了,董事長還下令讓賀總今天必須回燕城。”

“賀老闆還讓我轉告您,他不會再出現在您面前,讓您放心。”

話落,虞清晚只覺得喉嚨像是被什麼扼住,手下的畫紙幾乎被攥出幾道褶皺來。

她又想起那時賀晟離開之前,丟下的那句,如她所願。

他已經說到做到,或許以後都不會再出現她面前。

這不就是她想要的嗎?

把該說的話都說完,岑銳便打算告辭離開。

臨走前,他忽然又想起什麼,轉頭對虞清晚笑了笑:“那次晚宴,老闆等了您很久,也準備了很多東西,可惜最後都沒用上。”

-

次日下午,秦悅檸特意請了假,來老宅里看望虞清晚。

房間裏,虞清晚半靠在床上,手裏拿着鉛筆在素描本上勾勒,蓋着厚厚的羊絨被。

屋裏的溫度很暖,女人的長發柔順地披在肩頭,下巴好像更尖了些,窗外的陽光籠罩在她清麗的眉眼上,讓她的唇瓣比往常看着顏色更淡,白色的棉質睡衣穿在纖瘦的身上,莫名顯出幾分空蕩。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那雙澄澈動人的眸子似乎看上去都要比以前黯淡許多。

“怎麼才幾天不見就瘦了這麼多?”

秦悅檸走到床邊坐下,心疼地看着虞清晚瘦了一圈的手腕,纖細的腕骨凸起的更加明顯。

虞清晚把手裏的素描本放下,沖她笑了笑:“這幾天有些吃不下而已,沒事的。”

秦悅檸趕緊把帶來的保溫桶打開,盛出來一小碗香氣撲鼻的雞湯:“我給你燉了點雞湯,快起來喝點。”

虞清晚接過湯碗,其實沒什麼吃飯的胃口,但還是強迫自己慢慢喝下去。

她一邊小口喝着湯,一邊聽秦悅檸給她講着工作的事。

“我剛剛又接到我那個傻逼上司的電話,他用三倍月薪求我回去,還說只要我願意,今年部門主管的位置也給我,卑微得像孫子似的。”

一提起來,秦悅檸的語氣里都有一種大仇得報的快感。觀察着虞清晚的神色,秦悅檸斟酌着開口:“清晚,我覺得我工作的事情,應該跟賀老闆沒有關係,是我們誤會他了。好像是畫廊那個負責人搞的鬼,總之應該不是賀老闆做的。”

聞言,虞清晚頓時怔住。

她忽然想起葬禮那天,她提起秦悅檸的事,賀晟蹙眉不解的神色。

只是那時候是她太衝動,還沒有好好地問清楚是怎麼回事,就胡亂給他定了罪,還說了那麼多傷人的話。

悅檸的事和他無關,是她誤會他了。

握着湯匙的指尖緊了又緊,懊悔和自責的情緒一陣陣襲來,心臟像是被無形的藤蔓緊緊纏繞住,澀得她連嘴裏的湯都覺得難以下咽。

她把手裏的碗擱回一旁,狀若無事地轉移話題問:“那你還想回去工作嗎?”

秦悅檸果斷地搖着頭,話題果然被帶偏,一股腦地吐着苦水:“回去是肯定不會了,你不是剛托朋友幫我找了家公司嗎,我先試試看,不行就過段時間再找新的,總之不想回原來的破公司了。整天加班不說,老闆還總背後給人穿小鞋......”

虞清晚沒告訴她那家廣告公司其實是容熠名下的一家註冊分公司,擔心秦悅檸會有心理負擔,所以只說是託了位朋友幫忙聯繫的。

“遺產的事,你想好怎麼辦了嗎?如果不放棄,你是不是還要留在臨城....”

話落,虞清晚的眼睫動了動,她抬起眸,望着擺在窗邊的那束海棠花出神。

片刻,她收回視線,嗓音輕緩而堅定:“那是很重要的東西。”

“所以,我應該會再留一段時間。”

至少拿到東西,最好能查清當年的真相。

但她不會和鍾庭白結婚,是因為她知道,鍾庭白對她有意,在這個基礎上,她若是和他結婚,屆時再分開,就是毫無疑問地在利用他的喜歡。

而她和賀晟之間,就像是一雙溫熱的手,硬要去握堅韌的寒冰。

寒冰會融化消逝,強握的手也會被冰得發痛,最終只會兩敗俱傷。

她已經把話說得那樣決絕,軌跡也該朝着正確的方向發展。

虞清晚輕輕舒了一口氣,試圖緩解心口那陣莫名壓抑發澀的情緒,卻怎麼也無濟於事。

注意到她的神情低落,秦悅檸心裏憋着的事兒怎麼也忍不住了。

“清晚,我問你個問題哈。”

秦悅檸輕咳一聲,小心翼翼開口詢問:“就是你有想過,跟賀老闆結婚嗎?”

話音剛落,虞清晚神色一滯。

她舔了舔有些乾澀的唇,想要開口,卻不知怎麼都說不出否認的話。

明明有無數個不能和他再糾纏下去的理由,虞清晚也不知道此刻的猶豫究竟是因為什麼。

見她默不作聲,秦悅檸也忍不住輕嘆口氣。

她並不知道虞清晚的過去到底發生過什麼,只有在畫廊那一次撞見虞清晚和賀晟在一起。

但秦悅檸只是覺得,那個時候她看到的虞清晚,和往常的模樣是不同的。

她會臉紅,會害羞,而不是永遠笑着和別人說自己沒事。

就好像枯萎已久的植物忽然被注入了養分,煥發了前所未有的生機。

至少,秦悅檸覺得,他們之間絕不像虞清晚所說的那樣,只有恨意。

只是連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而已。

虞清晚的嗓音有些滯澀,不自覺地垂下眼:“悅檸,我生病了。”

她只說了這麼一句,秦悅檸就瞬間明白了她的顧慮。

秦悅檸最親近的人也是病人,秦嘉賜病得最厲害的時候,總是會突然問她說,姐姐,我是不是你的小累贅啊。

姐姐,養我是不是很累啊。

很多時候,那些生病的人會時而自卑,也會認為自己是身邊人的負擔。

可明明不是這樣的。

秦悅檸微微俯身,輕握住虞清晚冰涼的手,格外認真道:“清晚,其實我覺得,錯過才是最讓人遺憾終生的。愛你的人從來都不會覺得你是他的負擔。因為比起其他的所有東西,什麼都不如你好好活在他身邊重要。”

“而且,誰能猜到未來會怎麼樣呢,說不定從今天開始,你的身體就越來越好了。我每天都是這麼給秦嘉賜洗腦的。”

虞清晚怔了怔,感受着從掌心傳來的陣陣溫度,好像有一陣溫暖的涓流緩緩遍佈全身。

秦悅檸一邊握着她的手,看着她眨眨眼睛:“如果有一天讓我知道,我明天就會死的話,我一定會和我最愛的人呆到今天的最後一秒。一秒都不能浪費。無論以後發生什麼,珍惜眼前才是最重要的。”

“否則,等到有一天真的失去了,一定會後悔當初沒有好好珍惜。”

-

與此同時,燕城。

賀家祠堂內,鞭子結結實實落到皮肉上,發出一聲悶響。

賀晟咬緊牙關,下頜線緊緊繃著,頸間的青筋因為用力而凸起,冷汗順着額角向下滴落,砸在滾動的喉結上。

裸.露的後背上,新舊交替的傷痕遍佈,肩上綻開的皮肉早已經鮮血淋漓,駭人至極。

即便如此,他卻也沒發出半點聲響,跪在地上又挨了結結實實一鞭子。

賀銘站在他面前,手裏握着那根特製的軍鞭,端正威嚴的面容透着鐵青之色,氣勢凌厲。

“賀晟,你倒是有本事,連盛董事長也敢耍。你是想駁盛家的臉面,還是想跟我對着干?”

賀晟臉色蒼白,薄唇卻依舊若無其事地勾起,語調散漫至極,完全不像是剛剛挨過鞭子的樣子。

“您要是實在想娶,自己娶回來也一樣,我沒意見。”

話音落下的瞬間,賀銘繃緊臉,他已年逾五十,眉眼裏的神色不怒自威,已然是盛怒邊緣。

看着賀晟肩背上大面積的紋身,賀銘怒火更甚:“這就是你對父親說話的態度嗎?”

賀銘知道,就算今天這鞭子再怎麼打下去,也不可能管束得了賀晟一分一毫。

他這個兒子從小長在那樣的環境裏,早就養了一身的反骨和硬骨頭。

要是沒有這副硬骨頭,賀晟怕是也活不到現在。

思及此,賀銘心裏到底生出幾分愧疚。

他將鞭子放回梨木書桌上,又望向賀晟,沉吟片刻后開口。

“賀晟,我知道那個女人。”

“幾年前,你還在臨西的時候,容家的人想要將你帶回去,最後卻是她偷走了你身上的東西,代替了你被容家收養,過上了錦衣玉食的日子。”

賀銘緊緊盯着他蒼白的臉,咄咄逼人:“賀晟,你難道就沒恨過她嗎?”

賀晟垂在身側的手背無聲攥緊,背上的傷口像是被撒了一把鹽上去,忽而在這一刻泛起鑽心的疼痛。

很快,眼裏那抹晦暗淡去,他又恢復若無其事的神色。

賀銘又繼續厲聲說:“如果那時候不是她頂替了你的身份,你也不用忍受那兩年的顛沛流離,在社會最底層摸爬滾打,受盡屈辱。賀晟,她背叛過你,這種只想要榮華富貴的女人,也值得你繼續這樣一錯再錯下去嗎?”

賀晟卻忽而低低笑了,抬起頭直視着賀銘。

他眼尾微挑,挑釁意味十足。

“您怎麼知道,我不是心甘情願的。”

他冷冷注視着賀銘,嘴角勾起譏誚的弧度:“還有,別總拿您自己那套骯髒的心思揣測她,也不是人人都像你那樣愛財貪名。”

“你.....”

賀銘氣得胸口起伏,冷笑一聲:“那我也明明白白地告訴你,我賀銘絕不會承認那個女人是我們賀家的兒媳。”

“不需要你承認,她也不屑於做什麼賀家的兒媳。”

賀晟極緩慢地站起身,背上的傷口一寸寸綻開,撕裂的痛感陣陣襲來,鮮血也流得更凶,像是在沼澤里開出了血色的花。

他赤.裸着上半身,宛如傷痕纍纍的凶獸,神色卻像是渾然感覺不到疼痛一般,直起身和賀銘平視。

男人漆黑深邃的眼眸深處,寫滿了固執和篤定,低沉的嗓音此刻格外沙啞。

他一字一頓:“她只會是賀晟的妻子。”

-

血淋淋的傷痕覆蓋在男人寬厚緊實的肩背上,賀晟面無表情地將襯衫重新穿回身上,雪白的襯衫背後立刻被染上斑駁血跡。

一路上,庄園裏的傭人看見男人戾氣十足的陰沉模樣,神色又驚又怕,全都忙不迭躲遠了,像是看見了什麼瘟神。

他第一天踏進賀家大門時,所有人欺他,辱他。

而如今,所有人畏他,懼他。

賀晟其實從不在意那些眼光。

全世界只有一個人,明明最開始也一樣膽怯,卻偏偏還是拉住他的袖口,讓他處理傷口。

也只有她一個人,不怕他身上血淋淋的傷口,又或者說,她明明害怕,卻還是朝他伸出手來。

受傷的人是他,她的眼淚卻一直掉個不停。

明明看着那麼柔的一個人,心卻最狠。

又只對他心狠。

怎麼不願嫁給他。

-

賀家別墅門口,岑銳的車停在那裏。

看到賀晟走出來時襯衫上觸目驚心的痕迹,岑銳瞬間瞳孔一縮。

“賀總,您的傷....”

過去賀晟沒少受過這種懲罰,可傷勢也沒有這次這麼重,看來董事長是真下了狠手。

岑銳看着自家老闆慘白到毫無血色的臉,便猜到賀晟此刻是在硬撐,當即便說:“我們先去醫院處理傷口吧。”

說著,岑銳就要吩咐司機開車去最近的私立醫院,沒想到卻聽見賀晟啞聲開口:“先回臨城。”

岑銳驚愕地睜大眼,只聽賀晟又沉聲重複一遍:“回臨城。”

不容置喙的語氣,岑銳不敢違抗,只能立刻安排私人飛機和隨行醫生。

一共三小時的飛行時間,賀晟背上的傷口只在飛機上簡單處理了下。

等下飛機時,傷勢顯然已經有了發炎的趨勢。

臨城醫院私人診室里,醫生看見男人背後血肉模糊的傷口,還有他淡定的神情,也被嚇了一跳。

“不行,你的傷口沒及時處理好,現在已經發炎了。還有你的體溫,已經燒到40度了,現在必須先打退燒針。”

很快,VIP私人病房安排好,賀晟十分被迫地換上一身病號服準備輸液退燒,臉色看起來比平時更冷。

護士全程扎針時被嚇得大氣不敢出,動作小心翼翼,生怕哪下不小心把這位爺惹着了。

病房外,岑銳把那件賀晟換下來的襯衫偷偷拍下一張照片,點擊發送給虞清晚,並打字。

「虞小姐,賀總剛剛受了董事長的家法,一定堅持要回臨城醫治,導致傷口發言人感染,現在人在急救室昏迷不醒,高燒不退。」

岑銳拍照時是斟酌了拍攝角度的,讓襯衫上沾染的血跡看起來格外觸目驚心。

滿意地欣賞了幾秒自己的傑作,岑銳斟酌幾秒,看了看病房裏賀晟陰沉的臉色,還是覺得力度不夠,於是又打下幾行字。

「老闆剛剛昏迷的時候,還一直在叫您的名字。」

「虞小姐,您有空能來看看賀老闆嗎?一眼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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寵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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