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犬」監區-默爾索
世界毀滅了。
像默示錄中的審判日降臨,罪人的靈魂被收錄虛空,旁觀着摯愛的世界的毀滅。
高溫——蔚藍的天空上方出現了十個太陽,天宇都暈染成猩紅,最接近穹頂的高樓大廈猶如被火焰融化的黃油,坍塌下來。
或許其中有一個是月亮,因為它稍微發白,但那對緩解高溫無濟於事。
地震——被高溫炙烤的無比脆弱的房屋一震就碎,積木坍塌一樣蹭蹭滾落,將驚叫着,絕望着的倖存者壓在建築下。
洪水、暴雪、狂風、地裂,或許他們在現實中難以共存,但的確成塊狀分佈在這個世界上,橫濱和東京的邊界,一邊是滾燙的岩漿,一邊是寒冷的冰層。
最魔幻的是,各種怪物橫行其中,血盆大口的書,十隻手的狗,兩棟樓高、史萊姆一樣的軟體,長得像是山羊的魚,隨意踐踏着倖存者的生命,亦或者亡者的屍骸。
這個世界一向荒誕可笑,因為異能者的存在,它也發生過相當多不科學的災難。
例如踩踏樹木的人變作沉浸在自己世界的行屍走肉,例如遮天的白鯨差點墜毀,例如可以炸毀一個城市的超級武器爆炸,例如兩敗俱傷的病毒威脅兩位十分重要的領導者的生命,但都沒這一次嚴重。
因為之前那些災難,都被守護着這個世界的異能者解決了。
你若是現在要問,那些英雄去哪裏了?
他們都在——“觀影”。
白髮斜劉海的少年雙目猩紅,背後有藍白的白虎影子在咆哮,黑髮白挑染的少年攥緊了拳頭,腰側黑紅的惡獸盤旋嘶吼,半個身子纏着繃帶的沙色風衣男人面容冷淡,瑩白色的文字光帶纏繞身邊,裸/露出的皮膚上爬滿了不詳花紋的橘發青年、打扮的像是吸血鬼一樣詭譎深沉的白大褂醫生、銀髮的高冷劍客……
所有人都像是觀看電影一樣,被一層透明的幕布隔斷,連一根手指都不能動,任憑如何絕望,如何悲憤也無濟於事。
即便閉上眼,下方那些普通人,那些曾被他們保護過,曾於他們歡笑交談過的人的慘叫也會傳入耳中。
最後,不知是誰輕聲說了一句。
“我們……為什麼會站在這啊。”
他們應該在下方的末日,應該和愛的人,和生存的世界共存亡才對。
九個太陽很快落幕,略暗淡一些的月亮也被黑暗侵蝕,廢墟、洪水、怪物、殘骸,好像只要看不見,就從未存在過,屏幕變成全黑后,伴隨着肅穆的音樂,正中緩緩浮現出一行銀邊字。
————荒渡遊戲有限公司出品,無限恐怖の橫濱遊戲內錄片段
遊戲倉已上架官網預售,具體開服時間未定,請諸位玩家盡情期待。
【荒渡的新遊戲?不愧是大公司大製作,這畫面,這建模,別攔我,老婆們!!!】
【樓上你吵到我眼睛了,還有,你怎麼搶別人老婆!麥外敷!】
【別抱太大希望了,樓上兩位,你們忘了荒渡那個胎死腹中的西域風遊戲嗎,那個聖子小哥哥的建模超帥,最後也沒出】
【……對哦,荒渡的遊戲,出十個宣傳片,內測上四個,最後公測只剩半個了,真想知道那些下架遊戲的建模和佈景是怎麼處理的,好歹花大價錢做的,出個周邊也行啊】
*
中島敦猛地睜開眼,眸中驚魂未定,少年額頭上佈滿了細碎的冷汗。
“醒了嗎,敦?”
與謝野晶子抱着胸,居高臨下的看着他,冷峻嚴肅的面容在背光的燈前,顯得壓迫感十足。
“與謝野小姐,你也……”做那個夢了嗎。
“大家都做那個夢了。”黑髮的偵探盤腿坐在桌上,平日的孩子氣蕩然無存,面上滿是冷凝,這位偵探社的主心骨,江戶川亂步敲定了所有人的疑慮:“是真的。”
中島敦一喜:“亂步先生也做夢了嗎?”
如果是這樣,以亂步先生的能力,應該能看出許多東西吧。
“我沒做夢。”江戶川亂步一仰頭,指向邊角一醒來就將腦袋埋在谷崎直美懷裏,死死抱着她不願意分開的谷崎潤一郎,波瀾不驚的說出殘酷的真相:“因為所有的普通人都死了。”
只有異能者,才配在外觀摩那場災難,那是上帝的偏愛,也是魔鬼的懲罰,他們幸免於難,卻也眼睜睜看着自己尊敬的人,心愛的人,落入末日的魔爪。
“那怎麼辦。”中島敦蔫了:“太宰先生還在獄裏安危不明,這個世界又有那樣可怕的未來……”
“我正要和你說這件事,敦。”
國木田獨步不知道從哪冒出來,面色自若,在一種驚慌失措里獨樹一幟,但若仔細看,便能發現他抱在懷裏的‘理想’本子被拿反了。
“中央大街出現了一個奇怪的門形建築物,有個自稱‘無限恐怖遊戲系統’的機械音說自己能拯救我們的世界,但前提是,它要異能者進入無限遊戲中攻破所謂副本……”
江戶川亂步打斷了國木田獨步的話:“我需要通關遊戲產生的能量,你們需要拯救家園,公平交易——這是它的原話,但我總覺得不對勁。”
翠綠眸的名偵探先生抬起眼,眸中是無可奈何的悲痛:“所以,敦,即便是我,也不知道那個無限遊戲是否安全……我們需要強大的異能者作為先驅。”
打敗了組合,奪回Q的詛咒娃娃,阻止魔人利用澀澤龍彥毀滅橫濱的中島敦三人,無疑是最合適的強大戰力。
中島敦舉起一隻手,紫金的眸中滿是堅毅:“請讓我去,亂步先生。”
這種時候,誰也不會猶豫。
鏡花不會,芥川也不會。
*
【尊敬的玩家您好,主城更換完畢,系統升級已完成,正在加載數據,系統016正在蘇醒,0%-12%-64%——100%】
成年男子的機械音轉換成空靈的孩童機械音,帶着數據轉化而來的僵硬,乍一聽十分詭譎。
【宿主,我回來啦】
【!】
【宿主,你這是!】
霧矢格桑摸了摸腕骨上噹啷着的手銬,冰冷刺骨,凍得人不自在,不知是什麼材質,不留溫,用體溫也捂不熱:“我也想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為什麼他更換主城后,沒和剛加入遊戲時一樣身穿隨機降落在任務地點,而是在剛被逮捕送往監牢的路上,半隻腳都踏上警車了,就像他的身體自己犯了個案,招惹了警察,再把他的意識傳過來一樣。
好在那個眼下有三點梅花的黑髮軍警很好套話,稍一問就什麼都說了。
“因為那個系統降落橫濱時你恰好在它身邊,所以上面那些想像力豐富的老頭就自然而然的覺得你就是讓全世界做夢的幕後黑手,然後命令我們逮捕你。”
有個白紅髮色挑染的軍警笑眯眯的,以能捂死人的手勁捂住了褲衩子顏色都快被套出來的黑髮軍警的嘴。
“我本來以為你是無辜的,但能一眼看出鐵腸先生是個白痴,並敢這麼在光天化日之下就利用他的負數智商的人,絕不是什麼泛泛之輩。”
“然後我就進來了,說起來,那倆名軍警長得還都不錯。”霧矢格桑笑眯眯的:“都有一個鼻子兩個眼睛。”
就是相處模式不大友好。
那黑髮軍警缺氧缺的都翻白眼了,白紅梅的軍警還不鬆手。
這可能是他理解不了的……年輕人的戰友情吧。
霧矢格桑晃了晃手腕,撥弄其間相連的鐵鏈,金屬摩擦,在空蕩的監室里發出清脆的叮噹聲,像是無聊,在打發時間,在外人看來,卻是這青年憨傻天真,還不知自己即將迎來何等悲慘命運。
“真是無妄之災。”監控背後的典獄長嘆口氣,霧矢格桑身世清白,進默爾索后又溫和有禮,讓和窮凶極惡之徒常年打交道的典獄長不僅心生憐惜:“橫濱那邊和歐洲的鐘塔侍從交涉完后,他就會被處決。”
“這不是那群老頭慣用的手段嗎。”默爾索的最強護衛官,擁有百手異能的布里亞柔斯冷哼一聲,這位鼻子上有道猙獰傷疤的短髮男人對上層的作為十分不齒:“拿個普通人頂罪,虧他們想的出來。”
霧矢格桑並不知道監控後有人在為他打抱不平,他正回憶着這一路的細節,在腦中以零碎片段拼湊出新主城的全貌。
憑藉上次降落主城的經驗,霧矢格桑知道,系統什麼信息都不會告訴他,一切全憑自己摸索。
【別著急,宿主,我幫您查查】
【呀!】
016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叫聲。
“怎麼?”霧矢格桑思考被打斷,他也不惱,暫且放下思索,仔細聽016的話:“發生什麼了。”
【就……我剛升級了嘛】016略微羞澀:【殘缺的地方也都被補全了!您要猜猜都有什麼功能嗎?】
霧矢格桑懶散:“不猜,你升級了什麼?”
語氣平淡,他對016的故意賣關子毫無感興趣,大有一副不說就不說吧的意味。
【您怎麼老這副模樣】016被他這漫不經心的語氣激起了勝負欲:【稍有點世俗的慾望不好嗎】
宿主明明……明明年紀不大,自失憶醒來才兩三年,怎麼就除了完成任務,增加數據,對什麼都一副死而無憾的疲懶模樣。
霧矢格桑低眸,狹長的睫毛很好的遮掩了眼中的複雜情愫,他撥弄着鐵鎖,漫不經心道:“可能我失憶前輩分比較大吧,倦怠刻在骨子裏了,活潑不起來。
除了他的身體和記憶,這世界上哪還有值得他費周折的東西,再者說,系統升級的事,016早晚會說,何必浪費精力。
016無語,隨後哼一聲,也露出一種‘你不問我就不告訴你’的果決:【那新功能就等會再說,先看已發佈的任務吧】
它話音落,霧矢格桑眼前的遊戲面板也對應變化了。
【開啟新主城——橫濱,舊主城——獵人收入遊戲面板,可由玩家自由切換】
【主線副本:監區-默爾索已開啟】
「在山的那頭海的那頭,在大陸的盡頭,矗立着一所世界上最嚴密的監獄‘默爾索’,由最強大的部隊駐守,這裏就算是蒼蠅也插翅難飛,超越者也難以逃離,關押着大量異能犯罪者」
【監區-默爾索主線任務:逃離默爾索】
「在政治家眼中,一切會威脅到仕途的東西都該被清除,不惜一切手段,恭喜您,您就是被選中的那隻替罪羊,要坐以待斃嗎」
【副本支線任務:初來乍到,認識幾位新朋友吧,任務要求,好感度需達60,任務獎勵,力量點數+1】
【支線任務:單打獨鬥是沒有前途的,逃跑的時候帶上獄友,並獲得他們的感謝,每獲得一句感謝念能力熟練值點數+1】
好高的獎勵,感覺有詐。
琢磨着,霧矢格桑在面板上調出了自己的數據。
「玩家昵稱:矢靈聖子(我的評價是,中二,且不如伊冰落·殤心櫻語·瑪麗蘇·伊麗莎白)
念能力(特質系「不可更換」):23/100
生命:55/80(體弱多病嬌美人就是你嗎)
力量:19/50(打得過一隻成年吉娃娃)
速度:15/50(跑一千米要七分鐘,您體育中考絕對沒法及格)
智力:95/100(大意了,沒有閃,原來您就是人形阿爾法狗)」
霧矢格桑視線在‘矢靈聖子’上掃過,那是他的默認昵稱,無法更改,不知道是他失憶前取的還是隨機。
萬一是遊戲特色,例如‘憤怒的西藍花’‘會爆炸的高堅果’,那這名字沒有絲毫情報意義可言,有矢靈聖子,可能還有雷炎神子,炎火聖童。
除了名字和智力稍微特殊些,其餘數據都遠低於平均值。
霧矢格桑對這套數據非常不滿:“我什麼時候能成為六邊形戰士?”
016忍不住懟他:【您要知道有些東西是不可逆的】
“例如?”
【例如您的身體】016說:【望周知,普通上班族的體質綜合數值為30,數據上限100起步,而您只有19.5,上限也比人家低】
這都是系統加持過的了。
“……”
霧矢格桑想起自己剛進入遊戲的時候,平均數值只有10,喝口涼水都胃疼,被系統評價為「行將木就的老人」,對自己的過去愈發好奇。
他是怎麼活到這麼大的?
正思索着,監室突然被人推開,進來的是個全副武裝警察,黑洞洞的步/槍口對着霧矢格桑,厚實的特工服遮住了所有皮膚,若不開口,性別都分不出,那人扔過來一團白布。
“換上。”
那是件寬鬆的連體衣,大概是獄服。
霧矢格桑眨眨眼,單手附上左耳的長條金鎖的耳鏈,他右耳還有個松石的短球:“這個也要拿掉嗎?”
那套傳統服飾,和這一長一短兩個耳飾,都是霧矢格桑一醒就戴在耳上的,有力量和敏捷的屬性加成。
【您打算摘掉?】016語氣震驚。
霧矢格桑單指撥弄着垂至肩膀的金鏈,另一隻手慢吞吞的摘掉毛領:“不可以嗎?”
【不不】016察覺自己失態,連忙解釋:【這兩隻耳飾只是為了維持剛進入遊戲的您身體不崩潰的初始道具,現在您身體穩定了,已經不需要它們了】
與系統交流只是一瞬間的事,霧矢格桑抬眼,看向獄警,湖泊似純澈的瞳中適當流露出不舍:“可以不摘嗎,這只是普通耳飾。”
這個羔羊一樣柔弱的青年很快就會被判死刑……
軍警動作一頓,心底觸動了劊子手的仁慈:“可以,反正在默爾索,兩隻耳飾也翻不出什麼浪花。”
在默爾索,再兇惡的異能者也要乖乖伏着。
更何況是個體弱的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