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夜探養壽園
好吧,嘉芙蓮點點頭,看來她的未來小老公的確是早有預謀,向孫文打聽袁的近況--執意在辛亥革命前回國接紅妝的家人--把同行的管家陳阿水留在香港--說服吳培初加盟后讓他到香港與管家會合--接了老丈人後悄悄從距彰德府最近的天津碼頭溜上岸去,這小傢伙的計劃挺周詳啊,每個步驟都環環相扣順其自然,居然連自己都沒發覺,有一套!
連着幾天來的疑問一旦解開,嘉芙蓮的煩燥心情頓時一掃而空,臉上也浮起了笑意,按馬銳一貫的行事風格來看,刺殺袁大頭倒也在情理之中,雖然她對他支持孫文鬧革命的作法產生過質疑,在她看來一生中很少實質性地掌握武裝力量的孫文只是個靠嘴巴打天下的空談者,說得好聽點他只是個理想主義者而不是出色的軍事家、政治家,對於他能否帶領中國走上自強之路,嘉芙蓮並不感到樂觀,馬銳只是淡淡地說:孫文是個理想主義者不假,他也沒掌握什麼軍事力量,執政能力更有待商榷,除了個別日本人之外,也沒有哪個西方強國願意扶持他成為中國的實際領導人,反觀袁世凱,無論是軍事、政治、外交還是內政管理等方方面面都表現出極強的才幹,其對時機的把握能力遠非常人所及,在民眾中的威望和國際社會的支持更是遠遠高於孫文,單從這些客觀條件來看,袁世凱無疑比孫文更適合領導這個國家,但是,袁世凱骨子裏對**皇權的極端崇拜和覬覦使他必定會走上封建**而不是民主共和的道路,放眼全中國。只有孫文和他領導的革命黨才是全心全意地為中華民族地崛起而流血奮鬥,單憑這一點,我們就只能選擇幫助孫文而不是袁世凱。
對於馬銳的說法,嘉芙蓮不置可否,按他們事先劃分好的職權範圍,馬銳負責工廠的經營和日常管理,嘉芙蓮負責相關的科研工作,以及對他的投資項目提供必要的指導。對於馬銳採取的政治投機行為和必要地軍事行動,她只能提出建議而不能強迫他聽從她的意見,就像馬銳正在策劃實施的刺殺一樣,她無法阻止他,甚至連提出建議的機會都沒有--這裏離中國實在太遠了。
嘉芙蓮對袁世凱的生死並不放在心上,馬銳的刺殺行動基本上也沒有失敗的可能--如果馬銳確實是想行刺袁世凱,而不是企圖說服他加入革命陣營的話,從**上毀滅一個對手比說服他改弦更張要簡單得多。她確信馬銳明白這個道理,這時地袁世凱只是一個無官無權的鄉野村夫,身邊最多有幾個忠心的手下護衛着,憑藉馬銳的身手,只要他不迷路。刺殺一個年過半百的老頭子比捏死一隻雞難不到哪去。
不過嘉芙蓮心裏還是殘存了一絲怨念,令她有些氣憤地是馬銳的先斬後奏,雖然她明白馬銳是不想讓自己和許紅妝為他擔心,就像許紅妝對她講過的,馬銳孤身一人夜襲日本兵站前也把她蒙在鼓裏那樣。可她還是有一點被忽視的感覺。並準備做點什麼來小小地報復他一下,比如說:把他的親親小老婆拐到美國去,讓他小小地鬱悶一下。
看着上身倚在窗台上向外張望地許紅妝,嘉芙蓮臉上地笑意變得有些詭異起來,她準備把自己的想法付諸實際,以許紅妝活潑愛玩的天性,說服她的難度應該不會太高。
再好玩的玩具也有玩膩的時候。許紅妝舉着望遠鏡把工廠連着周圍的草地樹林看了個遍。就覺得有些無聊起來,長時間保持一種姿勢使她地腰背有些發酸。她把望遠鏡放回鏡匣里收好,站直了身子扭了扭纖纖一握地細腰,長裙飄動下,挺翹的臀部曲線若隱若現。
“紅妝妹妹,這四十多天長假裝備到哪玩啊?”嘉芙蓮笑盈盈地問背對自己地小丫頭,美目中波光流轉。
“嗯,我想等爹和三嬸過來,陪他們在開普敦好好逛一逛,再上桌山看看風景,到桌灣吃幾頓海鮮大餐,其餘的時間就用來複習功課,還有半年就畢業了,我還什麼都不會呢。”許紅妝小手點着腮幫,眼睛一眨一眨地看着悠閑地坐在藤椅上的嘉芙蓮。
“一個合格的財務會計要掌握的知識不僅限於課本,更需要實際工作經驗的積累,等你畢業后想工作了,讓小銳給你雇幾個老會計師,帶你個一年半載的自然就熟悉了。”嘉芙蓮一臉迷死人不償命的甜笑,就像小紅帽故事裏的狼外婆,“你爹爹他們來南非定居又不是旅遊,遊山玩水的什麼時候不能去,照我說啊,你還不如跟我一起到美國去度假呢,反正你那小老公也要去美國,咱們還能順便去瑞典看看雪景呢。”她不打算把馬銳正在做的事告訴小紅妝免得她擔
“有雪景看啊,嗯,我想想啊。”嘉芙蓮的讓許紅妝頗為心動,打小在東北長大的她對冰天雪地的景緻有着特殊的偏愛,南非一年四季的景色都沒什麼變化,乍看起來覺得青山碧水風光秀麗,時間一長就有些膩了。
河南省彰德府,洹上村,
狼外婆嘉芙蓮用北歐雪景小紅帽的同時,馬銳正懶洋洋地坐在一家燴麵館的門檻上,倚着門板享受午後的陽光,瑟瑟秋風吹過,帶來一絲寒意,馬銳裹緊粗布短褂的領口,把雙手夾在腋窩裏,眯縫着眼睛打量着北面不遠處高達三米的圍牆,綿延達數百米的磚牆間每隔幾十米就築着一座西式碉堡,使得這座深宅大院看起來活像中世紀的西歐城堡,圍牆正中的位置,兩座炮樓拱衛着一座門洞,敞開的門洞裏站着八名手持步槍身穿號服的清兵,門前一溜停着十幾輛馬車。車夫們蹲在日頭下吸着旱煙,不時有官員從門洞裏出來,上了馬車匆匆而去,一會又有新到的馬車停在門前,不論來人戴地什麼頂子穿的何種補服,一律先到門房恭敬地遞進貼子,便在車旁等候傳喚,相熟的官員們互相打着招呼。說笑時也不敢太過大聲。
作為中國七大古都之一,安陽有着數不清的歷史典故和文化傳說,大禹治水、文王演易、蘇秦拜相、岳母刺字。。。後世里馬銳也曾隨父親去林州參觀過號稱“世界第八大奇迹”的人工天河紅旗渠,對這座歷史文化名城倒也不算陌生,可當他從天津乘火車抵達北京,又轉途京漢鐵路抵達彰德府時,一路上絲毫看不到後世里的繁華景象,到處都是破舊的土房和面帶菜色的百姓。火車站倒是人來人往繁忙得緊,馬銳向一個馬車把式打聽到洹上村就在府城北門外,瞅了個僻靜地地兒換好路上買來的尋常粗布衣服,腦袋上扣頂破氈帽搖身變成了逃荒的災民,想到洹上村附近找個臨時活計。掩飾身份同時探聽袁世凱的消息,一如嘉芙蓮所料,他一路輾轉到此正為刺殺袁世凱而來,只是一個平頭百姓“養痾”的隱居之所,竟比一方大員的官邸還要熱鬧三分。倒讓馬銳有些始料不及。
佔地二百餘畝的“養壽園”將大半個洹上村都圈在院牆裏面。園子外只有不到三十戶村民,大都以種田為生,等袁世凱由輝縣遷至此地后,昔日部屬不時前來駐足聆訓,園子左近的村民便開了些麵館包子鋪,專做那些馬夫走卒地生意。
這家燴麵館的掌柜是一對三十多歲的夫妻,女人要拉扯三個半大孩子。只有掌柜的一人照顧店鋪。生意稍微好一些就忙不過來,麵館本小利薄又沒有閑錢雇夥計。昨天聽一口廣平鄉音的馬銳說,他是南直隸省廣平人氏,家裏遭了雷火,孤身一人出來做工謀生,但求一日三餐不要工錢,當即便拍板雇了他,還再三叮囑他不要亂說話以免惹出事端--馬銳沒有“戶貼”,也就是這時代地戶口簿,萬一對面園子把守的兵丁盤問起來倒有些麻煩。
幾個車夫等自家老爺被叫進之後,抽了袋煙,相約着朝麵館走來,馬銳忙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塵土,拿毛巾擦了手,招呼車夫們坐下,到灶前的案板上取出和好的麵糰,壓扁拉長后撕成麵條下到鍋里,拿了把破蒲扇賣力地扇着火頭,等麵條在鍋里翻滾了一會,取了幾個粗瓷大碗分開盛了,從另一口大鍋里熬着地半扇羊骨架上削下幾片白肉,往麵條里盛些肉湯後端了過去,幾個車夫討了大蒜,一邊剝着一邊閑聊,馬銳重又坐回門檻前曬着太陽,聽車夫們說話打發時間。
這些車夫自然不懂什麼國家大事,說來說去無非是些道聽途說地傳聞軼事,我家大人去年剛納了個十五歲的小妾,你家主子前些天看上個戲班的名角,他家少爺在窯子裏跟人爭風吃醋動了刀子,言辭之間更是粗陋不堪,這時代通訊手段不發達,這些車夫們聚在一起時常常相互交換些消息,因而早混得熟了,說著說著,一個中年車夫把話頭引到了對面的“養壽園”上,正覺得無趣的馬銳精神為之一振,暗自豎起耳朵生怕漏了什麼重要的消息過去,從昨天直到現在,馬銳除了對着高大的院牆發獃之外,一點有用地線索也沒得到,對面地宅子不是東北的日本兵站,想要在偌大地園子裏找出一個人來並不容易,何況園子裏除了袁世凱的家丁,還有地方官派來護衛的官兵,此時馬銳身上除了一套粗布衣服就只有兩個銅元,連把匕首都沒有--為了行動方便,他把手槍、護照、支票都寄存在天津的銀行里,連來時穿的衣服都扔到了一個臭水溝里。
“我說哥幾個,你們進到過這園子裏沒?”那中年車夫把碗裏最後幾根麵條划拉到嘴裏,連半頭大蒜一塊嚼巴嚼巴咽進肚子,美美地喝了一口略帶腥膻的濃湯,才放低聲音悄悄問幾個夥計。
“老哥愛說笑,這園子裏住的什麼主兒?咱們又是什麼身份,哪能想進就進的?”一個小鬍子車夫操着濃濃的天津口音應了一聲,另外兩個車夫紛紛點頭稱是。
“咳。老哥我還真就進去過,我跟你們說啊,上個月,我家大人來給老爺子祝壽,帶地禮物多了,收禮的園丁忙不過來,嘿嘿,就叫我幫着把東西搬進去。這才開了回眼!”
眾人一聽頓時來了興緻,不住口地催他說說裏面的景緻,那中年車夫倒也是個謹慎人,招呼大家到門口抽煙說話,免得自家主子出來找不到人,卻方便了一邊偷聽的馬銳。
“哥幾個都是跟了自家主子多年,想必南北二京也跑了不少趟了,可老哥敢拍着胸脯贊一句。袁老爺這處園子,數遍大清的官員也沒幾家能比得上的,就老哥看見的,這園子裏有山有湖,光亭台樓閣就有二十多處。花竹奇石到處都是,整個兒一江南園子的模樣,可惜咱沒福進到老爺子地養壽堂,就給家丁攔回來了。”
“照老哥你說的,這幾百畝地的園子得花多少銀子?這袁老爺的家底可厚實得緊哪!”小鬍子車夫滿臉艷羨地附和道。
“你小子也不想想袁老爺什麼身份。那可是掌過直隸入過軍機的相爺。當年的李大中堂也不過如此,再者說了,這園子也不全是袁老爺掏的腰包,我聽我家主子說,這是袁老爺子的兒女親家、一個姓何地大鹽商送給他養老用的,袁老爺不過出些銀子修整修整罷了,老爺子練了這麼多年的兵。又當過好幾省的封疆大吏。這些小錢兒會放在他老人家眼裏?瞅見沒,那門楣上養壽園幾個大字。知道誰寫的不?慈禧太后老佛爺地親筆!依咱們大清例,大臣們年過六十才會賜壽,老爺子五十大壽時,太后老佛爺就賞下這等恩典,可是依足了親王例,這在咱們大清可是前無古人了。”
“可惜呀,袁老爺這麼隆的聖眷,等老佛爺一走就全反過來了,我聽人說哪,要不是八月里剛故去的張大軍機(張之洞)力保,醇親王可就要對袁老爺下死手了!”那天津車夫神神秘秘地說。
“作死啊,這等話也敢瞎說的么。”中年車夫低聲叱了他一句,扭頭看看門檻上坐着打盹的馬銳,回過頭來繼續說道:“朝廷地事,不該問地不能問,不該說的更不能說,跟了你家主子這麼多年,不明白這個理?”
“老哥教訓的是!”天津車夫低聲認了個錯,岔開話題說了些各地的風土人情,過了一會,分別跟了各自的主子驅車離開,馬銳卻大失所望,他本來指望從這些人的嘴裏能聽到些園子裏的建築分佈、人丁多少之類地信息,可聽了半天就聽出一個意思:這園子是真TM大,修地是真TM好,花的錢是真TM多,只聽到袁世凱住在養壽堂,這養壽堂在園子地什麼位置卻不知道。
看來只有冒險夜探一番了,等到日薄西山,園門外的馬車相繼離去,馬銳給掌柜的一家和自己各煮了碗面,趁着掌柜的不注意,偷偷在自己的碗裏加了兩大塊羊肉進去,草草填飽肚子就躺在幾張桌子拼成的床上閉目養神,聽得一牆之隔的掌柜大聲喝罵幾個孩子上炕睡覺,馬銳等到隔壁屋裏鼾聲如雷時,掀被子躡手躡腳地走到後院,翻過矮牆,藉著月色掩到園子以北,在離着園子半里多地的柳樹林邊上找棵大樹爬了上去,靜靜地觀察着夜色中的養壽園,可惜院牆實在太高,只能隱約看到園子裏高大的假山。
今兒個是農曆十月初八,正是上弦月,馬銳在樹上耐心等到半夜時分月色隱沒,才悄悄溜到院牆邊,側耳聽聽裏面沒有動靜,掏出從麵館順來的宰羊用的尖刀,在院牆上挖出一高一低兩個坑洞,往後退了幾步把刀柄咬在嘴裏,加速急跑到牆下一躍而起,在兩個落腳點借力一蹬,雙手已經扒住了牆頭。
類似的勾當馬銳已經干過不止一次,他伸腦袋往牆裏掃了一眼,翻身落入園內,千層底的布鞋踩到鬆軟的土地上沒有半點聲音,抬眼打量四周,稀疏的樹叢間築着幾座茅屋,乍看去如置身郊野,夜幕籠罩下倒別有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