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音的困境
南海珞珈山潮音洞中,端坐蓮台的觀音菩薩聽到木吒的稟報,神色莫名,好半晌之後開口問:“你確定下面的人沒有看錯,那白虎嶺秀水峰的山主去了南瞻部洲,和二郎顯聖真君不僅在桃山前見面,而且相談甚歡?知道他們都談了些什麼嗎?”
自從那次師徒二人問罪不成反而帶傷離開白虎嶺之後,觀音推測祝蓁蓁應該和五庄觀的鎮元子一樣都是道門中人,可鎮元子之所以會住在西牛賀州,是因為他的那棵先天寶樹——人蔘果樹自從誕生之初,就長在萬壽山,所以他不得不隨着安居在佛門的大本營,但祝蓁蓁不一樣,她應該是道門培養的棋子;再想到她只是拿出一件佛寶,就害得底層修行者幾十萬條性命,如果不是她早一步發現,將惹禍的根苗收了起來,只怕西牛賀州的修行之基都會被動搖;因此覺得不能對祝蓁蓁大意,命土地監視她的一舉一動,若有什麼風吹草動,不得隱瞞,速速報來。
站在下首的木吒回道:“下界的土地雖然修為不入眼,當不得大用,但盯着個人還是沒問題的,而且這又是菩薩你吩咐的事,他們不敢不盡心,所以絕沒有看錯的可能。不管是二郎真君,還是那妖怪,修為深厚,土地能知道他們見面,卻不敢靠近,因此並不知道他們都聊了些什麼,不過他們見面的時間並不短,足足過了大半個時辰才分開。”
觀音思量着,頷首道:“看來我的猜測沒錯。原本我還以為我多想了,但不過一隻小妖,竟然能和鎮元子這樣的大仙有瓜葛,而且修為不俗,雜學更是精深,並且還能拿出佛寶這樣的寶貝,身上的功德更是深厚得很,確實惹人懷疑,現在知道她竟然和玉虛宮門下的楊戩關係密切,可見她是道門中人這一點確定無疑了。”
對觀音的結論,木吒並不懷疑,但他質疑祝蓁蓁跑到西牛賀州的目的,“說句冒犯的話,如今道門門下的親傳弟子,除了楊戩和哪吒這兩位出類拔萃,能拿得出手之外,其他人只怕都比不上這個女妖,而且說她是妖怪,可她修行的是正宗的玄門道法,身上不見半點妖氣,所以給她扣上一個妖怪的帽子,未免有些不妥。”
其實三界中現在對妖怪的定義,在木吒看來,都有點畸形了。只要非人,而是異類走上修行路的,都被稱之為“妖怪”。可人本是女媧娘娘後天造出來的,在人誕生之前,三界中的修行者雖然化形之後,都是天生道體人類的模樣,但其實就沒有一個是人,這樣算下的話,目前三界中那些從上古時期活到現在的神仙,全都是妖怪,可有誰敢頂頭沖他們喊一聲妖孽嗎?還有,神仙門下,不管是弟子、還是侍從,又或者是坐騎,又或者是童子,又或者是其它,總之是異類的,但因為跟着神仙修行,所以他們哪怕是異類,不是人,也不能稱其為妖怪。因此木吒覺得祝蓁蓁既然是道門中人,而且從她的修為和所擁有的東西來看,只怕師傅來頭還不小,因此也不能冠以“妖怪”的名頭。
觀音聽懂了他話里的潛台詞,笑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可若是我在道門中道友的門下看到那女妖,不管他們是怎麼對我介紹她,我自不會將其當做妖怪,但目前她就是一個無門無派,佔據白虎嶺的無名小妖,哪怕身上沒有妖氣,並且有很多讓人懷疑其實是道門中人的地方,甚至都明晃晃的告訴我們,她和道門中的某位道友關係匪淺了,可只要她不主動承認,那我們就只能裝不知道,將她當做妖怪,因為她是某位道友的門下,還是不過山間一無主散妖,處理方式是不同的,甚至有着天壤之別,你明白嗎?”
聽了她最後一句話,木吒神色一凜,忙道:“回菩薩,我明白了。”想了一下,開口問,“這女妖的事菩薩曾說要將其告訴佛祖,不知道佛祖那邊是怎麼一個意思?”
觀音似乎被他這個問題問住了,好一會兒才答道:“佛祖聽了我的回稟,對其沒有任何處置。我佛慈悲,而且又是最講道理的,這女妖雖然用佛寶禍亂了我西牛賀州底層修行者,差點害了我佛的修行之基,但幸虧我及時將佛寶收走,沒有真正釀出大禍,況且,這事說起來她雖然起了個頭,但說到底,還是下面的人沒能遏住心中的貪慾所知,她又沒有其它劣跡惡行,因此由她自去吧。”
聞言,木吒頓時就是一愣,一臉的不敢置信。他跟在觀音身邊時間可不短了,不僅見識過她的行事手段,而且也見過佛祖和佛門的處事風格。不是貶低觀音、佛祖和佛門,但這麼輕鬆被放過的,不予計較的,據他所知,還是破天荒第一次,如果說佛祖不清楚事情始末緣由,大人有大量,對祝蓁蓁高抬一把貴手,還有情可原,可她不僅拂了觀音的臉面,還傷了她,觀音就這麼輕輕的揭過,實在是太不可思議了。
其實木吒不知道,觀音菩薩也是有苦難言。最初猜測祝蓁蓁和道門有聯繫,入西牛賀州恐怕另有目的時,她確實想到的是第一時間上報給佛祖,但在稟報給佛祖時,存了一點私心,在講述祝蓁蓁時,刪減了很多,因此佛祖就沒把她當回事。
她之所以會這麼做,是因為覬覦祝蓁蓁身上濃厚的功德由來,畢竟修為到了他們這個境界,已經不是整日打坐采日月之精華,收天地之靈氣,靠着水磨的功夫就能把修為提升上去的,也不是說日日聆聽佛祖講經說法就能提升的,靠着是“悟”,而這悟或許是某一天某一刻的靈光一閃,或許是某一刻的恍然大悟,又或是是某天的靈竅大開,……但說起來,到了這個時候拼的就是個人的機遇和幸運值了,而這兩種,和功德又有幾分聯繫,本身功德深厚的人有遇難成祥的本事,所以代表着機遇和幸運值都比較出眾。
在觀音眼中,是,祝蓁蓁不是妖怪,可就算她是拜入道門的嫡傳弟子,甚至就算她拜在了玉虛宮元始天尊的膝下,以她的年歲,除非是有救世的大功,比如像女媧娘娘一樣,當初不周山倒,天傾不說,而且還破了一個大洞,天河之水倒灌四大部洲,三界所有生靈置身於水火之中,面對這三界中的大災難,女媧挺身而出鍊石補天,有了擎天的大功德;不然,根本不可能有這麼多的功德在身。可問題是以她的年歲來看,這些年來三界中雖然有些小災劫,但哪怕這些劫難都是她出面化解的,得到的功德也遠不能和她有的相比,所以她應該有什麼獲取功德的捷徑,又或是是便宜辦法。
最初步入修行路時,功德顯得無關緊要,但修為越高,就會發現功德很重要,而觀音所在的佛門,和其他修士比起來,功德要重要得多,不僅僅是因為佛門中很多弟子在遇到了瓶頸,修為遲遲得不到提升,而又避不過修仙的三災,眼看就要身死魂消時,乾脆輪迴轉世,為的就是看看,能不能靠着一世又一世積攢的功德,讓修為更進一步,還因為想要成佛,氣運和功德這兩樣都必不可少,若是不夠的話,哪怕修為到了,也無法成佛,而氣運又和功德的關係密切,二者相輔相成,屬於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雖然觀音菩薩在三界的名頭很響亮,並且在凡間很受推崇,也很受佛祖的重視,但她也有一顆成佛的心,可問題是她試了很多辦法,都邁不出去那一步,而這次她看到年紀還不足她一個零頭的祝蓁蓁身上,不亞於她的那濃厚的功德時,忽然覺得,自己成佛的關鍵可能在她身上。這種關係到自己在修行上前途和命運的大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就算佛祖不在意,可擋不住佛門中其他人在乎。
因此觀音在將祝蓁蓁的存在彙報給佛祖的時候,因為輕描淡寫,而沒有引起佛祖的重視,就把她當成尋常的道門派往西牛賀州的暗探對待了,像這樣的棋子,不僅道門派往西牛賀州的有很多,同樣,佛門派往東勝神州的也都有很多,屬於“消耗品”,根本無需在意,甚至觀音因為把她稟報上來,還遭到了同門的嘲笑,覺得她小題大做。
可如今,觀音忽然覺得當初自己的隱瞞可能坑了自己,但讓她改口,重新去彙報給佛祖,就算佛門不怪她的隱瞞,她也不知道該怎麼說,因為一切都只是她的猜測,沒有實證的話,佛祖就算信了她的話,也不可能對祝蓁蓁做什麼,畢竟,她的身份在道門那裏越重要,在她沒有做出確切的傷害到佛門的事之前,不能拿她怎麼樣,免得一個鬧不好,引起佛門和道門兩家的紛爭,頂多像她現在這樣,派人嚴密監視她罷了。
可問題是這樣的話,原本觀音是想着把祝蓁蓁獲取功德的法子弄到手的,但這樣一來,她就不好對她出手了,因為她也怕引起道門和佛門的紛爭,這個責任,她承擔不起。
木吒看到坐在蓮台上的觀音神色變換不定,一會兒青,一會兒白,一會兒紅的,眉頭攢起,似乎有什麼為難之事的樣子,關心道:“菩薩,菩薩,你怎麼了,可是有什麼為難之事?不知我否能幫你分憂?”
被他的喊聲喚回神思的觀音趕忙搖頭,想了一下,叮囑道:“告訴下面的人,讓他們多盯着一點那個白虎嶺女妖,她的一舉一動,全都不能放過。”事到如今,她也不知道該怎麼做了,只能先派人嚴密監視她,以後的事以後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