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下棋人怎會對棋子有感情

看見凌暮歌突然起身，眾人都嚇了一跳，陳嬤嬤更是被她那一瞬凌厲的目光看得心裏發怵，登時便要往外走，還不忘拉着一旁嚇傻了的清枝，“清枝，快去和四小姐說一聲，以免讓她着急，我去打些熱水給小姐擦擦身子。”

凌暮歌回了心神，將兩人神色看在眼裏，卻並未開口攔住她們。

“都下去吧。”凌暮歌朱唇輕啟，“清漪留下。”

清漪不明所以，只以為她要斥責自己，倒了一杯水，伺候凌暮歌喝了，才垂下雙眸準備聽訓。

“小姐，您昏倒了整整一天，四小姐卻只看了您一次，即便是昏倒過去，可落水的不是她，怎麼可能到現在都沒醒呢？”雖是知道挨訓，卻還是忍不住為自家小姐抱不平。

雖然四小姐對小姐好，眼中也是真的難過，可清漪莫名地不喜歡這個人，總覺得四小姐並不如表面上那般真誠，只是因為小姐的嫡女名頭才同她交好。

“清漪，你想說什麼就直說吧。”對着銅鏡撫摸着自己的臉龐，以及皓腕，凌暮歌終於在從前的記憶中，找到了她昏迷一整天的事情。

十三歲這年，凌雲歆的荷包落在了湖邊，掛在草上，她要去撿卻崴了腳，恰逢兩人身邊的丫鬟都不在身邊，自己便在她的“極力阻止”下去了湖邊，誰知腳下一滑，便落了水。

而她醒后聽見的便是清枝說，凌雲歆過來守着自己哭昏過去。

兩人因為母親都早亡，同病相憐便格外親近，聽了這話，想着凌雲歆崴了腳還為自己這樣難過，而且凌雲歆身子也弱，心中更是萬般不舍，也是自此以後，她們二人的感情更加要好。家中父親也沒有扶繼室，便只有她一個嫡女，因為兩人交好，但凡去重要的場合，她幾乎都帶着凌雲歆。

“小姐，清漪以為，四小姐雖然對您好，可她在您面前表現的好可能很多很多，可她真正做的，並不像她表現得那麼多，就像這次，她在您的床前坐了不到一刻鐘便昏倒了，如今過去了三個時辰，她若是真心擔憂小姐，醒來便早該過來守着了。”

原來只是一刻鐘……凌暮歌垂下眼瞼，長長的睫毛。枉她前世以為凌雲歆真的對她情深義重，原來，從一開始，凌雲歆就是下棋的人。

下棋之人如何會對棋子動真情呢？

試探着說完，見凌暮歌面色有些凝重，意識到自家小姐對四小姐的同病相憐，清漪立刻慫了，急急補充道，“但是四小姐對您的關心在眼中，是藏不住……”

清漪話未說完，凌暮歌已經伸手將她緊緊摟住。

“清漪，對不起……”凌暮歌鼻尖微酸，忍不住紅了眼眶。前世清漪的屍體還猶在眼前，她曾派人去查，得到的卻是她自甘下賤入了青樓最後染上了花柳病。

她怎麼可以那麼盲目，相信陳嬤嬤和清枝，以為是自幼在自己身邊的便從不懷疑。事實卻是，最親近的人才可以神不知鬼不覺，捅最深的刀子。

清漪一向是個沒心沒肺的，此刻不明所以，只以為凌暮歌是突然開竅了，為之前對自己的斥責道歉，當下咧開了嘴，“小姐，奴婢挨幾句罵沒事的，您把話聽進去便行，更何況，小姐也只是想以和為貴，是奴婢把人想得太壞了而已。”

“不，你沒有……是我對不起你。”凌暮歌垂眸，掩住苦澀，眼淚卻吧嗒吧嗒落下。

清漪稍稍鬆開，見她哭了，頓時有些無措，“小姐，是不是清漪抱疼你了，還是哪裏摔疼了？”着急詢問兩聲，清漪便要叫大夫。

“清漪，我沒事。”凌暮歌搖頭，將眼淚逼了回去，“只是你以後要記住，對凌雲歆的看法，包括對其他任何人的看法，都不要表露出來，也不要當面頂撞，只私下沒人的時候告訴我，就當我們的小秘密，好嗎？”

清漪太單純了，眼下離她出府不過四個月，或許早已得罪了凌雲歆。前世她的死同凌雲歆一定脫不了干係，為了不讓凌雲歆注意她，凌暮歌並不打算將她攪進這些陰謀詭計中去。

清漪大大的眼睛透露着疑惑，卻還是懂事地點頭應下，“可是一會兒四小姐就過來了，小姐要見她嗎？”

凌暮歌的眼神驟冷。雖然憑藉著多年的經驗，深入骨髓的滔天大恨她也可以在仇人面前裝得雲淡風輕，但這太過耗費精神，她眼下還有些虛弱，並不想這麼快看見凌雲歆，“二姐可是來了？”

前世時，凌雲妗早在半個時辰前便來了，但是被陳嬤嬤和清枝擋在大堂，並不能見她。相比之下，凌雲妗的表面功夫比凌雲歆更足。

只是她來的目的昭然若揭，是想說動自己勸父親把她的姨娘王氏扶正，加之自己討厭這種利益為先之人，所以自己當時就算得知她來了，也是吩咐人把她請走。

走過一遭，她已經深知，只要在太師府，她便不可能免俗，這利益交換，她不可能不涉足，尤其，她還是當今聖上看重的太師府嫡女，可笑她前世竟然還會有一生一世一雙人這樣荒謬的想法。m.

誰人與她相交，不是為著她這個身份來的呢？

“二小姐在大堂里已經坐了半個時辰，本該進來，只是嬤嬤她們想着您向來不喜歡同這樣的人打交道，所以將她攔住了。小姐可要請二小姐進來？”

凌暮歌點頭，“凡事先來後到，二姐來了，合該請進來的。”

清漪心思單純，卻並不妨礙她聽懂這些粗淺的話，當即應下，樂滋滋地離開，小姐終於不再只與四小姐交好了。凌雲妗在她眼裏，是這府中最為溫柔大方的女子，小姐願意和她打交道，總要好一些。

“三妹妹，可算是醒來了，身子可舒坦些了？”凌雲妗從容大方走了進來，身後還跟着柳絲絲，兩人進門后，清漪便將門合上。

“柳姨娘懷着身子怎麼還過來了？”凌暮歌說著，話音一轉，看向了清漪，氣息不穩，言辭卻頗為犀利，“清漪，怎麼能讓姨娘在堂里坐這麼久，若是有什麼不適，你能擔當得起？”

柳絲絲已經懷了三個月身孕，但還是堅持過來，這樣一看，凌雲歆更是相形見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