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晉|江獨發(雙更)
作為一個滿腦子只有攻略資料的戀愛系統,系統覺得讓它跨行業填寫碳基生物做的心理測試,簡直是離離原上譜!
但現在讓松江時雨頂着極高的延遲過來測試,翻車的可能性似乎更大……
系統思考半晌,悲傷發現還真的只有它硬着頭皮上。
“首先,不能答得太完美,太完美有點假,其次不能太不正常……讓我看看網上有沒有正確答案!”
“呼,還好這套測試的答案我能搜到,卡個優秀的標準……救命!宿主這個內存太大了,我下完再檢索會卡的!”
松江時雨:“加油努力!狗糧就在前方!”
“等下!為什麼還有吃穿偏好這種問題啊!喂喂!狗宿主!”
松江時雨:“哈哈哈哈,我不喝,我不喝酒……找我哥,他會喝!”
系統:“!!!你這踏嗎喝醉了啊?”
系統側耳傾聽,發現松江時雨還真的被拽入了什麼社交場合,觥籌交錯的聲音傳來,讓它的數據都凌亂了片刻。
系統:“我真的瞎填了!真的瞎填了!”
松江時雨:“嗚嗚嗚,再不好好玩遊戲就要繼承百萬家產了啊。”
系統:“……毀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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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谷零將平板塞到松江時雨手中,便立刻退出了房間。
他並不擔心對方拒絕做測試題,在日常小事方面,松江時雨對他們可以說是順從寬容到極致,全然沒有作為教官的架子。
但到底會不會認真做……
降谷零推開監控室的門:“已經開始了嗎?”
“這招打了個猝不及防,好在效果不錯。”
赤井秀一雙手抱胸站在監控器面前,語氣很沉:“松江明白我們的意圖——他在思考到底要給出一份什麼答卷。”
萩原研二深深吸了一口氣,心如鼓擂。
“不過也不用太擔心。”站在一旁的醫生寬慰道。
“這套題目並不像網上的普遍測試那麼簡單,問題千奇百怪,沒有對錯,從細節才能察覺出偏向,一般人是沒辦法控制分數的。”
降谷零揉了揉眉心,喃喃道:“可他不是一般人啊。”
畫面上,捧着平板而坐的金髮青年表情沉靜,沒有絲毫意外,唯有手指下意識發力,死死壓住了平板。
或許松江時雨想跟他們坦白,但長年累月積攢的壓力已經讓他疲於應付,也徹底放棄了自救的希望。
這是一場屬於他個人的博弈。
第一個問題播報了一次,兩次,次……在眾人都以為松江時雨會放棄作答時,青年開口了。
“C。”
觸發關鍵詞,平板上的題目跳轉,下一題的語音響起。
手指從平板上滑落,被蜷縮進掌心,青年端坐着,任由幾縷盪下來的髮絲遮住面容,也沒有去撥動一下。
“A……D……CCDBA……”
最初斟酌片刻才謹慎回答,松江時雨回答的語速越來越快,幾乎在題目報完的瞬間就給予了答案。
連成一片的機械音像是洶湧的海浪,猛烈迅速地衝擊着眾人的腦海,令人頭暈目眩。
在監控室內的幾人在理解能力方面也是頂尖的水平,但他們甚至來不及思考這個問題的深意,松江時雨便給出了答案,直直迎接下一個。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冷汗不自覺滲出,逐漸打濕了繃帶,髮絲黏在脖頸上,反倒露出了青年蒼白至極的面容。
松江時雨依舊維繫着最初端坐的姿態,從頭到尾只有那毫無血色的唇開合,一種令人心悸的冰冷機械感逐漸攀升,讓場面變得格外驚悚詭譎。
顫慄感充斥着腦海,萩原研二胸口劇烈起伏,近乎是吼着往門口走:“他就是在瞎填!這樣填下去有什麼意義!別做了!”
“研二你冷靜一點!”
降谷零忙不迭伸手抓住了他,他的額前不知何時也冷汗密佈,整個人是一種緊繃的憔悴。
“這或許不是瞎填。”降谷零緊緊咬着牙,“你看旁邊的實時統計。”
只見一旁的屏幕上,起伏的線條蜿蜒上下,卻恰巧卡在一條足以令“家屬們”寬慰的標準線上。
萩原研二的臉色青白交織,他嘴唇顫抖:“你不會告訴我,就這樣還是正常的吧!”
靠在一旁的赤井秀一目光冷凝沉靜,指甲卻不由自主扎入掌心,他望着監控里的青年,彷彿靈魂剝離了肉|體,站在空中審視着一切。
又是這種狀態……
他們初見時昏迷的兩個月,完全自我封閉的瀕死的A,只會機械地試着將自己的記憶抹除,毫無求生意志。
接着便是醫院那次的綁架案,松江時雨被迫復現了赤羽昴死亡的現場。
等他趕到的時候,幾個小時前還眉眼彎彎讓他幫忙買吃食的青年,又一次變得凝滯遲緩。
松江時雨只有在無法承受時才會封閉自我,沉浸在過去的美好回憶里,而這個階段的下一步——
【他會在夢中一點點將那些美好的回憶撕碎,復而清醒,像是格式化后的機器,再次重組記憶。】
赤井秀一望着已經沉浸入精神世界,變得一片死寂的青年,眼中極少數地出現了一絲迷茫。
【那麼接下來……你又會忘記什麼?】
【會忘記我嗎?】
“怎麼會這樣!”
醫生的語氣也有了難以抑制的慌張:“患者他以前做過這種測試?他明顯是記着答案卡分值,中間慢下來的回答是故意選錯的。”
降谷零心中一片涼意:“這代表什麼?”
醫生吐出口氣:“這份樣卷針對解離性失憶症,如果他以前做過類似的……現在在你們的勸說下也依舊選擇隱瞞,這就代表他並不想治癒。”
萩原研二失聲道:“為什麼!”
“其實很簡單。”醫生揉了揉眉心說,“大腦本來就是一個唯心的地方,身體無法脫離環境,那麼大腦就會想盡辦法保護自己……
也就是對患者來說,不斷失憶、又或者塑造新的人格,是他保護自己的方式。”
“他承受了太多他不能接受的事物,不論是對黑暗還是鮮血的恐懼,通通在一次次記起后又疊加在了最初的人格身上。”
“有的時候,記憶並不是什麼美好的東西。”
醫生望着臉色慘白的幾人,語氣柔和了幾分。
他嘆息道:“你們應該都不是普通人吧?為了一些目的迫使自己回憶那些並不美好的事情,着實需要勇氣。”
降谷零唇齒間翻滾着滿滿的苦澀,過去的一幕幕在腦海中浮現。
【——得想辦法讓教官記起過去的事情,不然沒辦法找到U盤。】
【——讓研二扮演教官的搭檔看看,一點點潛移默化,應該就沒有問題了吧?】
他一直以為松江時雨的記憶恢復不管怎麼樣都是一件可喜的事情,從未想過,那是一次次累計的傷害疊加。
而那個平日裏對他們一向溫和的金髮青年,從未主動提起過往事的血腥。
只有在崩潰到極致的時候才會抽泣着,一遍遍道:“不要告訴零……不要告訴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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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說他最近的性格已經趨於穩定。”
醫生平靜地道:“那是因為他沒有任何改變的辦法,只能竭盡全力地維繫在他眼中最好的一面——展示給你們看。”
萩原研二不由得閉上眼睛,啞聲道:“怎麼會這樣……憑什麼我們對他那麼重要?”
“我能感覺到他對你們存在着愧疚包容的情緒,不希望你們為他擔心,也害怕你們難過。”
醫生側頭,看着監控中冷汗淋漓依舊在努力答題的青年,心中滿是感慨。
也不知道是什麼樣的羈絆,把這些人連結在一起。
“說到底……你們確實重要,重要到讓那個早該破碎沉眠的主人格,依舊掙扎着一次次浮潛,只為了延長停留的時間。”
視頻中的青年不知何時已經過了快問快答的階段,與剛才的反應相反,此刻松江時雨回答問題,卻像是要用盡全身力氣。
“不對……我,不認為……是這樣。”
松江時雨斷斷續續地說著,他筆挺的脊背不知何時彎曲了幾分,一層看不見的隔閡像是春蠶結繭,自他周圍產生,愈發明晰。
萩原研二雙手握拳,剋制不住顫抖,他忍不住邁前一步,扶住屏幕,低吼道:“別說了!別繼續了,拜託讓他停下來——”
“可以終止嗎?”降谷零的目光有些失焦,“這個結論應該沒有什麼作用了吧?”
醫生道:“已經快要結束了——專業性的問題結束,剩下的是對目前所屬人格的判斷,你們既然是他家屬,理應了解他的喜好才對。”
他們離開的監控室,走到了病房門口。
今日的治療已經結束,房間看着空蕩了不少,瘦削的青年坐在床上,唯有攥緊的手背上青紫的針孔分明。
他的注意力依舊在答題上,遲鈍了許多的反應讓他不由得苦惱,連表情都皺了幾分。
【你有想要去的地方嗎?】
松江時雨:“如果是櫻花林的話,我好像已經去過了……不對,好像沒去。”
【你最喜歡的食物是什麼?】
這次沉默了有幾秒,才聽青年用猶疑的語氣道:“甜,甜的吧。”
【你有在乎的人或事嗎?】
“……有。”
站在門口的幾人一怔,他們聽出了青年話語中複雜的情緒。
“我在乎的人有很多。”青年低咳了兩聲,緩緩補充道,“我有好多次離開的機會——最近的一次,我已經要成功了,我,我還是選擇放棄。”
“我最初把這個世界當作遊戲,所有人都與我毫無關聯……但是,我逐漸沉淪了。”
下一個問題已經播放,機械音的冷靜足以打破一切踟躕。
但松江時雨久久沒有回答。
他低下頭,將自己斂在一片陰影中,唇瓣微微顫抖,近乎是喃喃着道。
“我選擇留下。”
“我捨不得他們。”
話語落下,端坐的青年驟然身形一晃,直直向後倒去,摔在柔軟的枕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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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宿主——!狗宿主你還清醒着嗎!”
系統的尖叫聲在意識空間裏飄蕩,從未承受過如此大任的矽基生物忍不住流下寬麵條數據眼淚。
“啊啊啊!你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在我凹最重要問題的時候回來!”
系統簡直氣急敗壞,它頂着自己險些爆滿的內存,火燒屁股一般速速過了前面的專業問題,結果後面還有一堆喜好問答——
它又不是跟松江時雨玩相性一百答的,哪裏知道這個笨蛋宿主到底喜歡什麼,可不就是連蒙帶猜了嗎?
好不容易捱過這些狗屎問題,到了一個屬於“戀愛攻略系統”專職範圍內的的提問——有沒有在乎的人。
系統清了清嗓子,按照“松江時雨”的思路,打算對他的N對翅膀進行一個傾情告白,最好直球把那幾個有賊心沒賊膽的傢伙直接通通創暈!
——系統承認它就是想報復不負責任的狗宿主,最好讓他第二天早上驚悚面對自己的社死告白。
結果!喝到斷片的松江時雨恰巧頂號,直接把系統給創了出去,還自己理所當然地補了兩句——
系統的大片騷話告白憋在內存里,差點燒到死機。
系統瘋狂跺腳。
這合理嗎!
為什麼平時怎麼搞都翻車的狗宿主,碰到它就突然支棱了!
啊啊啊!它的直球告白!不管是萩原研二松田陣平赤井秀一降谷零諸伏景光還是赤羽昴都通通安排啊!
系統猙獰地在意識里爬行。
松江時雨毫無察覺自己的清白離碎裂就一點距離。
他也沒想到自己只是回去開個小灶,恰巧撞到父母和大哥舉辦的宴會,被迫趕鴨子上架見了一堆平時根本沒見過的親戚。
偏偏作為他們家最神秘的孩子,松江時雨被拽着問東問西,還有人試圖給他說媒——
他為了逃避這些社死的問題,猛地喝了幾杯,沒想到真的歇菜了。
松江時雨迷迷糊糊地道:“乖統……你最好啦,絕對沒出岔子對不對?mua!”
系統的CPU瞬間爆炸:“你你你!你這個混蛋不準色|誘我!”
“不過本系統出馬,自然是沒有問題啦!”系統哼哼道,“前面的我照抄了正常人的答卷,絕對能合格,後面的吃食應該不是什麼重要的東西……”
松江時雨:“呼——”
系·努力邀功·統:“???你又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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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分鐘后,病房的門又一次打開,赤井秀一和降谷零兩人一前一後走了進來。
“我去倒水。”降谷零壓低聲音道,“你別吵醒他。”
赤井秀一望着那雙寫滿不甘的紫灰色眼眸,微微一笑:“我有數。”
室內光線明亮,開了一條縫的窗戶漏進外面的風,依稀有着桂花的香氣。
赤井秀一放緩腳步,輕輕走到床邊,他低下頭,望着昏迷中的青年。
松江時雨單薄的衣服被冷汗打濕,與皮膚貼在一起,顯得更加瘦削嶙峋,他濕漉漉的金髮還繞在臉頰邊,與有些鬆散的繃帶掛在一起。
他已經很久沒有看到那雙明亮的鈷藍色眼眸了,朝他笑着的、含着淚水的,有着萬千種情緒的。
赤井秀一腦海中還回蕩着,剛才醫生所說的話。
——“無法確認自己是否去過櫻花林,是因為他的記憶確實在混亂中,大腦在一點點清除他不想接受的記憶。”
——“他平時對甜食的喜愛程度一般嗎?那有點糟糕,這可能是解離出的一個新的人格的回答。
如果主人格選擇放棄的話,再次醒來的他,對你們的態度……你們還是做好心理準備吧。”
赤井秀一承認自己在聽到醫生的說辭時,大腦也在瞬間化作了一片空白。
世界在他的眼前碎裂了片刻,那個他曾經在滿地櫻花中接住的飛鳥,似乎又有了振翅遠行的想法。
赤井秀一失神地站着,旋即又聽到了松江時雨在斷續間掙扎的話語。
【我選擇留下。】
【我捨不得他們。】
連綿的陰雨驟然化作了陽光明媚的藍天,那飛鳥似乎攜着白櫻盤旋,靜靜地望着他。
醫生的聲音陡然激動,像是聽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發言。
“有救!還有救!”他急促地道,“他還想留下——因為你們,他還想留下!”
“我先去整理一下數據,屆時可能要你們進行下一步配合,你們如果誰跟他的關係比較親近,先去幫忙清潔一下吧!”
情緒猶如世界上最恐怖的過山車,時高至天穹,時低至谷底,哪怕是強大如赤井秀一和降谷零這兩個頂尖卧底,都不由亂了呼吸的節奏。
萩原研二的臉色都快發青了,他深紫色的眼睛閃着激動的光,在語無倫次之時被降谷零一個手刀強製冷靜。
——“研二的情緒太激動了,還是我去吧。”
赤井秀一那時回答:“我比較了解他這個狀態……畢竟我照顧了許久不是嗎?”
最終妥協的不是他。
老謀深算的FBI橄欖綠的眼眸漾起一抹柔和的笑意,他伸出手,極小心地勾走粘在青年臉上的那一縷髮絲。
手指觸碰到青年的臉頰時,赤井秀一怔了怔,發現明明松江時雨臉色依舊蒼白,此刻皮膚卻在逐漸升溫。
該不會是發燒了吧?
赤井秀一皺着眉,食指中指合併,剛想朝青年脖頸探去,下一刻他的手腕卻被直接抓住。
青年彷彿是在隆冬臘月找到熱源的小動物,光滑的臉頰貼到了他滿是槍繭的粗糙掌心,似乎有些不適,煩悶地蹭了幾下。
赤井秀一怔了片刻,喉結動了動,低聲道:“松江……”
他想起了之前松江時雨發燒時“恐怖”的場面。
“不要……不要問了。”青年沙啞的聲音響起,透着嗚嗚咽咽的可憐,“我不想的……”
(嗚嗚嗚,別問他結不結婚了,他要紙片人!)
赤井秀一沒想到一個問卷竟然會帶來松江時雨那麼大的反應,甚至直接刺激到他發燒。
他在心中嘆了口氣,心道以後怕還是得再迂迴一些。
赤井秀一半蹲下去,用手撫摸青年的額頭,緩聲道:“不問了,已經不問了。”
松江時雨迷濛地動了動,放在身旁的手有些踟躕地摸了摸眼前的繃帶,似乎還沒反應過來自己目前看不見的狀態。
“我……”他有些茫然地道,“好黑……”
赤井秀一下意識抿緊唇,心臟沉悶的下墜感讓他有些難受。
“會好的。”他用肯定地語氣道,“你絕對會好的。”
就像上次發燒時碰面一樣,赤井秀一一個沒抓住,金髮青年就像是樹袋熊一樣撲到了他身上,兩隻手死死圈住他的脖頸,頭埋在頸窩裏哼唧着。
赤井秀一僵着身子,一動不敢動:“松江……”
“你是誰?”松江時雨口齒不清地喃喃着,“不管是誰也好,帶我走吧。”
(這個該死的破宴會,他打死也不參加了!)
赤井秀一沉下氣,重複問題:“我是誰?”
“松江……”赤井秀一嘆了口氣,心中竟然有些麻木,他貼在青年的耳際,口齒清晰,“我是……”
“赤,井,秀,一!”
調好水溫端着水盆出來的降谷零看着眼前這一幕,表情陡然猙獰。
這得多禽獸才能現在這種情況乘人之危啊!
他把水盆往旁邊一咣,剛想衝過來分開兩人,就聽見明顯處於不正常狀態下的松江時雨也跟着喃喃道。
“赤井秀一……零?”
“你們怎麼也過來了啊?”
兩人剛放鬆幾分的心情頓時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