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像
9
喬沐筠一句話得罪了兩個人？
是的，不過，因為得罪的另一個人是孫楚秀。
內心藏着的舊恨，讓喬沐筠毫不客氣就得罪了。
而且此時此刻，孫楚秀更惱恨的，是陸綠芳。
畢竟在她看來。
喬沐筠只是還擊的時候，點出了一個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實。
陸綠芳家中，自己堂叔是岳州刺史，洞庭湖畔，三江水系匯聚富庶之地的一把手。
親爹則是戶部郎中陞官在即。
全是在有錢的地方當官，她還有一個淮南巨富出生的親娘。
就兩個字，有錢。
別看親爹都是從五品，陸家這個從五品，可比喬沐筠家的從五品值錢多了。
再加上，在古代一個閨秀的身份背景，都是看整體親族實力的環境下。
她的堂叔也完全能算在她的家世背景中。
照理說，陸綠芳應該抬頭挺胸，傲氣凌人才對。
然而她也有自卑的地方，她的母親，出身商賈，而且還是繼室。
一直有傳言說她爹的官位是老婆買來的。
她入宮選秀，家族中的聲音，也是遺憾貴為刺史的堂叔家沒有適齡的姑娘。
這導致陸綠芳多少有些不自信，認為自己的身世不夠清貴。
孫楚秀呢，孫家沒有什麼實權的大官，基本上不是閑官就是光祿大夫之類的虛銜，可是家裏是有爵位的。
從孫家曾祖尚主開始。
孫家的姻親可以算得上是遍佈朝野。
這不，孫楚秀的親姑姑，再度壓寶成功。
嫁給了淑妃的父親，張家混了個“從龍之功”，還多了一位淑妃。
靠着這層裙帶關係，孫家又成功送了一個女兒入宮。
底蘊深厚，關係網強大。
對於從小就在背各家系譜的閨秀們來說，誰都不敢小瞧孫楚秀。
在孫楚秀肯定能入選的時候。
當時完全不確定自己能被選中的陸綠芳也就對孫楚秀吹捧了起來。
那時候大家的定位是吹捧淑妃的表妹，子爵家的千金，當年榮陽公主的曾孫女，以及未來的娘娘。（更別提孫家還有其他一系列顯貴姻親）
說說好話而已，只是陸綠芳做得是最顯眼的那個。
萬萬沒想到，陸綠芳也入選了，並且皇上給位份的時候，和大家想得不太一樣。
我們的皇上似乎更看重朝臣的辦事能力，而不是家族關係。
畢竟是納妾，他也沒把秀女的親媽是否清貴考慮進去。
一不留神把選秀變成看奏摺的宋昱。
看着兩份身世報告。
刺史的侄女，親爹也幹得不錯。
怎麼也比孫家這一堆關係戶在皇上心裏重。
於是結果就是陸美人，孫選侍。
陸綠芳反而高一級。
陸綠芳看着臉色鐵青的孫楚秀不知道如何是好。
哪怕家裏人對她分析了，這次她能成為美人。
是皇上看重她父親和伯父。
可這給不了陸綠芳多少自信。
人家有個淑妃的親表姐，自己在宮中可什麼都沒有啊。
你們確定日後皇上會更喜歡自己而不是孫楚秀？
喬沐筠看着瞬間啞火的陸綠芳，又忍不住感嘆時光的奇妙。
此刻尚且青澀的她們，不知道宮斗如何進行。
最初走的路線，都是不輕易得罪任何人。
哪怕陸綠芳對自己……也是之前就已經得罪透了，不差這點，她才開的口。
這樣的謹慎和小心，這樣的表面上和樂的氛圍。
維持不了多久的。
當大家稍微摸清楚一些這個後宮的行為準則。
那麼為家族，為自己，為榮華富貴，為聖心，那可都撕起來了。
門外的菜鳥們還算安靜。
門內可就波濤洶湧了。
貴妃在這一波選秀中簡直輸慘了。
她的宣若閣！！！
想到自己曾經和皇上濃情蜜意，互許衷腸的場所，被另一個女人佔了，被她改變佈置，沾染上她的氣息，甚至在那裏承寵。
她就慪得不行。
在得知消息的那一天，控制不住自己的要去找皇上或者皇后。
但是被自己的心腹給攔了下來。
“我的好娘娘，再慪，咱們也只能咽下啊。”
“畢竟之前皇上沒有許諾過，宣若閣不再住人。”
“一個地方而已，娘娘如今有了碧霄宮了啊。”
“雖然是皇后開的口，但是皇上從不反駁皇后的懿旨。”
“娘娘！皇上他……封了喬氏當美人。”
就是最後一條消息，讓貴妃猛然驚醒了過來。
確定了這件事，不是自己撒嬌哭訴能挽回的了。
區區一個美人，離貴妃十萬八千里，她當然沒放在眼裏。
可是，這代表了皇上的態度。
這是皇上的敲打。
聖寵和一個不住的房子之間，她還是分得清輕重的。
她忍了，可她不能忍淑妃和於妃置身事外。
選喬沐筠入宮膈應皇后，明明是大家一起的想法，就算被追究也該是法不責眾。
結果呢，皇后出手了，皇上生氣了，卻只有她一個人受罰。
憑什麼！
於是，今天皇后恢復請安后。
貴妃一上來就開始挑刺。
面對這些情敵，貴妃不需要火力全開。
可她只要拿出三分功力來。
這清純無辜的模樣，就足夠讓她說出來的話，威力倍增。
只見貴妃先是欣喜的恭賀皇后鳳體安康，把政治正確做在了所有人的最前面。
“娘娘能康復，真是我等的福氣了，這後宮還得皇後娘娘管着才行，哪裏像是我們三個，忙碌了半天，左商量，右商量，還出了不少岔子。”
喬沐筠這件事，是他們共同商量的。
不是她一個人的鍋。
於妃尷尬一笑，低頭不說話。
淑妃很想辯解，雖然是三人共同執掌選秀的事情，卻是貴妃為主啊。
可還不等她開口，貴妃繼續關心詢問於妃。
於妃的大皇子，已經三歲了，親娘應該給孩子開蒙才是，於妃若是不會，都是宮中姐妹，可以指點一二。
於妃是宮女出身，最初的確是文盲一個，可不至於那麼多年了，連三字經，千字文都不能教孩子。
但是她的才學的確不好。
如果此時反駁，貴妃隨便引經據典一下，自己只有難看。
於妃果斷選擇忍氣吞聲，雖然憋屈，但是在這個後宮。
能忍，並不是壞事。
很顯然，這幅極低的姿態，讓貴妃對於於妃，有些消氣了。
轉而攻擊起了淑妃。
“不過這次也是有收穫呢，新人之中的孫選侍，是淑妃的親表妹。日後姐姐妹妹一同伺候皇上，也是美事。”
上來就直戳要害。
“宮中的事情，有妹妹幫襯着，淑妃定是歡喜的，嗯~”
年紀輕輕就找人“幫襯”，這是對自己沒信心了嗎？
“這位孫姑娘，也的確是容貌秀麗，活潑嬌俏，比當年的淑妃更明艷兩分呢。”
固寵？
這是分寵吧。
淑妃頓時臉色鐵青，大家都能看到她手在抖了。
有貴妃打頭陣，現場不少人，都興緻勃勃的開口了。
剛剛於妃慫得太快，大家不好發揮。
就算能發揮，沒有貴妃的底氣，也不敢開口插嘴關於皇子教育問題。
現在就不一樣了。
這邊一個說“姐妹情深，自然是好的。”
那邊一個“恭喜淑妃姐姐”
還有一個“真想見見這位表妹”
於妃忍氣吞聲慣了，可淑妃忍不住了。
“新人入宮，乃是皇家的福氣，畢竟皇上子嗣稀薄……”
很顯然，淑妃想用子嗣來攻擊貴妃。
她雖然沒生皇子，可她有一個女兒啊。
“皇上的子嗣，輪不到你這個妃來關心，有太后和皇上呢，淑妃這張嘴，可真是容易僭越啊……”
貴妃扭身看向皇后。
眼睛一眨，頓時有了點淚珠含在眼眶裏，一張巴掌大的小臉，剛剛還有點血色，不知道怎麼的，瞬間變得蒼白了不少。
“妾，真的是害怕了……在選秀的時候，妾就頻頻被淑妃搶話。”
“妾覺得……淑妃有窺視中宮的不臣之心。”
一臉真心擔憂的模樣。
盈盈俯身對着皇後行禮。
一副柔弱得經不起風霜的嬌弱模樣，嘴裏扣的帽子，卻足夠淑妃死一百次。
“我！”淑妃立刻跪下了。“娘娘我沒有，貴妃她……”
“淑妃。”
皇后開口了。一雙溫和卻不乏氣勢的眼睛看向她。
“妾妃之德，是要懂上下尊卑的。”
淑妃嬌俏的臉頓時慘白了起來。
嘴裏喃喃了什麼，最後還是沒有說話。
很顯然，雖然罰了貴妃，可皇后並沒有忘記，是他們三人一同選秀的。
事情不被皇後放在眼裏。
可該給的教訓，還是要有的。
貴妃的宣若閣沒了，淑妃當眾沒臉，於妃……
於妃刷的一下站起來行禮。
說自己昨晚夢到了菩薩，決定接下來一個月，抄經還願。
不能來給皇後娘娘請安，望娘娘恕罪。
很好，於妃自己給自己找了“懲罰”。
“都起來吧。貴妃，本宮知道你的心意，不過淑妃想來沒有這樣的心思。”
“淑妃，把宮規抄一遍吧，不用給本宮，交給貴妃。”
皇后的語氣，讓所有人都明白了。
那件事算是過去了。
算下來，好像反而是那個新人佔便宜了。
皇後有沒有被膈應到，大家猜不着。
至少三個找事的，她們事先準備的借口完全沒能讓她們安然無恙。
多多少少都被敲打了。
可作為雙方博弈的工具。
那位容貌酷似皇後娘娘的喬美人憑藉著這件事。
不僅僅成功入選，還撈到了一個初封的美人。
更是入住了貴妃的宣若閣。
怎麼看都是賺了啊。
真好奇，想看看那位幸運兒。
於是妃嬪們默契把日常流程給過了。
主要就是……稟報一下分到她們手上的宮務。
自從皇後身體不好開始。
很多宮務就開始分給嬪妃們了。
由於急着見新人，所有彙報工作的人，都默契的加快了速度。
大家的着急，一點都沒打亂皇后的步調。
按部就班的處理完所有的事情，才把人叫進來。
一水兒的年輕漂亮的美人緩步進入。
恭敬柔順的朝着皇後行大禮。
然後起身，用不同的禮儀，問候坐在兩邊的其他妃嬪。
沒有集體排練過，但是早就各自練過無數遍的新人們依舊沒有在這方面有過差錯。
畢竟，娘娘們的座次不會輕易改變。
鳳儀宮的擺設也不會輕易挪動。
還是很好訓練的。
然而誰都沒關心新人們的動作標準與否。
大家看的是第二排的那位。
【嚯，還真像。】
【七分神似了，若是打扮一下的話……】
【氣質上還是差了點。】
【皇後娘娘統御六宮多年，不是一個小丫頭能比的。】
【這身打扮……走低調路線？】
皇后開口叫了免禮。
八位新人都抬起了頭，看向了皇后。
【真像】新人們第一時間和旁邊的妃嬪們心思同步了。
隨後又開始慶幸。
喬沐筠那麼像皇后，卻不如皇后，註定失寵。
少了一個絕佳的對手。
皇后今日穿着一身珊瑚赫色綉菊花紋的宮裝。
端莊大氣，又不失婉約之美。
東珠耳環佩戴在側，東珠的尊貴外加珍珠的柔和，襯托着皇後母儀天下的身份。
許是剛剛病癒，皇后今日的髮髻並不繁複，但是那一套赤金掐絲九鳳戲珠的頭面。
簡單的壓住了所有的造型。
鬢邊的一朵雲錦纏出的菊花造型的絨花，和衣服上的花紋相呼應。
貴氣中平添了一分精緻。
然而，這一切都比不上皇後娘娘自身的容貌和氣質。
在見到皇后前。
聽着對她各種大度賢良的讚美。
總會誤以為，那是一個溫柔如水的女人。
可她並不是。
皇后的五官，搭配她的氣質。
那是一個明媚陽光的存在。
看着她的笑容，就能感覺到光明和溫暖。
新人們看着這樣的皇后，頓時有種自己已經輸了的感覺。
全大周都知道，皇上和皇后伉儷情深。
此時此刻，她們哪怕沒有見過皇上，也有一種，眼前這人，合該就是皇后的感覺。
左右兩邊的娘娘們。
僅僅是給了她們壓力。
重重賽選之下入宮的姑娘們。
每一個都有自己的驕傲。
有着自己未必會輸的理念。
只有皇后，讓她們感覺到了不可逾越，以及……高不可攀。
喬沐筠低下頭，展現自己作為一個新人的拘謹。
內心卻翻動着自己都說不清楚的複雜。
她掌握着一個現場所有人都不知道的秘密。
五年後。
皇后薨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