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訴

傾訴

祝蓁蓁雖然修為沒有完全恢復,但實力並不弱,可楊戩能悄無聲息的靠近她,固然有她的注意力大部分都被一分為二,沒有半分生機,只有滿山的微微泛着金紅色的砂礫的桃山而吸引,以及楊戩和他身邊的黑狗對她沒有敵意的原因在裏面,但楊戩的實力和斂熄能力也不能小覷。

從昔日的少年變成如今英挺不凡的青年的楊戩神色複雜的看着她,“好久不見,祝道友這一向可好?我記得當日分別時,你還曾說過我倆不要再見了,沒想到我們不僅又見面了,還是在當初相遇的地方重逢。”

聽了他打招呼的言語,祝蓁蓁尷尬的乾笑兩聲,久別重逢,按道理來說,兩人還有一段祝蓁蓁護送楊戩去東勝神州拜師學藝的淵源,應該很好聊天,但她看着原本比自己矮一頭,處處需要自己照顧,哭唧唧的弟弟變成了自己高一個頭,氣勢迫人,從外貌上看上去給她做哥哥都可以的英武青年,總覺得不對勁,更何況,當初分別時,她自爆了自己是妖的身份之後,信誓旦旦的希望兩人不要見面,結果雖然過去的時間不算短,但對修行者來說,其實並不算長,就又碰面了,有點打臉。

最主要的是如今兩個人身份有別,一個是修行界中地位低微的妖怪,一個是道門三清門下這樣的名門正派中備受重視的第三代嫡系親傳弟子,後者在碰到前者時,是應該斬妖除魔的,因此祝蓁蓁不知道該和楊戩聊什麼,想到眼前這桃山是被楊戩為了救母給劈成這樣的,自己和楊戩的聯繫是由他母親雲華公主而來,況且她也好奇雲華公主被楊戩救出去之後的歸屬,畢竟,以她玉帝親妹妹的身份,在被救出來之後應該回天庭,可玉帝這個親哥哥是她殺夫仇人,而且對她和楊戩,都沒有留情,所以如果雲華回到天庭的話,連祝蓁蓁都替她發愁,該怎麼和玉帝相處?但以雲華的身份,不僅不適合留在凡間,而且也不適合跟着楊戩這個已經修為有成,並且成仙的兒子過活,因此即是好奇又是關心的問:“你母親雲華公主還好嗎?她現在是在哪裏安居?”

“汪——”話音未落,他身旁高度到了他腰部,威風凜凜的大黑狗對着她非常兇狠的吠了一聲。楊戩伸手拍了拍它的頭部以作安撫,神色非常平靜的陳述,“道友看來是一直在深山中避世潛修,所以不曾聽聞,我昔日劈山救母,因為玉帝老兒覺得我母親受的懲罰還不夠,不能就此赦免,而我膽大包天,任性妄為,無視天規法度,所以派天兵天將攔阻我救母,在我被天將天將纏住的時候,我母親就在這桃山上被金烏活生生的給曬死了,不然,這桃山也不會變成現在這半點生機都沒有,一片荒蕪的樣子。”

雖然楊戩在講述他救母和雲華被曬死的經歷,輕描淡寫,一語帶過,但祝蓁蓁還是聽出了他平靜的神態下面那份對天庭的怨怪之情,還是喪母的悲痛,暗自懊悔自己是哪壺不開了提哪壺,乾巴巴的道:“原來是這樣啊,請節哀。”

哪怕她安慰的話是真心實意的,但在母親死去之後,楊戩聽到太多類似的話了,哪怕都是真心的寬慰言語,可楊戩覺得死去的雲華和寬慰他的那些人沒什麼交情,他們不過是因為他的緣故才說這些話的,雲華是他的親生母親,喪母的悲痛他們是無法做到感同身受的,因此聽了她的話,神色淡淡的道:“謝謝。”

本來祝蓁蓁在見到楊戩的時候,因為他身量和身份的變化,覺得有些尷尬,不知道該和他說些什麼,好不容易提到雲華這個話題,結果人早都已經去世了,她還一無所知,一下子有些冷場,等她乾巴巴的安慰的話說出口,楊戩簡略的應答之後,場面更冷了。

本來祝蓁蓁來桃山是想找雲華打聽一下巫士被三界針對的原因,可如今斯人已逝,目的落空,而她又不想和楊戩拉關係,因此沒必要再在這停留,所以原本她打算寬慰完楊戩之後就告辭離開的,但現在這個氣氛,讓她辭行的話到了嘴邊卻說不出口,想到不管怎麼說自己和他也算是有一段護送的情誼,忙轉移話題,關心的問:“對了,忘了問你了,你這些年過得如何,如今在哪裏落腳?”

被問到這些年的經歷,楊戩想了想,盡量簡略的說,“還行吧,自從你和我在南瞻部洲和東勝神州的邊界線分別之後,我去了東勝神州沒多久,就被玉泉山金霞洞的玉鼎真人收為徒弟。在他老人家門下學藝中途,因為念着母親在桃山下受苦,所以我偷溜下山,跑到這裏劈山救母,結果沒想到不僅沒能救得母親脫了籬籠,反而害了她的性命,若非師傅及時趕到,我恐怕也命喪天兵天將之手。

被師傅帶回山之後,我埋頭苦學,專心修行,不知歲月,後來奉師命參加了凡間名義上是周代商的王朝更迭之戰,實際上確實仙界的封神之役,因為在戰場上立下功勞,在封神時被封為‘二郎顯聖真君’,玉帝又敕封我為‘昭惠靈王二郎’,封神之後我選擇在灌洲灌江口安居至今,因為有神職在身上,所以受凡間香火。”

儘管他說的簡略,但祝蓁蓁能聽出他這些年的經歷有多波瀾壯闊,笑道:“自從分別之後,看樣子你的日子過得很精彩,和你比起來,我這些年似乎沒什麼值得說到的,有些平庸無奇了。”

雖然雲華已經死去多年,但至今依然沒能從中走出來,把母親的死歸咎於是自己救母行為太過冒失,全都歸於自己的楊戩不勝唏噓的道:“如果可以,我寧願和你一樣,過安靜平和的日子,也不想過得這麼曲折波瀾。我現在午夜夢回,常常會夢到父母皆在,我還是一個稚齡小童,承歡他們膝下時,一家和樂的場景,那段時間寧靜祥和,是我這一生最幸福的時光,可夢醒之後,什麼都沒有了。”

看到楊戩傷感的模樣,祝蓁蓁有些頭大,對她來說,安慰人是她最不擅長的一件事,所以是真的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來開解他。

幸好,楊戩其實也不需要她的勸慰,只是有些話在他心裏憋得太久了,他不知道該和誰說,身邊的師友,所有熟識的人都和天庭有着千絲萬縷的關係;而沒有關係的,身份又不合適,比如跟在他身邊的哮天犬,況且,就算和他說了,他也未必會明了他的心思;而眼前的祝蓁蓁和天庭沒有關係,並且她當年親眼目睹了他們母子被天兵天將追捕的遭遇,而且又受母親所託,對他有一段護持之情,那段時日是他最弱小,最無助的時候,所以其實他內心深處是非常感激祝蓁蓁的;哪怕如今他的實力,已經不需要她保護了,並且他的外表讓他看起來比她還大,但他心中,對她還是有一份視作長輩的依賴之情的,因此忍不住想向她傾訴一二。

嘆了一口氣,楊戩一臉哀傷的道:“不管是封神榜中我被封作‘二郎顯聖真君’,還是玉帝敕封我的‘昭惠靈王二郎’,其實都是天庭的職位。哪怕我不肯去天庭居住,而是住在灌江口,並且還弄出什麼‘聽調不聽宣’的說法,但都是糊弄外人的,因為不管我願意不願意,我其實接受了這兩個神職的時候,就已經是天庭的人了。可玉帝哪怕是我的親舅舅,但我和他有殺父殺母之仇,我這個不孝子,不僅沒有給父母報仇,而且還向仇人低頭,在他手下為官。祝道友,你說,我是不是真的很不孝?”

看着淚流滿面,眼中滿是痛苦和糾結的楊戩,祝蓁蓁被問住了,一臉的無措,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因為不管她是承認,還是否認,都沒用,因為在楊戩的心中,他已經認定他自己就是不孝子了,而以他的性格,他認定的東西,如果他自己想不開,別人怎麼說都沒用。

雖然已經修成人形,但大多時間都是以原形跟在楊戩身邊的哮天犬自從露面以來,除了汪過一聲之外,就再也沒出聲的他其實一直支愣着耳朵,聽他倆說話,此刻聽楊戩這麼說自己,忙不迭的出聲駁道:“主人,主人,你不要這麼自貶,你才不是不孝子。那個玉帝老兒不是已經承諾你了嗎,你的父親身死之後,再輪迴轉世,會讓他享受三世富貴;你的母親雖然被金烏曬死,但還有一點真靈留下,玉帝也承諾將她放在天庭中,讓她采天地之靈氣,受日月之精華,這樣一來,有一天她會重新開啟靈智,等其步入修行之路,化形復生也就不遠了。”

聽到他的話,祝蓁蓁在心裏暗自反駁:玉帝做出的承諾和安排,這個補償只是給世人看的,對楊戩來說,頂多算是一個安慰。因為楊父轉世投胎之後,和楊戩的父子之情已經斷掉,哪怕楊戩使用法術,開啟他的前世記憶,他倆的父子之情也連不起來了,因為他倆之間的因果,是被雲華強牽而來,如果雲華還在,那麼他們或許還能有父子情分,可在雲華已亡的情況,楊父就算“覺醒”了前世的記憶,對他來說,前世的一切就彷彿是看戲一般,沒有人會把戲中的故事帶到自己的身上;至於雲華,雖然還有一點真靈未滅,可就算靠着這真靈重新修成仙,就和她現在的白虎嶺種下的那顆原本由夸父的手杖而化形的桃樹一樣,此桃樹已經彼桃樹,此雲華也非昔日楊戩的母親雲華公主了;因此哪怕楊戩曾經的父母都“活”了過來,可他們不再是他的父母,已經和他沒有關係了。

對哮天犬的話,楊戩置若罔聞,冷笑一聲,邊哭邊道:“所有的人,包括師長和親朋好友,全都勸我,和我說玉帝已經盡他所能,補償我了,可他們根本不知道,那些都不是我想要的,但我再鬧,就成了我不懂事了。師傅對我有授業和救命的大恩,並且當初我和玉帝鬧着不死不休的時候,在天庭要降罪於我事,也是他極力護着我,為此不惜求師祖出面,我這個做徒兒的不說為他分憂解難,反而還讓他為我操心,實在是大不孝,而且還驚動師叔、師伯,還有師祖為了我的事奔波,所以最終為了這些愛我的人,在師祖的轉圜之下,我決定妥協。”

他手握成拳,使勁的擊打着胸口,“可我這心,就是邁步過去這個坎,覺得憋屈,我一直告訴我自己沒有做錯,可我每次來到桃山,看到這裏的一切,我依然會火冒三丈,有想打上凌霄寶殿,殺了玉帝,為我父母報仇的衝動,為我忍下父母大仇而後悔,……”

祝蓁蓁明白他的心理,長嘆一聲,大膽他,“你之所以會這麼痛苦,會如此糾結,是因為你長大了。在孩童時期,我們可以不管不顧,快意恩仇,但人長大了,隨着社會關係的延伸,需要考慮的事情就多了起來,所以行事就不能像以前那麼無所顧忌了。我現在說這話是馬後炮了,但這個結果,其實在你去東勝神州拜師,特別是拜進玉虛宮元始天尊門下就已經註定了;哪怕你不拜入道門,就算入佛門,也是一樣的。可你不拜師學藝,就無法得到庇護,躲不過天庭的追殺,也談不上救母,因此很多事,或許上天早已經冥冥之中安排好了一切。”

聽了她這話,哮天犬趕忙附和,“對,對,對,就是這樣,就是這樣,主人,你不要自責了。雲華公主身亡之前,不都和你說了嗎,這是她觸犯天條的結果,她不怪玉帝,因為天規就是這麼規定的,而且她其實已經都多活了好多年了,因為按照天規,像她這樣思凡,入凡間和凡人成婚生子的,在被發現的第一時間就應該被帶入斬仙台,可玉帝到底是念着他們之間的那份兄妹之情,只是罰她壓在桃山之下,已經是對她手下留情了。”

楊戩呆愣愣的道:“是啊,所有的人都和我說,玉帝對我母親已網開一面了,是我不識好歹,大張旗鼓的劈桃山救母,鬧出的動靜太大,他不好不管,因此最終並不是玉帝殺的我母親,其實是我害死的她。”

見他將雲華的死攬在自己身上,祝蓁蓁很是無奈的朝天翻了一個白眼,覺得自己真是倒霉,因為不擅長勸人,所以只能絞盡腦汁勸道:“楊戩,你要是這樣想的話,那可就對不起雲華的一片慈母之心了。當初我記得你和雲華被天兵天將追殺時,她為了護住你,不惜將自己暴露在他們眼前,所以她為了你,是不吝一死的。

而且不管玉帝對她是否留情,但天規的森嚴,她不可能不知情,可她還是願意觸犯天規,不顧一經被發現就身死魂消的危險,下界和一個凡人成婚生子,想來她已經把後果都考慮清楚了,她願意為她所有的一切付出生命的代價,她覺得值。所以在你們一家被天兵天將發現,你的父親被殺死,你倆被追殺的時候,她這個人差不多就已經死了,之所以還留着一口氣,不過是因為放不下你罷了,後來你劈山救母,她看到你當時的樣子,想來應該能放下心了,那麼就此死去,她也沒有什麼好遺憾的了,可你這樣想,豈不是讓她死不瞑目?讓她怎麼安心?”

其實類似的言語,他身邊的人不是沒有說過,但因為他們和天庭的關係,楊戩根本聽不進去,不過此時聽了她的話,楊戩倒是有幾分入耳了,神情急切的追問道:“你說的是真的嗎?真的是這樣嗎?”

儘管祝蓁蓁知道楊戩希望她能給他一個肯定的回答,但她並沒有像他希望的那樣給予肯定的應答,搖頭,“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不管怎麼樣,她都不希望看到你這個樣子,也不會希望你這麼去想。”

看着因為她的話沉默下來的楊戩,祝蓁蓁覺得頭大,這種活她真的不適合干,還是趕緊走吧,因此開口,“我今日過來本是想拜訪一下故人,如今故人已逝,我還有事,所以先走一步,後會有期。”

聽了她這話,楊戩怔了一下,一句“啊,你要走啦?”脫口而出,語言之中滿是不舍。但話一說出口,他又覺得不妥,自我檢討,“哦,也是,是我耽擱你時間了,害得在此停留這麼長時間,真得很不好意思。”

本來說有事不過是一個託詞,因此祝蓁蓁聽到他向她道歉,不免有些羞慚,忙道:“快不要這麼說,其實應該是我說不好意思才對。”

其實楊戩見到祝蓁蓁,還是很高興的,只是他的性子自從家變、喪母之後,變得越發內斂,而且祝蓁蓁見到他之後,態度和言語又都比較客氣,就像當初分別時似的,對他有點避之唯恐不及,況且,和她把壓在心裏多年的話說了出來之後,他覺得好過了很多,因此他還想和她多敘敘舊,多聊聊,可如今她擺明不想和他多呆,他也不好多做挽留,頷首道:“好走,不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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