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小師弟
陳圓猛地一抽鼻涕，喉頭髮哽，心道這不是廢話嗎？來這種鬼地方的人誰能不害怕啊？
然而，眼前這個人好像就不是很害怕。
她只能把他想像成視死如歸的英雄……或者瘋子。
陳圓小心翼翼，用稍微乾淨一點的衣角擦了一下鼻子：“我想出去。”
“嗤。”他又忍不住嘲諷地笑了一聲。
陳圓終於綳不住了：“我沒犯事，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在這裏。”
那人好整以暇地“嗯”了一聲，顯然不信：“跟我說沒用。有本事讓抓你的人信你。”
兩人又在黑暗中大眼瞪小眼。
陳圓：“……所以，要怎樣上廁所？”
那人：“……”這丫頭怎麼這麼執着於上茅房？？
他想了想道：“外面有茅坑。你給足夠的錢，就能讓他們帶你去。”
陳圓垮下了臉。原身不知是假窮還是真窮，她渾身上下摸了好幾遍，一個銅板都沒有。
那人似乎清楚陳圓的臉色更不好看了，在黑暗中不出聲地冷笑一下，隨即又側過身躺下。
陳圓不知哪根筋搭錯了，也不知哪根筋搭對了，忽然道：“……大哥，你有錢嗎？”
陰影大哥：“……”
陳圓大言不慚：“我雖然身上沒錢，可我家不缺錢！不然，大哥你先借我點，回頭讓我家裏人送來還給大哥。”
她一口一個“大哥”聽得那人不勝其煩，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不搭理她。仟韆仦哾
其實陳圓也不知道原身姑娘有沒有家人，更不知道她家裏有沒有錢。但她剛才自己按摩自己的時候，發現身上的衣裳雖看不清花色，可摸起來布料細膩、紋理極佳，按照古代人的生產水平，盲猜這身衣裳應該值不少錢，一般人可穿不起。
她猜想原身身上也許帶了銀兩首飾，但人死茶涼，很可能被獄卒扒了去也說不定。
如今既然她醒過來了，說不定還有百分之一的希望，這姑娘的家屬還會過來探望——那不就有錢了嗎？
誰知同牢大哥根本不上她的當，閃亮的眸光落在她臉上，隨後便轉臉望向門口。
這下陳圓沒轍了。
倒也是，她已經是階下之囚，家人若是有錢有勢，早就想辦法來營救她了。現在她孤身一人落難，只能說明自己乃是棄子一枚。
“小丫頭，想要活命，趁早交代了吧！”那人悠悠地說了一句，再無他言。
陳圓有苦說不出，如果能交代，她兩小時前就交代了。
只是她現在腦袋空空，連自己犯的什麼案子都搞不清楚，一張嘴就露餡。
她剛想再跟眼前這位大佬討教一些細節問題，忽然廊外一陣響動，有幾道模糊不清的講話聲。
不多一會兒，有個粗聲大嗓的獄卒啐罵著走了過來，嚇得陳圓立馬又退到牆角。
等那獄卒罵罵咧咧走近了，她才聽到沉重的腳步之外，似乎還帶着另一個輕巧一些的腳步聲。
陳圓有一種說不上來的直覺，預感獄卒是衝著自己這間牢房來的。
她下意識地回頭望坐在陰影里的人，然而那人卻在一瞬間閉上了眼睛，躺回黑影中不發出聲響。
“大哥，有人來了……是來找你的？”陳圓小小聲發出氣音，說完緊緊閉上嘴。
那人不吱聲。
陳圓大氣不敢出，生怕下一刻粗豪暴戾的獄卒一腳踹開門衝進來，將自己拎去提審。
一前一後的腳步越來越近，果然在路過陳圓這間牢房的時候，停住了。
陳圓一顆心提在喉嚨口，眼睜睜看着牢房門下送飯的小洞被人打開，呆若木雞。
“操，有話快說，有屁快放！”那個獄卒渾身帶着酒氣，含糊不清地又罵了幾句，腰間一個布袋裏發出叮噹金屬疙瘩碰撞聲，邊罵邊踉踉蹌蹌地走了。
陳圓判斷應該是獄卒吃囚犯家屬，收了黑錢，私下裏帶人進來見囚犯。
她連忙對陰暗中的男人道：“大哥，你家屬來了——”
那人眼中寒光一閃。
還沒等他開口，陳圓就聽到一個脆生生、奶乎乎的聲音從門縫底下傳來：“……姐……姐，你在嗎？”
陳圓一愣，怯生生的聲音分明是個小孩子，還管裏面喊“姐”。
她扭頭看看陰影里的人，雖然不清楚他是不是太監，但肯定不是女人——那麼，這小傢伙是來找“我”的？
她瞪大了雙眸，一時害怕，又一時激動，原本已經死了一半的心此刻又微微激動起來。難道誤打誤撞，原身真的有家屬？……他們能不能幫我出去？
陰影里的男人似乎正在熟睡，又似乎在聽她的動靜。
陳圓咬咬牙，拖着手銬腳鐐慢慢爬到門口，低低伏在地上，通過那個比狗洞還小的洞口往外觀察。
牢獄的走道里一片灰暗，每隔着好幾丈才有一盞半明半滅的豆油燈，饒是如此，已經比伸手不見五指的牢房內要光明許多。
陳圓往外望去，在刺目的光亮中，看到了一張小小的臉龐。
確確實實是一張小孩臉。小臉的主人是個小男孩，以陳圓對小孩子年齡毫無概念的眼光看來，這小傢伙也就五六歲模樣，個頭自然不高。
難怪獄卒敢收錢放他進來，畢竟一個小孩子能有什麼壞心思呢？
小孩看到出現在方孔里陳圓的臉，愣了一下，又驚又喜，一下撲上來，軟糯糯帶着哭腔：“姐，圓圓姐！”
她猜得不錯，果然這小孩認識原身。
陳圓頭都大了。坐牢還不夠，還要配發一個小孩子來讓我帶娃嗎？！
正當她在肚裏盤算怎麼跟這小孩對話，好想辦法讓小孩回去通知大人將他姐贖回去的時候，那孩子忽然伸出小手碰到陳圓的臉。
小手又軟乎又溫暖，小孩摸了摸她的臉道極小聲道：“師姐，別哭！”
師、師姐？
陳圓沒回過神來，小孩居然一臉老成悄悄道：“師父和我們還以為師姐沒命了呢——好在師兄打探出來，說你們中間有一個又生還，就讓我來看看。”
“呃……”陳圓頭腦中快速地捋了一遍信息，原來這小傢伙是我的師弟？不是親弟弟？那他還能回去找人幫我贖命嗎？
小孩似乎沒發現她的異狀，繼續急急道：“師姐，你知道奸王還沒死嗎？我們好幾個師兄弟都沒命了！師父說，咱們師兄弟多有壯志為山河，但大功未成，需得犧牲自我——”
“啥？”陳圓啞着嗓子嚎了一句，“啥意思？”
意思是讓我抓緊時間自己去死嗎？這還是親師父嗎？！她深表懷疑。
小師弟看了一眼不遠處走廊盡頭喝酒的獄卒，悄悄道：“師父讓小銀問師姐：你沒說出去吧？”
陳圓欲哭無淚，差點就給小師弟跪了：“當然沒有！我剛醒過來還沒多久，他們還沒來得及提審我。小銀你趕緊回去跟……師父講，速速將我救出去！遲了可就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了！”
比如現在，我就跟一個不知道是不是太監的人關在一起一個多時辰了。
陳圓現在知道自己是有一個師父的，還有師弟叫小銀，據說還有師兄。好么，合著這麼多人都好好的活着，就我一個人在牢裏遭罪送死？
她不知道內情，但是心裏卻打了好幾個問號。
要說古代人的心眼就是實在，師父居然讓小銀帶話進來，讓自己的徒弟自殺滅口？難不成原身真是缺心眼，直接就gameover自己了？
陳圓心裏直抽涼氣。
她馬上對小師弟道：“小銀，師姐平日待你不薄，對不對？你聽好了，回去跟師父說：師姐被捆這裏想死也死不了，一群高手看着我呢，師姐沒辦法殺身成仁！——讓師父師兄趕緊想辦法把我弄出去，遲了說不定師姐就什麼都招供了！”
小銀雖然人小鬼大，但到底是個小孩子，見陳圓一邊說話一邊晃動着比她胳膊還粗的鐵鏈腳銬，臉色蒼白似鬼，嘴角還帶着黑血，也被嚇住了。
他想了想，軟糯糯帶着哭腔點頭：“圓師姐你保重，小銀知道師姐對我好。……師父若是救不了你，小銀也要救圓圓師姐！”
陳圓一聽，眼淚都快下來了。這個孩子還真是……他個小屁孩頂個什麼用？！
小銀原本就是空着兩隻手來傳話的，此刻見圓師姐還活着向他求救，翻遍全身也沒有帶一點吃喝。
他急得沒法，只將自己腰上一個小小的布嚢解下來，塞進小門孔：“師姐，這是我的葯囊。你將就着先用。”
小布嚢里裝不了多少東西，可陳圓攥在手中卻感到無比沉重。這可是到了這個世界以來第一次，哦不，第二次有人白白送她東西。
第一次，是那個人給的霉饅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