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 47 章
旭日東升時分,陳延和陳多富已經到了書院裏。
岳山書院學生住宿的地方距離上課的地方略有些遠,陳多富挑着陳延的被褥和衣服在山中台階上,邊走邊道:“以後早晚路過這些台階要小心一點。”摔倒兩個字是不能說出口的!太不吉利!
“知道!”陳延無奈,他又不是三歲小孩。
走了五六分鐘,一行二人才隱隱看見了宿舍小院,陳多富感慨了一句,“從前我送你去呂家私塾,感覺私塾已經蠻大了,但跟這個書院比起來……”簡直不值一提。
陳延嗯了一聲,“畢竟學子的人數也不同。”私塾相當於是私人小班,而書院已經是完整的、具有規則的學校了。
陳多富不懂這個,他只道:“要是以後呂夫子能在川安縣也開一個這麼大的書院就好了。”
“那估計很難了。”但好像也不是完全沒有可能,陳延又添了一句,“如果我們縣家家都能供起孩子上學,或者夫子名氣極盛,能讓府城的人去縣內求學的話,也不是不可能。”
這下輪到陳多富搖頭了,“那這也太難了。”
“事在人為,說不定就有那天了。”
談話間,宿舍已經到了。
因為時間還早,黃班的這個宿舍里,只有陳延一個人。
他打量了一下宿舍的裏面,整體木質結構的,四人一間,除了床之外,房間裏也有書桌和書架,位置還蠻大的,來之前大概是有人清掃過,有些積灰但四下並不算臟。
往外看,這邊的宿舍群大概是口字結構的,一個院旁邊圍着一圈房間,院中央有幾個大缸,估計是用以蓄水的。
整體來看,基本能夠滿足陳延的日常需求。
心下滿意,陳延很快從缸里打了一些水出來擦洗房間,先抹去床板和桌上的灰塵,打開這裏的窗戶,再把地簡單掃了一下。
再之後就是等床板干,把被褥鋪上去了。
前面的活兒不多,但是也瑣碎,加上走了一路,陳多富額頭有些汗滲出來。
陳延叫住了他,把他按在了書桌邊的凳子上,把家裏帶來的水壺擺在了桌上,“爹,你先坐,喝點水休息會兒吧。”
“行,那我再坐會兒。”兒子的幾個舍友都沒有來,這讓想探一探這些人好不好相處的陳多富有點失落,也有點心痛,早知道這樣就不該買新衣裳了。
不過心痛之餘好像又挺放鬆,沒人來也挺好的,待會兒快點走了算了。
就在他思緒亂飛之時,門外響起一陣腳步聲,陳延和陳多富齊齊看向門口,很快,一個身着淡赭色錦袍、頭戴半月銀寶冠的男人以及他身後的兩個書童便映入了二人眼帘。
程瑞沒想到有人來的這麼早,入門抬手作揖。
陳延同他見禮,並做了個自我介紹,“在下陳延,這是家父。”
“陳兄幸會,我名程瑞,也是住在這個宿舍里的學子。”程瑞的禮數還是很到位的,和陳延打過招呼之後立刻也跟陳多富打了招呼,叫了一句陳叔。
這讓陳多富非常不好意思,但同時也讓他鬆了口氣,看來岳山書院還是不同的,學子們都很有禮貌。
短暫的交談過後,程瑞帶來的人便開始拾掇他的東西了,這會兒陳延的床板也幹了,他便開始鋪床。
也是湊巧,這個宿舍剩下的兩個人在陳延鋪床的時候剛好都到了。
先進門的那個舍友簡直讓陳延目光一晃,他估計得有一米八,穿着一身霽青色的素袍,說素也不素,畢竟淺淺日光下,他的衣擺還能反出團紋狀的光。
但最讓陳延驚訝的不是他的低調和奢華,而是他身上由內而外散發出的一種氣,挺拔如松,積石如玉,一看就知道是大家出來
的優秀子弟。
他看着有些清冷,但進門口很快便自報姓名與陳延和程瑞互通了有無,陳延聽到他名字的時候,頓了一下,目光多在他身上停了一會。
這麼一個翩翩公子,居然叫葉問!
來的最晚的那名學子最為狼狽,因為他是一個人來的。
左右手都拎着各種各樣雜七八張的東西,身後還有一床被褥和一個書箱,額頭滿是汗,身上的衣服也有些濕了,還在喘着粗氣。
陳二最是熱心,一瞅這圓臉少年累成這樣,連忙去門口幫忙,陳延也跟了過去,見此狀,葉問和程瑞也叫了自己的書童過去搭把手。
這人一多,事情幹起來就快極了,新舍友的東西很快被規整好,他連忙起身對着眾人道謝,“我蘇孟真多謝幾位相助,日後在書院內大家若是碰到什麼麻煩事也儘管來找我!”
圓臉少年蘇孟真看着靦腆,講話卻是個爽利人。
這下陳多富算是安心了,不錯不錯,滿宿舍都是好人!心裏的石頭落地之後,他便起身跟陳延說自己準備回去了。
陳延便跟着要送他下山,陳多富不讓,可老子怎麼拗得過有主意的兒子呢,同幾位還不太熟悉的舍友打過招呼后,陳延便和陳多富一起出了門。
他倆走了之後,葉問和程瑞的家丁書童收拾收拾也走了。
偌大的宿舍霎時間安靜了下來。
熟絡人程瑞倒是起了幾個話頭子,但只有蘇孟真多多少少接兩句,葉問直接從書架上抽了本書出來看,二人說話的聲音便逐漸消失了。
蘇孟真也拿出了一本書,不過書上黑字一行行,他的思緒卻不在書上,而在世俗上。
到了新的書院,要開始認識新的朋友了。
這個宿舍的上友是葉問,他是黃級甲班的第一名,學識最好,而且衣着配飾低調昂貴,拿出來看的那本書應該也是個孤本,若能與此人為友——
隨便沾上一點光,也能看看他的古籍。若是相處得好,不知這人家中是否有姐姐妹妹尚未婚配,那肯定是有的!沒有嫡的,也有庶的。什麼都好,就是看着不太好接近。
中友就是另一邊的程瑞了,這人出身於江南府豪富之家,銀子定然是不缺的,就是成績差,同這樣的人相處,少不了要關照他一些,帶他讀書當好處。
雖說費心費力,也有點用吧。
下下之友應該就是這陳延了,成績只在前十,居然叫了自己的爹來幫忙搬東西,他那爹滿手都是繭子,人又黑,說官話都有口音,一看就是小地方出身。
陳延自己穿得也窮窮酸酸,不過他們家的人性子倒是不錯,等書院開課了同這樣的人一起學安排他做一些事應該也較為輕鬆。
思及此,蘇孟真又嘆了口氣,這三個人的交友面還是太窄了,完全沒有挑選的餘地,還是等之開課了,周圍的人都住滿了之後他再尋目標吧。
…
陳延本想和陳多富一起在山腳下把午飯吃了,但他執意要回家去,說是李銀花留了他的飯,陳延也無法,只能自己一個人吃了碗面應付了一下。
吃完之後他順便把山腳下的一些小攤子走了一圈,發現這裏還是以賣小吃居多,賣正餐的基本沒有,可見來山腳下吃正餐的人應該不多。
畢竟,需求會滋生市場。
反正都出門了,上山之後,陳延又順路把書院上課的院子、吃飯的小食肆和藏書閣方位都走了一遍。
因為逛了一大圈,陳延回到宿舍的之後,三個舍友已經用完了午餐。
蘇孟真一看見他,便笑着迎上來,“陳延送陳叔下山怎麼送了這麼久啊?本來想等你一起吃飯都沒等成。”
“勞煩大家等我,下了山後我發現山腳下有賣吃食的地方,腹中飢餓
便先吃了,上山時又逛了逛才誤了時間。”陳延沒想到幾人會等他吃飯。
“山下還有用飯的地兒嗎?”蘇孟真一臉驚訝,“我來的時候都沒看見有鋪子。”
“山下的不是鋪子,只是一些小攤。”陳延還補充了一句,“就是一些賣炸土豆、酸辣粉、陽春麵的小攤子。”
正在看書的葉問聽到這句話,抬眸看了陳延一眼。
蘇孟真又追問了幾個問題,陳延覺得他好像有點過於熱心了。
-
下午,無事可做的陳延也打開了書。
不過他沒有和葉問一樣坐在床上,而是去了自己那張桌子便,把書箱裏的筆墨紙硯都拿了出來。
從上次跟姜大人聊完之後,陳延每天下午都會抽一些時間來潤筆,努力引經據典,鞭辟入裏,讓自己的時策看上去更加精緻一些。
在練習這個的時候,陳延一般使用‘舊文重寫’練習法。
他會從自己以前寫過的練習時策之後隨意抽出一份來,閱覽,然後根據現在的水平把它再寫一邊,然後兩相對比,慢慢總結自己的進步和不足。
這樣的學習方法效率還蠻高的,而且會讓人比較有成就感。
等自己把第一批時策全部翻寫完,也差不多在岳山書院上了一段時間的課了,到時候再把第二批時策再翻,也算循序漸進。
提筆,此刻便要開始摒去雜念了。
在進入最佳學習狀態之後,陳延總是很專註,他的目光可以只凝聚在紙上的三分天地里,忽視時間的流逝。
時策即將收尾,陳延筆微頓,準備再添個典故上去,湊足鳳頭豹尾,然,就在他思緒沉於此間之時,背後突然出現了另一個人的聲音。
“陳延你居然還在寫這個題嗎?!”
這聲音直從耳畔乍起如驚雷一般,陳延腦子一激靈,手幾乎下意識往後打,很快他的手肘便撞到了東西,隨着蘇孟真的一聲痛呼,甩起的毛筆在空中劃出半圓,甩出一圈墨汁,全部滴在了陳延打開的書、平鋪的紙和文章上。
他臉一黑,還沒來得及說話,那蘇孟真便站到他面前,一臉怒容,先發制人:“陳延你怎麼回事啊?怎麼能隨便動手?”他指着自己的胸腹部,“很疼,差一點我骨頭都要裂了你知道嗎?”
陳延:?
倒打一耙,你禮貌嗎?
陳延看着蘇孟真,他一臉委屈,似乎真的不覺得自己有任何的錯,只是遭逢了無妄之災。
這一刻,陳延感覺自己的‘和平宿舍夢’碎了。
這一波就屬於奇葩室友,雖遲但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