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催雪
北冥熙來找鄒容，是情理之中，他當年征戰塞外，西域漠北都走了一遭，理應和鄒容相識。
她只是，還有些氣不過昨晚的事。
賀蘇蘇微舒了口氣，搖頭輕笑：“無妨。我與夫人說說絮小姐的病吧。”
鄒容蹲坐在門外，毫無城主的架子，叼着根枯草，看似玩世不恭，眼中卻是殺伐果斷的厲色。
吳庸，也就是那長衫文士，拱手在一旁細細彙報：“屬下已查證了，八年前許大平確實是帶着薛侃去過六道口，同時進去的還有一批大月氏人。後來不久，大月氏便被北冥熙所滅，黑沙暴過境，舉國沒入地底。”
鄒容嗤笑了聲：“那北冥熙說的便是真的，大月氏那群龜孫，早早把族中寶藏轉移藏了起來，六道口就是線索。如此說來，當年許大平看到的那些水上陰兵，就是大月氏人。他們後來去哪了，可有下落？”
“當年之事頗為隱蔽，又涉及到薛侃這位皇商新貴，是以城中並未多留意。不過這批大月氏人，後來還出來活動過。”
“找上許大平，以他家人作為威脅？”
“不錯。奇就奇怪在這兒了，城主您說，這六道口裏要真有大月氏的寶藏，那些大月氏人也曾自己進去過，怎麼出來一趟后就進不去了，要找上許大平呢！”
鄒容摸着鬍子拉碴的下巴，輕嘶一聲：“看來許大平無意中帶走了什麼東西，這東西才是進入六道口的關鍵。”
吳庸贊同的點了點頭，眼睛瞥向角樓上，壓低聲音：“城主，您覺得那北冥熙真的可信嗎？這次這塊肥肉，可不知多少勢力盯着呢，北冥熙可不是什麼善茬，與他合作，無異於與虎謀皮啊。”
“老子不過是給他找個艄公，事成了，有我的好處，事不成，我也沒什麼損失，何樂而不為呢。”
“城主，話不是這麼說的。您想想，咱們塔爾干一向中立，這次幫了北冥熙，在大奉眼裏，咱們是投靠了大周。但這次大周另派了其他人來，咱們幫了北冥熙，在大周眼裏……莫不是要幫着他造反？這若是被有心之人發作起來，咱們塔爾干裡外不是人啊。”
鄒容遲疑起來：“師爺，那依你之見，該如何是好？”
吳庸矮下身來和鄒容一塊蹲着，划拉了兩塊石頭，綠豆大的眼珠子裏精光畢現：“幫忙可以，但去大月氏的人里，得有咱們的人，一來是防止他北冥熙過河拆橋，二來也有個靈活轉圜的餘地。”
“師爺啊！高，實在是高！依我之見，沒有人比你更合適了，就你帶着吳能和吳堅去罷！”
身後角樓屋門吱呀一聲拉開，城主夫人已然一副長輩的姿態，親昵的拉着賀蘇蘇的手往外走，見鄒容沒個正經的蹲在底下，頓時冷了臉。
“還愣在這做什麼？蘇蘇姑娘交代的事辦妥當了嗎！”
鄒容賠笑：“這就去這就去。”
賀蘇蘇目光悵惘：“夫人和城主的感情可真好。”
城主夫人翻了個白眼：“那是蘇姑娘沒見過我們剛認識的時候。這憨貨乃是翦匪，劫了我鏢局的貨，我氣不過，夜裏設法燒了他的寨子，他恨我恨得牙痒痒。你說說，兩個仇深似海的，竟走到一塊兒了，可見月老這紅線牽的十分隨意。”
說是仇深似海，城主夫人說起這些往事，卻帶着懷念的笑意，賀蘇蘇打趣：“想來城主是被您打服了。”
城主夫人挑了挑眉，並不否認。
在府中用過膳，天色也不早了，鄒容讓她坐府中的馬車回去，順便也是派人回復北冥熙些事。
冷戰了一日一夜，賀蘇蘇自己覺得頗沒意思。
回首一番，又覺好笑，她生的這悶氣好沒有道理，按照原本的計劃，解了北冥熙的毒之後，她便要走的，何談日後？就算三觀不合，又與她有什麼干係。
眼下糰子和小柔他們還不知所蹤，身前困難重重，她卻為了這麼點小事浪費精力，委實不值。
想通此節，賀蘇蘇頓覺神清氣爽，再面對北冥熙，也無比坦然，然而其中變化，卻叫人一眼就能看出來。
回到客棧，城主府的下人攙扶着她下馬車，吳庸是隨着她來談正事的，還未進門，薛侃便出來了，見她與城主府的人在一塊，愣了一瞬。
“蘇蘇今日去哪了？我去了你義診的碼頭卻沒找到你，讓大哥好生擔心。”
賀蘇蘇面色如常，笑道：“去出診看了一位病人，大哥找我有事？”
薛侃看了眼吳庸一眼，避而不答，“這位是？”
吳庸叉手行禮：“城主府吳庸，見過薛公。在下是奉城主之命，來與熙王殿下回復些事的，順道送蘇大夫回來。”
薛侃是知曉北冥熙去找了城主的，微微頷首，將人請了進去。
屋中北冥熙獨坐，合歡和影子皆不在，因着薛侃在此，這幾日客棧也都未接待外人，竟顯得他背影有些落寞。
他回過頭來，目光深深的看了賀蘇蘇一眼，沉聲：“去哪了？”
賀蘇蘇這次並未避開他的目光，平靜的與他對視，好似兩人不過是點頭之交，坦然自若：“去城主府出診了，聽說王爺今日也去了，倒是不巧，沒碰上。”
北冥熙只覺怪異，卻說不出來哪兒怪異，心中卻比賀蘇蘇昨日負氣離去還要難受，無聲哽了哽，看向一旁的吳庸，強行忽略掉心底的不適。
“我認得閣下，鄒城主的師爺。可是鄒城主想通了？”
“城主視王爺為朋友，您有事需要幫忙，城主自然盡心。這艄公的人選，已經定下了，撐船的技術和經驗皆不必發愁，人品么，也是信得過的。”
聽聞困擾了幾人一整日的問題解決，北冥熙微鬆了口氣，還未松到底，吳庸便又笑道：“不過么，城主放心不下王爺你們去那麼危險的地方，決定讓屬下留在身旁照應。屬下亦是在滄浪江邊長大的，斷不會拖累了幾位。”
在座皆是人精，哪裏聽不出來這番話的真正意思，乃是塔爾干城也想在其中分一杯羹。
這無可厚非，只是北冥熙頗想不通，鄒容為何要派這麼個人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