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旁人舊事
“你若真的,擔心我的身子,就說出來,說出來,咱們回去。”秦士清斷斷續續地道。
紅弦垂着頭:“爹,年關將至,我不想咱們家有什麼變故,我只能走出去。王宮重開花會之後,繼母曾到王宮接我回來,您知道么?”
秦士清眉頭微皺,略一沉吟:“有這事兒?原也應該,你怎麼沒回來?”
紅弦低着頭:“當時王妃千歲將我留下了。后宅的事兒,您不懂得,千歲也是為了護着我的意思。”
“繼續說。”對於紅弦這般模稜兩可的回復,秦士清十分不滿。m.
紅弦依舊低着頭,看着昏暗的地面:“爹,有些話,我不能說,我只能說,我白天出去,是為了躲是非。您放心,這幾日,您在這裏養病,女兒不會再出去了。”
秦士清指着紅弦:“有什麼話,直說出來,當時,王宮為什麼,要留下你,是千歲要留你,還是你死賴在王宮,不肯回來?”
紅弦苦笑一聲:“您當平陽王宮是什麼地方,又豈是我想賴着就能賴着的?爹,您這些年來,當著兩份差事兒,女兒知道,您在外面太忙了,所以很多時候,顧忌不上家裏這些事兒。其實,每一家內宅,都差不多,上上下下這些人,看着都是圍着家主轉,實際上,其中合縱連橫,爾虞我詐,不亞一部春秋列國傳。只是像咱們家這樣鬧到明面上的人家,太少了。很多事,都是打落了牙往肚子裏咽,家醜不肯外揚罷了。”
“接著說!”
紅弦苦笑:“我今兒就跟您嚼一回舌頭,我也不說咱們家的事兒。這些日子裏,我在王宮,隨侍奉王妃左右,倒是聽到一樁舊案。定遠侯府梁氏夫人膝下無子,只有四女。這些年,也沒少給侯爺納妾。大約十年前,侯爺身邊最得寵的有兩個妾侍,一名春玉、一名秋珠。春玉一向身子強健,承恩不久,便有了身孕,只是這孩子來得奇怪,自有了身孕之後,春玉的身子便不好了。每日裏人只躺在床上,動也動不得,飯也吃不了多少,只靠着郎中給開的葯湯吊著命。到了四個月上,肚腹開始漸漸大了起來,人卻瘦得只剩下一把骨頭。”
聽到‘只躺在床上’,秦士清隱隱覺得那情形與自己的妻子有幾分相像,可是再聽到後面瘦得不成樣子,又覺得自己的妻子現在還很豐腴,每天的精神都還好,並不與那什麼叫春玉的相像。
秦士清對於別人家的后宅舊事,終究沒有什麼興趣,便攔道:“別人家的舊事,咳咳,不用說那麼多。”
紅弦苦笑:“話已經開了頭,您容我說完了的。那時起,所有人便都擔心那個孩子會保不住。好不容易,到了五個月上,秋珠生日,定遠侯夫人,一向還算喜歡秋珠,便把府里的妾侍都聚在了一處,春玉也不得不露個頭兒。說來也巧,就在春玉與秋珠敬酒時,不知怎麼整個人就倒在了秋珠身上,孩子就在那時沒了,還是一個已經成形了的男嬰。當時的位置上,誰也沒看清楚春玉是怎麼倒下的,她自己又一口咬定,是一旁伺候秋珠的丫頭推的她。定遠侯失子心痛,無暇細問,便將秋珠打了一頓,掃地出門,為了這個,還與夫人鬧了一回彆扭,從此雖是舉案齊眉,但再難交心。”
秦士清壓着氣,忍着難受:“別人家的舊事,說完了吧。接著說你自己。”
紅弦苦笑:“爹,還要女兒說得多明白呢?春玉的孩子,從懷上的那一天起,就註定等不到瓜熟蒂落的那一天。那個孩子,據說根本不是侯爺的。不過,這些話,空穴來風,查無實據,當著您的面說了,是我在嚼舌根,犯了口舌,您老人家,也就別同外人說了。”
秦士清咳嗽兩聲:“既知道不該說,那就別說了。你同我說這故事,無非是想,讓我把你的繼母,當做春玉看待。紅弦,你的小心思,瞞不住我的。”
紅弦低着頭,疾疾地道:“您如何看待繼母,女兒不敢置喙,只是當年,春玉與秋珠一向不和。春玉惱秋珠得了夫人的青眼,秋珠恨春玉在侯爺面前常令別的妾侍受苦。當初的真相如何,誰也不知道。只是任是夫人再如何做保,秋珠如何自陳,侯爺是認定了秋珠害的春玉。爹,您說女兒將繼母比做那不軌的春玉,女兒認了。女兒就是不敢與繼母相處。爹,平心而論,倘若女兒與繼母同處一室的時候,她腹中的孩子有個三長兩短,您可肯聽女兒的剖白,到那時,女兒可還有命在?”
秦士清連連喘着粗所:“你在咒她?”
紅弦苦笑:“爹,您只告訴我,若真女兒在場時,她有個好歹,您還容得下女兒么?”
秦士清喝道:“你就不信,你爹能查明真相是么?”
紅弦冷笑一聲:“真相,在咱這個家裏,真相有用么?紫袖讓人把我推到懸崖之下,這個事,您是知道的,可是又怎麼樣呢?她還是咱們家的三小姐,每天使奴喚婢,打雞罵狗的。論起來,大姐身份不比她低,可是每天都鬧成什麼樣兒了?您有管過么?”
秦士清從軟榻上站起來,指着紅弦:“你犯不着揪着那一回的事不放,一問你什麼,你就提紫袖把你推到崖下。”這一番話,他實在說得太疾,說完了就咳嗽不止。
紅弦有心上前先看看自己父親的病症,卻又心裏賭着一口氣,只是強壓下衝動,冷笑一聲:“爹,您在衙門多年,您可曾見過哪一案審清問明之後,害人的既沒向被害的賠禮,也沒被問罪,就算結案的?”
秦士清嘆了一口氣,道:“你想怎麼樣?”
紅弦望着自己的父親,正色:“您今天,可以不處置紫袖,我也可以不提這件事兒。往後一切平安完則罷了。倘繼母腹中的胎兒有個不好,不賴在我的頭上,也就罷了,若賴在我的頭上,您怎麼處置我,便怎麼處置紫袖。”
秦士清的嘴唇微微顫抖:“倒要你來教我做事兒?”
紅弦望着秦士清,梗着脖子:“不敢,只是這樣做,是委屈了秦紫袖,還是委屈了誰?您可以不答應,只是到那時,除非您先一刀劈了我,不然,我受了什麼刑責,都有辦法讓紫袖也受上一回。”
秦士清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你繼母腹中的孩子,現在好好兒的,根本不會像是你說的那個什麼春玉一樣。”
紅弦苦笑一聲:“爹,繼母向來看我不順眼。這裏面,或者是有我對她老人家不夠恭順的原因,可是也不能全然怪到我一個人的頭上。這個事兒怪誰不怪誰的,暫且不說,只是看常理斷,我被王宮留下,她正好安心養胎,她又為什麼要讓我回來,不怕我氣到她老人家么?還是說,她就是希望我回來?若我在別處,她或者還會擔心我連日在外,會有那等愛嚼舌頭的人說她容不下我,讓她這個繼母名聲不好。為了自己的名聲,她或者還會讓自己委屈些,讓我回來。可是我在王宮,乃是郡主伴讀,多少官家小姐想得都得不來的榮耀,根本不會有人說我是因為繼母苛待。她又是為了什麼,一定要接我回來,當時,到底是什麼人,對她說了些什麼了?”
秦士清嘆了口氣:“你想多了,她是看我在那之前,一直想你,所以才替打算替我接你回來的。”
紅弦哂笑一聲:“不能吧?剛聽到我說這個事兒時,您可不是這麼說的。”
秦士清坐回榻,十分地泄氣。
紅弦笑道:“爹,我知道,我一直不夠恭順,也做錯過不少事兒,您要打要罰都是應該。可是您也知道,您自幼教養的女兒是什麼人,大是大非上,我不會做錯。我知道,您心裏擔心的是我總在外面,名聲會不好,王宮那裏會交待不過去。不過,您請放心,王宮有多大的勢力,誰也說不準。不過尋常人在外面一舉一動,總是逃不出人家的眼睛的,我還不至於自暴短處,失了千歲的心。”
秦士清有些泄氣地道:“我也不是非要打罰於你,你要真能安排明白,我高興還來不及了。咱們秦家蓬門小戶的,在那些上位者的眼中,不過比螻蟻略強一些,咱們不能有一絲差錯的。一旦出了岔子,不單你我,還有你哥哥,都承受不了後果。”
紅弦笑語盈盈:“紅弦明白。”
秦士清以手撫額:“罷了,你這個性子,你不肯說的話,我終是問不出了。只但願,你真能記得,你自己說過的話吧。罷了,回去吧。”
紅弦含笑:“爹,您還在病中,別把病氣過給繼母,這幾天,您最好跟她老人家分屋睡。還有,我身邊的雲嵐,還有大姐身邊的巧巧,也都病了,她們的病症,倒跟您有些相像,不過她們的葯,倒不像您喝的葯讓人那麼胃口難受。”
秦士清有些懶懶地道:“別說這個了。走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