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不知為什麼她的心臟怦怦直跳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不知為什麼她的心臟怦怦直跳

第一百二十七章不知為什麼她的心臟怦怦直跳

“小苑……”

戰鬥已經開始,林苑彷彿還能聽見風中傳來妮可不安的呼喚聲。

這次可不能死啊,林苑心裏想着,否則那個傢伙要哭好久。

從前她會因為有人肯為自己哭泣而高興。現在不一樣了,現在她已經有點不太敢隨便死去。

怕妮可會傷心,怕不知道如何面對雲洛和雷歇爾他們幾位,還有家裏的小鎖薰華。

至此知道何謂牽挂。

倪霽已經和畸變種對上,林苑踩着虎鯨的脊背,進入戰場。

怪物很巨大,類人的面孔毫無情緒波動,冰冷的目光從高高的天穹垂視,巨型的綠色蟲腹和翅膀遮蔽了大半天空。

它的情緒很淡,不帶有惡意和惱恨,對人類的殺機完全來自於身體本能。

他們都是天生的戰士,就該活在這樣的戰場上。

連空間似乎都在一瞬間出現了扭曲,哨兵黑色的小小身影幾個閃動,遠遠後退,在花海中拉出一道長長的滑痕,飛濺起無數紫紅的花瓣。

肌膚似乎被風刃拉了一條血痕,倪霽是疼的。

在這段時間裏,她嘗試過和很多不同類型的哨兵一起戰鬥。大家都是帝國中強大的戰士,各有各的強悍之處。卻怎麼也沒有一個人,帶給她和倪霽在一起時那種暢通無阻的默契感。

甚至可以察覺到他肌肉的牽引,毛孔的收縮,和他一絲一毫外溢的情緒。

自無瞳之地回來后,林苑已經很久沒有和倪霽配合了。

下手迅敏冰冷毫不留情,一雙森寒的巨型鐮刀揮動時幾乎連殘影都看不見。

此時此刻,她可以完全感覺到倪霽的奔跑,呼吸,和興奮起來的狀態。

林苑親身嘗試過。覺得那位陛下說得並不是真理,又或者是那位陛下本人沒有得到過真正契合自己的哨兵。

很棘手,這隻畸變種似乎沒有類似生物的大腦。

就是她的手,她的眼睛,她的刀。

利刃邊緣,差之毫厘,就是生和死的區別。

他們同時抬眼,同時面對恐懼,一起感受疼痛,一起覺得興奮,連心臟跳動的頻率都一樣。

對林苑來說,這種危險和致命的興奮是一種享受。

林苑離怪物明明拉開很遠的距離,但那張巨大蒼白的面容近在眼前,分毫畢現。

心臟在收緊,汗毛豎立。

一個身心都和她的感受一樣,百分百契合之人。

倪霽在奔跑,她也感到自己在奔跑。倪霽高高躍起,她也體會到大地遠遠離開自己。

大概瘋子才會像她這樣的想。幸運的是,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和自己一模一樣的人呢。

刀光和劍影,血液和熱汗,巨大的怪物和美麗的花。

斷口平整光潔,半片巨大的摩天輪在片刻之後,才緩緩滑動,轟然倒進花海之中。

林苑騎在鯨背上切入戰場。

空氣里響過幾聲極度尖銳的破空聲。

進攻!刀鋒深深切進硬殼。

在最危險緊迫的戰場,這種配合度上差異,簡直可以用天差地別來形容。

彷彿呼吸和感知都同他合為一體。

高居在白塔最頂端的那位帝王曾經這樣和她說過,哨兵是螻蟻,工具和玩物,只要善於掌控,誰都一樣,並沒有太大的不同。

敵人的那一點點情緒波動被林苑死死抓住,精神力的觸手哪怕能控制住敵人半秒,她的刀——那個哨兵,會毫不猶豫地精準出鞘制敵。

她接手了哨兵的眼睛,情緒和感知。

沉睡在此地,似乎只在有人類經過的時候,才像一台殺戮機器般啟動。

倪霽就像是她感觀上的一種延伸,身體的一部分。

你要讓自己習慣和不同兵種的戰士合作。

但和自己配合的哨兵是倪霽。

她用倪霽的眼睛直面怪物,倪霽用她的視角觀測全局。

它身形巨大,情緒波動卻很小,極難捕捉。攻擊力還如此強悍,速度快如鬼魅。

倪霽避開了第一波斬擊,但身後的摩天輪不知什麼時候像豆腐一樣被從上而下斜斜切開。

他們幾乎是把性命交託給彼此。在最關鍵的時候,無條件信任着對方的能力。

可以讓倪霽注意力在最關鍵的時候高度集中,屏蔽他的疼痛和恐懼,代替他感受危險和傷害。

這是和其他任何哨兵,不論對方如何強大,都達不到的默契感。

防守。敵人的刀刃震得手腕發麻。

這樣的戰鬥令人亢奮。

這種感覺太好。

以至於死亡都不能將其喝退。

骨色的長刀飲了倪霽的血,化為妖異的紅刃。細長的紅芒在畸變種巨大的身軀四周密集閃爍。

綠色的覆翅被斬斷。

戴着面具的頭顱從高處墜落。

然後是一隻前肢化為鐮刀的強壯手臂。

即便如此,少了頭顱、翅膀和一條手臂的怪物,還在花海中站立着,無覺無痛,前後衝刺。

滾滾的刀光在大地上劃出一道道深深的溝壑。

倪霽倏地後退,刀影密密匝匝從天而降,誓要在殘缺的身軀倒底之前,將這個小小的身影釘死在地面。

虎鯨擺尾衝撞,從后撞開那殘缺不全卻還能活動的詭異身軀。

鯨頭衝撞之後在半空迴轉,林苑踩着鯨背,烈風吹起長發,雙瞳金芒大盛,無數的觸手從陰影中蜂擁而出。

哨兵起身再戰。

直到那巨大的身軀最終倒地,摔在花海中,激起漫天煙塵。

倪霽落地,以刀支地,昂起面孔,眸中紫芒未熄。

林苑從虎鯨的脊背跳下,舉目看向遠方。

在妮可一行消失的那個方向,地平線上,亮起一點星星大小的刺眼光芒。

太陽升起了!

林苑不知道妮可她們是否已經平安抵達下一處避難的地堡。

但她知道,自己和倪霽是肯定來不及了。

天幾乎在一瞬間就亮了起來。

收割生命的晨昏線掃過地面的一切,朝着她們的方向飛奔。

林苑和倪霽相互看了一眼。

剛剛結束劇烈戰鬥的哨兵喘着氣,額頭的鮮血混着汗水滴落。

她們的眼神只交流了短短一瞬,

“地下有空間。”林苑對他說。

這隻畸變種是從地底裂土而出的,它的體型如此巨大,哪怕地面塌陷,地底也必定留有空隙。

在倪霽專註戰鬥的時候,觸手們潛入地底,追尋着那些地鼠,蟲蛇的思維波動,找到深藏地下的足以兩人藏身的空間。

只要倪霽還來得及挖開洞口。

哨兵在這個時候沒有片刻遲疑,甚至沒有再多看林苑一眼,二話不說帶着他的虎鯨,朝林苑所指的位置向下挖掘。

林苑在這個時候幫不上忙,便在身邊那座被畸變種削掉大半截的摩天輪下坐下。

靠着摩天輪的底座,冰冷的座石貼着脊背,帶來一絲涼意。

她記得剛剛進入食龐之地的時候,第一次看見太陽升起,那隻來不及跑回來的小食龐就是這樣做的。

躲在一座高大的雕塑腳下,依靠雕塑巨大的投影延緩了他的死亡。

但也不過給他爭取了片刻的時間罷了,死去的過程甚至比瞬間被燒死更痛苦。

那條象徵死亡的晨昏線逼近得非常快。

草葉枯黃捲起,嬌嫩的鮮花燒成的火團。大片的蝴蝶、瑩蟲,從花海中飛起,企圖追着褪去的黑夜亡命奔逃。

沒有人逃得過光,漫天生靈被那金色的死亡線追上,在烈日中魂滅成灰。

林苑背靠着摩天輪的基座,聽見了那些草葉,花朵在身後燃燒起來的聲音。炙熱的浪潮襲來,她把自己的身體在陰影中縮得小一些。

她知道自己不應該在這個時候想別的事。

但和那時候實在是太像了。

四周和那時一樣亮得晃眼,到處都是燃燒的火焰,焦糊的味道充斥着鼻腔,自己也同樣蜷縮着身體,坐在角落裏。

我已經不是那時候的小孩了,林苑用冰冷的聲音告訴自己。

紅色的火光在晃動,噼里啪啦的燒灼聲越響越大。眼前的畫面不受控制地晃動起來。

眼前是花海,巨大的怪物殘骸。好像又是木質的地板,小小的玩具屋,成年人的雙腿向自己跑來。

很熱,人好像要被融化了。

“小苑……”

“苑苑……爸爸和媽媽……”

幻象中響起說話聲。

清醒一點,林苑搖搖晃晃想要站起來,手腳是軟的,把控不住身體的力氣。

“你知道我最後悔的事是什麼嗎?”薰華戴着半張面具的臉突然出現,“是沒有將我心裏的話告訴她。”

對,不能在這個時候犯渾。

我還有話沒說。

我還有話沒有告訴倪霽。

林苑穩住搖搖晃晃的自己,清醒過來,耀白的晨昏線在那一刻從身邊越過,四面一片灼眼的白光。

身後的摩天輪投下一道陰影,把她罩在陰影中,為她爭取到了一點點活下去的時間。

太熱了,汗水濕透了眼帘,透過模糊的視線她看見倪霽的身影從地底鑽了出來,朝着自己飛掠過來。

他繞了一個小弧線,堪堪趕在陽光照射到之前衝進了這片小小的陰影中,一把抱住了林苑。

晨昏線掠了過去,大地一片炙熱。

摩天輪巨大的身軀擋住陽光,投下的一片陰影是白茫茫的世界中,唯一的一小塊孤島。

這片孤島的面積,在迅速的減少。

兩個人擁抱着彼此,在小小的影子中已經無路可退。

倪霽將自己的哨兵服迅速脫下來,罩在林苑的頭上。

帝國的哨兵服是統一製作的,為了適應哨兵們險惡的戰鬥環境,具有很好延展、耐磨、耐高溫等功能。

倪霽翻手用外套裹住林苑的頭臉,把林苑整個人抱起來。

這個時候影子的面積已經變得極小,熱浪幾乎烤到了肌膚上。

他們離洞口只有短短几步,只是就這幾步便是熔岩一般難以跨越的地獄。

虎鯨的身軀在那一瞬間突然出現在上空,巨大身軀在大地上投下長長的陰影,連接了摩天輪和洞口之間的逃生通道。

倪霽在影子裏奔跑。

林苑在他的懷中,哨兵的胸膛和衣服之間形成小小的空間,林苑被護在這個空間裏。

靠着那個結實的胸膛,她聽見鯨魚發出一聲痛苦的鳴叫,鼻子裏聞到一股蛋白質的焦糊味。

很像回到了當年,被母親抱在懷中,在火場飛奔的感覺。

這樣根深蒂固留在童年記憶中的恐怖回憶讓她渾身戰慄,手腳無力。

但她知道這不是自己發抖害怕的時刻。如果倪霽支撐不住,她必須像當年那樣立刻接手倪霽的身體。

抹去他的痛感,控制着他奔進那個漆黑的洞口。

絕不能讓他倒下,絕不。

事情其實發生得極快,思維都只在一瞬間閃過。

林苑貼着倪霽的胸膛,聽見他的思維傳遞過來。

“不用。”他說。

“不用你。我自己能跑到。”

路程是極其短的,以倪霽的速度甚至只是一兩個呼吸的時間。

但林苑彷彿覺得那個呼吸變得極慢極慢,她被那雙有力的胳膊抱着,在虎鯨身軀的陰影中掠過炙熱的地面,一口氣衝進深深的洞穴。

兩個人是摔進來的,一路滾進洞穴的最底端。那被倪霽打通的隧道底部,有一處很巨大的空腹。

林苑的判斷十分精準,這裏空間曲折開闊,陰涼不憋悶,足以避難。

陽光只在前方投進細碎的一點沫子,再也燒不到他們。

兩人從混亂中爬起身,林苑頂着哨兵的外套,坐在昏暗陰涼的地底。

烈火,奔跑……都結束了。

十幾年前,一切停歇下來的時候,年幼的女童從雪地里鑽出來,推了推抱着她跑了一路的那個人。

那個人一動不動,焦黑的身軀蜷在雪地中怎麼推也推不醒。

“媽媽,醒醒……”小小的林苑站在冰天雪地中,怎麼喊,也沒喊醒自己的母親。

此刻,林苑眨了眨眼。

依舊是大火和飛奔。

她坐在冰涼的洞穴中,身邊的哨兵揭開她頭頂的衣服,看見她沒事,沖她露出了一個笑容。

都結束了,那已經是過去的事。

再也沒有大火,奔跑,叫不醒的親人,和幼小無力的自己。

只有一個會朝着自己笑的哨兵。

他笑起來那樣好看,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的心臟怦怦直跳。

倪霽掀開外套,上下確認了一遍林苑是否受傷。

看見林苑雖然滾了一身泥,卻毫髮無損,他才露出一點笑容。

他的樣子很狼狽,手套被燙化成襤褸的布條,臉上身上都是燙傷,更嚴重的是精神體受創帶來的陣陣刺痛。

但林苑沒事。

林苑沒事就行。

終於有那麼一次,是我保護了她。

倪霽的手指抬起,虛撫了一下林苑的臉龐。沒有觸碰到,整個人便倒了下去。

他倒在冰涼的地洞裏,勉強抬起掛着殘破手套的手指,握住林苑的手指,輕輕捏了捏,安慰她,

“我沒事,歇一會……就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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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侵[向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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