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晉|江獨發
松江時雨的酒量確實不行,但在喝醉前總覺得自己酒品hold住,就像是每個喝醉酒的人都會覺得自己沒醉一樣——
哪怕聽見了降谷零和赤井秀一的聲音,松江時雨也全然忘了上一刻才跟系統的交流,大腦自顧自地認為兩人是來宴會上拯救他的。
玩家感動又不敢動,滿腦子都是#完蛋,他們沒有身份證會不會被□□!!#
#要死,讓家裏人知道我養了這麼一窩野男人該如何是好!#
#等下,萬一他們倆在這又打起來我該幫誰?#
腦海中的想像過於恐怖,松江時雨忍痛選擇犧牲自己,他寧可留在這跟親戚玩宮斗簡易版!
玩家哽咽且不舍:“你們快走吧……快點走!”
“不要待在這個世界了!”
系統:“……”撒貝寧吸氧.jpg
“宿主——!狗宿主!”它聲嘶力竭仿若殺豬的聲音竄動,帶着電流亂碼,“你@#%¥#回去了,不能說#¥%@!不要露餡啊啊啊!”
松江時雨過載的大腦思考了好一會,恍然大悟:“對……我也要回去,九月八號還沒過,不能讓他們知道來着。”
系統:“!!!”
不是你要回去!是你已經回來了啊!
還有,哪怕剛才不知道,你這句話都出來了,還有誰不知道啊!
看着手軟腳軟還在試圖跟赤井秀一推拉的松江時雨,系統戴上了痛苦面具。
它想起自己上次在松江時雨發燒時吐槽他跟喝了假酒似的,現在才反應過來,什麼叫做一語成讖。
必須給這個笨蛋一點教訓才能長記性!!!
赤井秀一你們到底行不行啊!
系統恨鐵不成鋼。
************
僅僅是短短的時間,松江時雨的體溫就攀升了上來,來勢洶湧的變化讓兩人措手不及。
赤井秀一力道輕柔地扶着松江時雨的肩,怎麼也使不下力將青年給放回床上,他與降谷零對視了一眼,戰火頓消。
剛才青年仿若囈語的話還在他們耳邊回蕩,讓降谷零一時間都沒了針對赤井秀一的心思。
什麼叫他們怎麼“也過來了”?他們明明從未離開過。
降谷零先是感到疑惑,后才反應過來,松江時雨到底指的是什麼。
——他曾無限接近死亡,真切觸及過另一個世界的大門。
“松江……”他顫聲呼喚着,卻無處尋找落點,召回此刻正在掙扎的靈魂。
松江時雨渾渾噩噩地抬起頭,手臂驟然使力,直直壓着赤井秀一的肩膀往外推,但因為力道不夠,整個人往前傾倒,險些砸到地上。
赤井秀一正巧蹲在松江時雨前面,這一傾,青年整個人撲到了他懷裏,接着撲騰着坐起身,屁股壓着他的膝蓋,後背貼着床。
赤井秀一一時間不知該做什麼表情,他僵硬地定住,沒去看旁邊降谷零的眼神,低聲喚道:“松江,松江你醒醒。”
“你們快走吧……快點走!”松江時雨恍若未聞,他的下唇又被他死死咬住,唇珠紅腫,彷彿下一刻就滲出血來。
青年彷彿是做出了極其艱難的選擇,語氣顫抖:“不要待在這個世界了!”
一個在很久之前便心存死志、甚至為之付出行動的人,哪怕拼盡全力從地獄裏爬上來,精神也早已脆弱如蛛絲。
可哪怕精神已經崩潰到分不清現實與虛妄,自認已墜入無法回頭的深淵,卻還是在聽到他們的聲音時,條件反射地想把他們推出去。
赤井秀一毫不猶豫地道:“我不走!”
似乎剛才那幾句話就用盡了松江時雨的全部力氣,他又一次垂下頭,只能看見胸膛微微起伏。
“零……赤井……”他低低地嘟囔了兩聲。
赤井秀一鬆開扶着他的肩膀的手,拿起旁邊乾淨的毛巾。
降谷零按了床頭鈴后也蹲在了赤井秀一旁邊。
他伸手觸碰到松江時雨的額頭,被冷汗打濕的繃帶觸感格外怪異。
“取下來吧。”赤井秀一輕聲道,“他不舒服。”
“……不用你提醒。”
降谷零小心翼翼地將白色的繃帶解開,青年淺金色的長發隨着他的動作如流水一般散落,落在了他的手背上。
松江時雨隨着他的抬頭,許久沒有接觸空氣的眼睫濕漉,輕輕顫動着,彷彿下一刻就會睜開。
哪怕知道松江時雨現在看不見,降谷零還是條件反射地伸手擋在他的眼前。
纖長的、帶着水意的眼睫劃過掌心,掀起一絲癢意,彷彿還能感受到他額頭上的熱度,松江時雨迷迷糊糊地抓住了他的手腕:“零?”
降谷零手猛地一抖,才反應過來自己剛才甚至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手掌慢慢挪開,露出了松江時雨蒼白俊秀的臉,淺色的睫毛以略快的頻率眨着,局促且不安。
那雙含着漫天星辰的鈷藍色眼眸,在時隔數月後終於再次睜開。
降谷零從松江時雨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身影,他下意識放緩了呼吸,心中糾結蔓延的期待和焦慮忽上忽下,讓他半晌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你看得見我嗎?】
空氣彷彿在此刻凝固了。
“唔。”
驟然間,兩人聽見松江時雨發出一聲短促的輕笑,青年眉眼微彎,帶着些許拋去糾結后的純粹。
“那我也要回去……”他歪着身,順着降谷零的手臂往他那邊傾倒,語氣含糊又堅決,“回去!”
熟稔的語氣一出,代表着精神的混亂短暫平息,兩人的神經不由得舒緩了幾分。
赤井秀一扶住了松江時雨的大腿,免得他整個人又翻到床地上。
降谷零任由軟乎乎的熱源貼上自己臂彎,心如鼓擂,原本放鬆狀態的脊背肌肉瞬間緊繃,只覺得有一股氣自腳底向上躥,直直到達頭頂,讓耳朵都嗡鳴了。
他選擇性忽略了還松江時雨還坐在赤井秀一身上,滿腦子都是被主動貼貼的不真實感。
赤井秀一嘴角一抽,還未開口,就聽松江時雨又呢喃着:“九月八號還沒到……”
“絕對不能讓他們知道!”
降谷零:“……”
赤井秀一:“……”
心情頓時又複雜起來了。
“咣!”身後突然傳來聲響,兩人條件反射地轉過頭,對上剛走進來的醫生護士糾結的目光。
剛才不小心踢到櫃腳的小護士胡亂地擺着手,臉已經一片通紅。
她看到了什麼?
病床上空蕩蕩的,床單被褥亂七八糟,一截濕漉漉的繃帶被丟在上面。
本該安分躺在上面的病人衣衫凌亂,此刻坐在黑髮俊美帥哥的腿上,上半身卻往旁邊金髮黑皮的帥哥身上倒,寬鬆的病號服無法挑戰這個姿勢,撩起了一截,露出了大段雪白的腰身。
赤井秀一條件反射地抬起手擋在松江時雨腰前。
場景又一次詭異地安靜。
只能聽見松江時雨黏糊的哼哼唧唧,以及往人身上鑽的動靜。
醫生:“……”
護士:“……”
面容扭曲的降谷零:“……”
後知後覺反應過來自己動作的赤井秀一:“……”
看完了全程已經想死機格式化的系統:“……”
“他好像有點發燒。”赤井秀一將被子拽下來,遮到松江時雨身上,面不改色地道,“你們先來看看吧。”
護士顫顫巍巍下意識開口:“是,是發燒,發燒對吧?”
她剛說完就立馬驚恐地捂住口。
救命!她出去不會被殺人滅口吧!!
*************
兩天後,九月八日,松江時雨回歸這個世界后,第一次離開醫院。
送他到墓園門口的是松田陣平和萩原研二這對搭檔,兩人從車上下來,幫忙拉開了後座的車門。
“松江,真的不要我們陪你進去嗎?”松田陣平問剛從車中走出的青年。
松江時雨今天穿着一身黑色的西服,領帶、皮鞋,整整齊齊,一朵白菊被別在他的胸前,順着他行走的動作微微搖曳。
他微抿着唇,聞言緩緩搖頭,不容置疑地道:“我自己去。”
萩原研二將嶄新的導盲杖拆開,遞到他手中,看着松江時雨謹慎地往前走了兩步,緩緩縮回自己想要攙扶的手。
嶄新的繃帶又蓋住了那雙鈷藍色的眼眸,對方第二天清醒時下意識詢問“天亮了嗎?”無疑又一次擊碎了他們的希望。
萩原研二勉強在心中安慰自己,時間還長,不管是黑暗恐懼症還是視力……都有恢復的希望。
“等下。”松田陣平攔住他,“零他說——”
“停!”松江時雨下意識後退一步,打斷了他的話,警惕地道,“他沒跟過來吧?”
松田陣平頓了頓,無奈地道:“沒有,只不過既然不要我們跟着,你得把這個腕錶帶上——檢測心率的,以及如果有什麼事情,也可以給我們打電話。”
松江時雨呼了口氣,伸出手,乖巧地讓松田陣平把腕錶給他扣上,接着再拿上一束白百合。
本就蒼白的青年,襯着同樣雪白的花,淺色的金髮順着風被撩起了幾縷,與花朵化作了繞指柔。
這極其符合物哀美學的畫面令旁人都不由得側目幾分,在落到眼前的繃帶上又流露出幾分憐憫。
“那我走了——你們不要跟過來。”
松江時雨沒有再拖延時間,他甩開導盲杖,穩步朝墓園深處走去。
萩原研二和松田陣平也不懷疑他找不到位置,就肩並肩靠在車邊發獃。
“hagi,你說前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麼?”松田陣平喃喃道,“為什麼松江蘇醒后對零和赤井秀一的反應會那麼大?連讓他們靠近都不肯了。”
“雖然赤井秀一翻車我很高興,但——”
萩原研二臉色一黑:“他們兩個……活該!”
他不過就稍微激動了一點,憑什麼就直接把他打昏!
如果不是醒來時,諸伏景光過來告訴他松江時雨的精神暫且穩定的情況,萩原研二真的要暴揍同期了!
不過那晚……到底發生了什麼?
萩原研二抓心撓肝,總覺得自己是不是應該找當晚的值班醫生打探一下情況。
“研二,松田!”
旁邊突然傳來熟悉的聲音,兩人一轉頭,果不其然見降谷零和諸伏景光兩人鬼鬼祟祟地出現在拐角。
萩原研二揉了揉眉心,忍不住磨牙:“我們到底為什麼要這麼看着啊!真的好怪!”
四個人蹲在墓園門口眼巴巴地等松江時雨給他們可以說是情敵的對象送花——
哪怕萩原研二心知松江時雨已經選擇了他們,也很難心中不冒酸泡泡啊。
赤羽昴!你到底給松江下了多少**湯才能被這麼惦記!
松田陣平拍了拍他的肩膀,表情一言難盡:“走吧,坐樹蔭下等。”
兩人轉身離開,絲毫沒有注意到身後的人群中,穿着一襲黑衣的銀髮男人無聲無息地穿過,徑直進入墓園。
……
不是節假日,也不是什麼特殊的時間,赤羽昴作為因公殉職,墓的位置也與一般民眾隔開了段距離。
松江時雨戰戰兢兢地走着,在徹底感受到身後無人時才徹底鬆了口氣。
“太尷尬了!真的太尷尬了!”玩家喃喃道,“為什麼世界上有‘我祭拜我自己’這種事情就算了,還能不止一次!”
系統:“證明你是打不死的小強?”
松江時雨:“呸!”
松江時雨又忍不住往後回頭:“統啊,那些人真的不會跟過來吧,我怕我真的會社死到演不動……”
“不會,他們還是很有分寸的。”系統淡定地道,“再說,你社死的次數還少嗎?還是要我說說你前天晚上坐在赤井秀一身上,死死抱着降谷零哭着說不要走的畫面?”
松江時雨的臉色頓時綠了:“你閉嘴啊啊啊!”
系統:“你發燒的時候黏人就算了,喝酒的時候怎麼還那麼會撒嬌?但凡那時候少一點人,你第二天早上指不定就起——”
“你再說信不信回去我就幫你絕育!”松江時雨陰慘慘地道,“我們這麼久的革命情誼,你當時不拉住我就算了,還落井下石!”
系統:“!!!你是狗吧!!就你那個黏糊勁兒誰拽得住你啊!”
松江時雨忍不住捂住臉,喉嚨中發出深深的嗚咽。
怎麼會這樣……
為什麼他喝醉酒還不斷片啊!
松江時雨清醒的時候就差沒直接左腳踩右腳原地上天,恨不得真的給自己來一發“一忘皆空”。
以後要怎麼面對赤井秀一和降谷零……
松江時雨想着想着,真的悲從中來了。
系統還在催促:“快點!台詞走個過場就行,不然世界意識很難交代哎!”
系統:“你前面的是赤羽昴好嗎!你現在還想別的男人!”
松江時雨:“嗚嗚嗚。”
*********
秋風蕭瑟,落葉簌簌,由管理員清掃的墓地整潔程度只能算得上一般,還有餘灰和草屑橫豎躺着。
琴酒一路遙遙尾隨着松江時雨進入墓園,皮鞋踩在乾枯的樹葉上,發出了清脆的聲響。
他定在松江時雨十米遠的地方,恰巧處於能看清但並不會被發現的距離。
——或許說會被發現。
銀髮殺手漫不經心地想起上次在陰雨連綿的小巷,那個隔着老遠都察覺到他的存在的青年。
也就是現在,所有心神都被墓碑的主人所攫取,才會察覺不到他的存在吧?
‘松江時雨……你還活着。’
口中咀嚼着這個稱呼,琴酒幽綠的目光沉沉,在確認目標后,逐漸染上了興奮的侵佔欲。
他是真的沒有想過,松江時雨這樣還沒死。
原本就發著高熱,偏偏硬靠着副作用極其明顯的藥劑與他抗衡,最終放倒他后卻沒有補槍,而是任由他活着,自己拍拍屁股離開。
琴酒一直以為那是松江時雨自詡是強弩之末,不想跟他死在一個地方才會匆匆撤離,卻一直未收到警方發佈的死訊。
——失蹤,可笑的失蹤,明明他已經死了!
偏偏在半年之後,琴酒卻又一次收到了松江時雨的消息。
那個殺|手|網站鮮少被官方人士所關注,卻偏偏是脫離了組織的琴酒最熟悉的撈錢場所。
琴酒不覺得松江時雨上暗網僅僅是為了買點無厘頭的零食——這分明是在尋找他的陽謀!
想要再次幫助警方逮捕我?
亦或者是——想要脫離那群廢物條子的監視?
想到被阻隔在墓園外的警察,琴酒忍不住從喉中發出沉悶的笑聲。
在松江時雨放棄對他下手后,琴酒便察覺到對方對他堪稱稀薄的殺意。
也對——就A那個瘋狂決絕的性格,若不是被赤羽昴影響得與組織不死不休,指不定他真的會擁有一名頂尖的黑客。
偏偏就是赤羽昴……
琴酒原本興奮的勁頭驟然被澆上了一盆冷水。
不遠處的青年又一次蒙上了繃帶,遮擋了俊秀精緻的眉眼,輕巧的導盲杖用着比上次還順手了許多。
松江時雨蒼白的臉上流露出一種深切的悲戚,毫無血色的唇緊抿,彷彿開口就會吐露泣不成聲的話語。
他緩緩俯下身,小心翼翼地用手撫摸着墓碑,蒼白的指尖一筆一劃地沿着凹陷的刻痕挪動,像是在對待世間的珍寶。
琴酒望着這幕,只感到了深深的礙眼。
記憶中死了極久、已經沒有印象的男人,此刻又淺薄地刷了幾分存在感。
琴酒與赤羽昴的交集並不多,他們分別隸屬行動組和信息組,只有偶爾會在某些大型任務中有交涉,但能讓BOSS選定為繼承人的傢伙,能良善到哪裏去?
那個冷硬漠然、論良心指不定還沒他多的男人,卻在短暫的時間內,死死地虜獲了一個寶藏,並且把鑰匙丟進了深海。
腦海中閃過那個在火海中驕傲決絕仿若荊棘鳥的金色身影。
他們當時,並不算分出勝負。
“真是愚蠢。”琴酒帶着嘲諷低低地道,“真當付出這代價值得?”
松江時雨並沒有接收到他的聲音,青年挺直的脊背深深彎了下去,額頭抵在墓碑上,他似乎想要看清什麼,但眼前卻連一抹亮光都無法捕捉到。
白色的百合花置於墓碑旁搖曳。
“我……我,來看你了……”
緩慢笨拙,彷彿連開口都很困難,松江時雨低啞的聲音卻順着風飄到了琴酒耳中。
一聲一聲,恍若倦鳥的哀鳴。
想到那個對他無論何時都尖牙利嘴的態度,琴酒的眼神逐漸化作冰冷。
他徑直走了過去,腳步聲清晰,帶着危險的氣息。
靠坐在墓碑旁的金髮青年此刻才恍然側頭往他的方向望。
“誰?!”
松江時雨警惕地握緊了導盲杖,白皙細膩的脖頸隨着抬頭的動作暴露在琴酒眼前。
他似乎還有些哽咽,下意識抿緊了唇。
“許久不見,松江時雨。”
琴酒望着對方因為壓抑情緒泛着薄紅的面容,目光掠過因為多次舔抿略顯紅腫的唇珠,嘴角無聲地劃過了譏諷的笑。
“是沒想到我會出現嗎?”
松江時雨下意識攥緊了導盲杖,扶着墓碑站起身,已經長了許多的金髮順着他的動作散在黑色的西裝上,像是現作的畫。
“琴酒。”松江時雨偏啞的聲音給了篤定的回答,“你沒死。”
琴酒輕笑一聲:“那可是你放的水啊。”
他幽綠的目光定格在墓碑的字上,咬字清晰:“是你讓我活下來的。”
松江時雨沉默着,動作間繞過了乾淨的白百合,緩慢地站定在琴酒面前:“你想怎麼樣?”
琴酒想起剛才進來時在墓園外等待的警察們,目光悠悠從墓碑劃過。
都是松江時雨所在乎的人啊。
在這種地方……確實得做點什麼吧?
他可不是什麼道德高尚的人。
銀髮殺手的手不緊不慢地搭在松江時雨肩膀上,嗓音沙啞低沉:“來打一場?”
“或者——直接被我打暈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