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定情 第四節

在田埂上發泄完心中的苦悶和悲傷，李秀蘭神色黯然地回到家。先是在屋外停頓了良久，仔細擦擦臉上的淚痕，這才邁步進到屋內，早已等候多時的母女笑盈盈地迎了上來。

“糧領回來了？”喬春梅欣喜地問道。

“嗯，領回來了。”李秀蘭抿了抿嘴唇，黯然地點點頭。

說話間，李秀梅上前就撥拉開口袋，隨即抬起頭來，詫異地驚呼道：“啊，姐，咋這麼少啊？不是說十五六斤糧尼么！”

喬春妹也手慌腳亂地湊上身子，訝然地看着那一坨可憐巴巴的糧食，眉頭緊緊地攥了起來。二人探究的眼神望了過來，李秀蘭心裏像壓着一塊山嶽般的巨石，讓人難以呼吸，她只能隨口扯出一句善意的謊言：“村裏的糧不夠，都少發咧，咱就這些！”

“可……可這哪夠啊？”

喬春妹頓時變得垂頭喪氣，頹唐地坐在炕沿上連連哀嘆起來。李秀梅輕輕掩上口袋，滿目愁容地看着姐姐，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屋內壓抑的有些難受，或許是母親接二連三的嘆息，撓得人心直往上竄。李秀蘭實在是有點按捺不住自己的脾氣，一時間委屈、憂愁、憤怒與心底的那一份不屈交織在一起，瞬間像火山爆發了一般，扯着嗓子嘶吼道：“不夠！不夠也就這些了，還能咋辦？大不了我不吃咧！行了吧？”

說完，李秀蘭鐵青着臉邁步走出了屋，母女二人被她莫名其妙的咆哮給震住了，二人面面相覷了好半天才回過神來。

“我說什麼了么，這丫頭子發哪門子瘋尼，她這是咋咧？”

“我哪知道啊！”李秀梅也是一頭霧水。

這丫頭要不是瘋了，那就準是出了什麼事！喬春妹低頭琢磨了半天，小心地交待李秀梅道：“你去打聽打聽，看今個是誰招惹你姐咧？”

“哦哦哦，知道咧！”李秀梅躲閃着出了門，喬春梅打眼瞅了瞅炕桌上的糧口袋，不由地又憂心如焚起來，吃完這些，估計村裏的糧倉就要底朝天了，

李秀蘭獨自來到羊圈，或許在這個家裏，她只能將心裏的話心裏的委屈衝著這兩隻羊去訴說。羊兒咩咩叫着，衝著李秀蘭手裏的乾草昂着脖子，急切地在原地打着轉，像是肚子餓了，連主人的心思也不願聽了。

抽出草料來，神情恍惚地遞給兩隻羊，李秀蘭心頭一陣的凄涼。今天鬧了這麼一出，算是將多年來擠壓在內心底里的委屈統統宣洩了出來。可她知道這痛快的背後，等待她的將是曲寶國肆意的報復和憤怒，自己的明天到底會面對多麼艱難的處境，又會給這個貧困的家庭帶來怎樣的磨難呢……李秀蘭就這樣痴痴地呆里在羊圈裏，連手中的草料都忘記放下，直到兩隻小羊羔蹭着李秀蘭的褲腿，這才讓她回過神來。

可就在這時，李秀梅面色慌張地跑了過來，氣喘吁吁地說道：“姐，姐，姐，大事不好咧！”看着姐姐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李秀梅上前搖了搖她的袖子。“姐，真的，出大事咧！”

“行了，還能再出多大的事！”李秀蘭煩躁地揮了揮手。

“你不知道，大石哥給送醫院去咧！”

“你說啥？”李秀蘭驚訝地瞪起了眼睛，扭過頭慌慌地詢問道：“曲大石送醫院了？出啥事咧？”

李秀梅咽了口唾沫，着急忙慌地將打聽來的消息告知姐姐。“我聽人說是大石哥瘋了一樣抽騾子，騾子驚了，把鍘刀踢翻咧，正砍上大石哥的撅巴骨（腳後跟）！”

“咋會出這樣的事，

然後尼？”李秀蘭急忙地詢問道。

“呃，然後就送醫院了啊，現在啥情況了就不知道咧！”李秀梅大睜着雙眼，明顯知道的也不多。李秀蘭心底突然湧上一絲不安，回想起村部領糧的情景，難道說曲大石的瘋癲真與自己有關？李秀梅在一旁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姐姐，咬了咬嘴唇，試探地問道。“姐，姐！嗯，你不會是和大石哥又嚷仗咧吧（吵架）？”

“嚷啥仗尼，我閑的很？我都沒跟他說啥話！”李秀蘭瞪了瞪眼，口不對心地敷衍了一句。

李秀梅一下子鬆了口氣，驚魂未定地拍拍胸脯：“哦，那就好，那就好，不然可就麻達了（麻煩了）。”

“哎呀，行咧，別在我眼前繞咧，干你的正事去。”

李秀蘭心煩意亂地趕走了妹妹，此刻的心情陡然地緊張起來，自己為了爭取幸福拚命抗爭這沒有什麼錯，但如果是因為自己一時的衝動，而令曲大石造成不可挽回的後果，自己的良心又怎能過得去呢？

對於曲大石，她只有一種界定在姐弟上的情感，雖說總是對其冷眼相待，甚至是拳打腳踢，那都是出自於二人莫名婚姻關係的深惡痛絕和反感。

從另一方面講，她對曲大石也有點惱火，好言好語的說盡了，為啥就不能本本分分地做對姐弟呢，你也不瞅瞅，趕鴨子上架的婚姻有幾個是長長久久的。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好在哪裏？從小曲大石就一根筋地追在屁股後面，狗屁膏藥都沒這麼黏糊。現在可好，出了這麼一檔子事，讓李秀蘭內疚的要命，提心弔膽地一個晚上沒睡好覺。但話說回來，內疚歸內疚，要想兩人成夫妻，還是那句話，門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