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程
手機鈴聲滴滴噠噠，正無聊的墨蘭疑惑接起這一未備註的陌生來電。
“墨蘭，這個長假有時間嗎？想出去走走、看看這個大世界嗎？”手機一端傳來墨蘭較為熟悉的嗓音。
眉頭一揚，墨蘭回復到“原來是高洋呀！怎麼了，這個長假你想去哪裏玩嗎？難不成你已經有計劃了？不如說來聽聽。”
“我想去旅遊勝地、療傷聖地XZ玩，這個假期我先打打工，然後就去玩一趟。如果你也能一起來，我會很高興。”手機那方傳來了微弱些的聲音。
墨蘭吃了一驚：“啊？去XZ，那不是很遠嗎？開銷會不會很大呀！我高中省下來的生活費怕是不大夠哦！”
“你放心，預算我已經算好了，我們走完一趟旅程，大概要花6000元左右。但是，狠狠心，我們就可以試着給青春添上濃墨重彩的一筆，不是嗎？”高洋的語氣加重了些。
“呃，可以讓我考慮考慮嗎？我畢竟沒出過遠門，而且我還得和父母商量一下。”墨蘭明顯遲疑不定地說道。
“當然可以，好好地考慮吧，我會等你回復的。”高洋那邊沉默幾秒后，掛斷了電話。
墨蘭着實被高陽說的預算嚇了一跳——自己啃了許多麵包，也沒咋買新衣服、新裙子，攢了幾年的生活費，才勉強攢起來5000多的後備隱藏能源，這都還不夠這趟旅程的。
可是，在走向成熟的孩子心中，金錢還沒有變質，她們總是對世界抱着一股子熱情，總盼望着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
墨蘭便是如此，她對於這個世界的嚮往不斷放大，又考慮到有經驗豐富的高洋帶着，這趟旅程更加讓她期待，也更加讓她踏實。
最終，墨蘭在思索了兩天後，答應了高洋的邀請，她和父母說明了這件事情，並表達了自己也想去的意願。
父母對於此事顯得開明，她們鼓勵墨蘭出去走走，變得更獨立些，多看看這個大世界，也生活得更加開朗些。
於是，在詢問了墨蘭和高洋的關係，以及高洋的一些大致情況后，父母勉強同意了墨蘭的旅行計劃，而且還給了墨蘭兩千的“贊助資金”。
向父母談起高洋這個人時，墨蘭的印象也其實並不深刻，他們最要好的時候，只是高二時期做過兩周的同桌，僅僅對彼此有些簡單的了解：
高洋是靠別人幫忙開門走進的二中校園，家境還算殷實。
不過，他個人有些抑鬱的心理問題，只是很少在墨蘭的面前表現出來。
高洋從很早以前就開始自己賺零花錢了，也經常性地去旅行，可以說是很有旅行的經驗。
再加上他某些方面的見識也比鍾愛讀書的墨蘭要廣些，墨蘭真心覺得他算是個比較可靠的人。
反覆考慮了幾次，與高洋的出行基本不會出現什麼不妥，墨蘭便更加期待旅程了。
提前吃上紅景天，提前準備醫療用品，提前準備衣物等行李，由於是第一次出遠門，墨蘭處處顯得小心謹慎。
期待值一天天積攢，終於到了爆發的時間，墨蘭早早轉了兩趟公交進到縣裏，然後，去新修建的高鐵站與高洋集合。
兩人相見，聊聊近況，談談行程，高洋便領着墨蘭去開啟她的第一次高鐵之旅。
高鐵檢票很順暢，其行駛過程也平穩，行李只帶剛好夠用的量，並不沉重，高陽也默默幫墨蘭提行李，高鐵之旅——XZ旅程的初始，輕鬆而愉悅。
高鐵快速抵達了成都，墨蘭在兜里捏緊身份證，跟着高洋下站台出站，然後，有條不紊地坐車來到機場。
說來很奇妙，興許是太早了，也興許是疫情的原因，凌晨就抵達了機場的人很少，這與異常寬闊的機場候機廳形成鮮明的反差。
第一次見到這樣的機場大廳，墨蘭不免心中驚訝於工人、科技、金錢的力量。
跟着指示牌，找到登機位置，在候機座位上抱着背包坐下，高洋和墨蘭打聲招呼就開始打盹了，也許他昨晚興奮得沒睡好吧，墨蘭這樣想着......
登機時間快到了，一批批端莊知性的空姐已經就位，一群群候機廳里的乘客也陸續到齊。
墨蘭推了推高陽的肩膀，輕聲叫醒他，然後，聽着廣播通知，抓着身份證和機票登機。
走在登機通道里，墨蘭心中不免有些小激動，小忐忑，好在，黎明的陽光透過半透明的通道，灑在墨蘭身上，使她安心了不少。
高洋幫忙放好行李，自然地坐在墨蘭身旁，告訴她要心情放輕鬆，小心耳鳴，小心顛簸，一幅貼心、細緻的男孩模樣。
墨蘭默默記下注意事項，然後，在好奇心搖曳的情況下，初次體驗了這一系列的狀況......
飛機的飛行漸漸平穩，小窗外的景色呈現出震撼、純凈、祥和、美妙，墨蘭目不轉睛看了好一會兒，掏出飛行模式的手機連續拍了許多照片。
興許是審美疲勞了，也興許是睡意翻復了，倦怠的感覺席捲墨蘭，她靜靜在座位上睡去，睡得踏實而享受。
飛機順利抵達了機場，墨蘭在高洋的帶領下乘上公交，乘上獨特的人力三輪，宣佈旅程真正意義上的開始。
乘着人力三輪來到居住點，幾經使用導航的波折，終於，墨蘭兩人在一條巷子中找到預訂的民宿，當然，安全起見，她們一起住在了雙人間。
雖然說兩人面臨的情況就是男女共處一室，墨蘭卻並沒有異樣的感受，還是以朋友的身份恰如其分地和高洋聊天。
打開加濕器，換上保暖衣物，滴兩滴眼藥水，塗上防晒霜，帶上墨鏡與口罩，喝點溫糖水，吃點包裝已經膨脹到快爆炸的零食。
有條不紊地按照攻略做準備，墨蘭全副武裝好了，隨即就興奮地出發。
之後，她去看黃沙漫漫，看黃河滔滔，看色彩神秘的藏文；也去看低矮的房屋，看浩瀚多變的天空；偶然間，看到一片天空同時出現兩三種天氣，偶然間，看到一整塊雲朵崩潰了，瀉下天地間......
有些忐忑地經過嚴格的邊防關卡，墨蘭還去見上天隨手撒下瓜子般隨機分佈的牛羊；去見風波蕩漾的高原湖泊，青碧色讓人垂涎，卻並不能飲用的湖水；去見茫茫青稞田，深綠色的波濤，承載起清香濃厚的期望；透過車窗上可愛趴着的雨滴，去見奇怪的地名、奇異的服飾......
臨近傍晚，墨蘭也到達了布達拉宮廣場，拍慕名而來的遊客，觀虔誠祈禱的信徒，賞廣場上亮起各種造型的燈......
拖着疲憊的身子，不去想舟車勞頓后的身體負擔，高洋和墨蘭陸續在連鎖酒店洗了個簡陋的澡。
簡單清潔之後，兩人隨意點了些外賣，草草解決晚餐，玩玩手機入眠。
不出意料的，意外發生了：墨蘭身體適應性差些，在洗頭卻並未完全晾乾和三餐不規律的安排后，她有了明顯的高原反應。
第二天，高洋並沒有按計劃去行程上規劃的景點，他寸步不離照看頭疼的墨蘭。
見墨蘭的情況許久也沒有好轉，高洋便帶着墨蘭去到醫院。
與其說是醫院，不如說是衛生院，XZ的醫院和墨蘭的印象中相差很遠。
這裏並沒有人頭攢動的景象，沒有各式藥品複雜的氣味，也沒有較高的樓層和許多職工。
感受着簡單的吸氧治療，墨蘭恍惚中感覺自己只是來到了一個小小的衛生院。
幸運的是，身旁還有高洋，墨蘭在吸氧時不會感到不安，取而代之的情感是一點點自己的遺憾，是自己對高洋的一點點愧疚，是自己升起對自然的敬畏......
經過一天、兩天去醫院的吸氧治療，墨蘭氣色恢復許多，即使身體還有些乏力，頭腦稍微還有些遲鈍，她感覺自己已經能勉強繼續旅程了。
考慮到自己實在有些耽誤高洋的旅程了，她提起精神，提出了繼續旅行的方案。
高洋見到墨蘭表現得誠心實意，也不願傷到墨蘭的自尊，只好帶着墨蘭繼續出發。
於是，他們兩人搭乘着汽車駛出LS，駛向阿里，駛入無人區，駛進大漠孤疆......
乘車期間，墨蘭兩人一次又一次被洗滌心靈：高原實在太過於遼闊了，高洋永遠不知道最近處的地平線有多遠，墨蘭也永遠不知道像在跑步機上奔馳的汽車還要行駛多久......
也不知道處在飄飄然的感覺中有多長時間，墨蘭的氧氣罐消耗殆盡了，她又開始頭暈，乏力，靈魂同眼神一起放空。
她儘可能控制住自己想吐的慾望，不時地和高洋搭搭話，可是後來，高洋好似也沒有有趣的話題可以和墨蘭分享了。
於是高洋打破短暫沉寂的空氣，向墨蘭問了句：“你會抽煙嗎？”
墨蘭當然是睜大眼，擺擺手，說到：“當然不會啦，那東西可不健康。”
高洋抿嘴笑了笑，緊接著說：“不會抽也沒關係，深吸兩口就行，這好像可以一定程度上緩解高反。”
“真的嗎？那我倒是想要嘗試一下。”墨蘭維持着所剩不多的神志，接過高洋剛點燃的香煙。
“咳~咳、咳~”墨蘭猛的吸了兩口，然後，感受身心的變化，不知道是心理作用還是化學品的綜合作用，墨蘭倒真覺得有些效果。
事實顯得有趣，墨蘭眼中一直有害而無益的香煙，竟也有這樣“發光發熱”的時候。
XZ之旅不是一個起點，也不是終點，它是一個起伏，就像什麼呢？
就像人生，就像墨蘭語氣的變化：“出發了！哇撒！景色真好！人間難得幾回見！下一站，繼續出發！加油！堅持一下。快了~快了、快了......再稍微堅持一下~總算開始倒數了。天啦！終於~到了.....”
離開了目之所及不可及的區域，墨蘭和高洋勉強完成了旅程安排中的打卡，也算是不虛此行了。
這同時意味着，他們兩人的XZ之旅，在各種複雜的心情中，終於告一段落。
墨蘭在感激中和高洋分別，在留戀中回到家，細數收穫......
此後的日子，墨蘭似乎是真正意識到了作為人類的渺小，真正見識到了自然的無限風光。
她決定慢慢攢錢去旅遊，一路奔跑，一路吹着風，避免被閑時翻湧出的思念淹沒：
偷得幾時閑暇，去見不老青山......
墨蘭去到青城山，察覺山腰上的人們只顧着腳下的路，沒看見參天的樹。
她也發現孩童是不懼高的，孩子們跳着跑着，只去看眼前的台階，不為眼睛之外的世界煩擾。
她明了人是偏愛向上走的，斜身下山身體也頂不住時，可以坐坐索道，欣賞欣賞自己爬山的成果。
她也開始學着各種短視頻，去打卡點打卡，在山巔寫下祝福語祈禱......
遠路迢迢，風雨瀟瀟，秋色遙遙，江水滔滔......
走在白晝，百十個招牌重疊的小吃街上，墨蘭品嘗長沙正宗粉面、臭豆腐獨特的口感；品嘗茶顏悅色不同於其他品牌奶茶的口味。
趕上黃昏，難得可以參觀的博物館，墨蘭聆聽不同地區人們難以辨別的口音；聆聽不同年代文物各具特色的低語。
行於夜間，細雨潛波濤的橘子洲頭，墨蘭感受心情過於平靜時，人隨煙花、波浪一同破碎；感受人文、歷史、地理，蘊含在波濤聲中的傳續。
山色窈窕，霧龍盤繞，崖壁料峭，寒風飄搖......
山下的人，做雪中君子，念雲上神仙：墨蘭在雪山的腳下喂牛羊；在熊貓之巔的碑旁留足跡；在與新朋友共同搭建的基礎上堆雪人；在雲中的山巔望見美好的“曇花一現”......
山不藏世界，河不載風月，自在自由世界，悅己閱盡風月......
墨蘭在KS看見帥哥美女秀色可餐，看見瓜果牛羊饕餮盛宴。
她懷抱鮮靈水果，飽嘗甜得粘手的哈密瓜、西瓜、葡萄；她也抓取豐盛肉類，香氣四溢、汁水充溢的肉串、肉包、手抓飯......
流星去向不尋，人有各自去處......
墨蘭融入重慶的人海，走蜿蜒曲折的階梯小道，望不見樓頂的高樓大廈；觀高低建築的錯綜複雜，賞大小燈火的明暗紛繁，嘗名副其實的火鍋，品人聲鼎沸的喧鬧。
喧囂之後，她也脫離人海進寺廟，她去觀賞通人性的公雞，去撫摸近人情的兔子，去拍昏黃路燈下枯萎的銀杏葉，去拾寂寥仍顯毅然的樹枝丫......
“山不在高有仙則靈”......
墨蘭去龍泉山的桃花故里看日出，一邊看層層疊疊的桃花，一邊想着“桃花塢、桃花庵，桃花山裏有神仙。”
她也去竹海的山間聽風雨，一邊輕撫歷史的痕迹，一邊在林間、亭中、崖壁邊，亦或是索道、雲層、山之巔尋找藏匿其中的仙人。
南方的人嚮往北方的雪，四川的人捧着川外的花......
墨蘭嘗試過去觸碰飄搖的雨夾雪，也嘗試過去挽留掌心的雪鹽，她感受雨雪在飄落中途的轉變，感受睫毛頭髮上它們靜卧的光線，盯着獨一無二的一朵雪花，她讓時空與記憶全變緩慢。
片刻間，墨蘭走向河上、江邊，試與先賢會面，試着親身煎茶煮雪，試着在萬物寂靜，唯有雪花動時，將紛紛揚揚濃濃感情與雪融合。
終究，小冰晶與雪是不同的，不論質量還是質地；墨蘭會小心翼翼伸手握住冰晶，默默感受體溫將它溶解，對於雪花，她卻怕呼出的一口氣，影響了雪花的一生。
於是，她多次去看北方厚厚的、綿綿的雪，而非長久盼着川內的小小冰晶......
以後的日子說長便縮減了，說短則會過的緩慢，墨蘭感嘆時間短暫，還想要繼續出發。
她想去看海，去吹海上綿軟咸澀的風，讓陽光把自己曬透；她想去逛苗寨、穿苗服，體驗漂流的激情；她想去吃海鮮，觀洱海，感受湖、海、潭的差異；她想去香港做靚女，吃美食，再遊玩各種規模遊樂園；她想去看曾茂提到過的艾菲爾鐵塔，浪漫之都，記憶可埋葬的地方；她還想去看日本的櫻花，去穿漢服或和服，去打卡動漫的取景地......
最後，她想去看世界的一個點，一條線，世界的終點，天邊的地平線......
光照射到的地方，就有人到過，人的腳是沒被束縛的，被束縛住的是人們的心。
沒有比腳更長的路，沒有比人更高的山，也沒有比堵車更長的車，更沒有比明天更遠的日子。
趁夜色燃起焰火，趁心的束縛不緊，趁今天就出發，別讓明月苦等，也別讓繁星失落，抓緊僅剩的幾分清澈，和清風做伴，去拜訪大好河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