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西水關
此時正值七八月份,此地天氣卻已寒冷起來。
草原已經深黃,遠遠看着前方有一群牛羊,李靈裔高興地道:“看來晚上可以找個牧民家住上一晚了。”
素衣喜道:“不知道這地方的人怎麼樣,晚上能不能吃上烤羊肉啊。”
無忌笑道:“看來今天有羊要倒霉了。”
李靈裔在無忌身上一拍,笑道:“哈哈,估計素衣姑娘帶的辣椒,花椒早已等不及了。”
素衣忙追着二人打鬧。
不多時,已到那羊群跟前。只見放牧的是一個老頭,鬚髮蒼白,臉上坑坑窪窪,彷彿每一次風霜都在臉上留下了印記。
陳濟攸囑咐了幾句,上前問道:“老人家,我們是過往客商,路過此地,不知能否借宿一晚。”
那老頭倒也熱情,道:“我這方圓十幾里,好久沒人來了,快請。”說罷,引眾人繞過一個山丘,到達帳篷里。
李靈裔倒很奇怪這老頭為何如此熱情,心中提防着。
李靈裔問道:“不知老人家貴姓?”
那老頭自我介紹道:“賤名不足掛齒,我家祖祖輩輩就在這一帶放羊而已。你們稍坐。”
老頭出去忙活。李靈裔暗暗觀察,老頭家兩個帳篷,坐落於一個坳口內,一個老太太帶着兩個孩子,約莫十來歲,幫忙幹着家務;另外還有兩個中年女人,臉上被凜冽的寒風吹得通紅,正在卷草。
老頭對兩個女人說了些什麼,就帶着那倆小孩沿着來時的路走去了。
那倆女人從羊圈裏拉出一隻羊來,準備磨刀宰羊。
李靈裔猜測老頭應該是去照看羊群,一家人沒什麼可疑之處,這才放下心來。
李靈裔轉身看到無忌,兩人相視一笑,一起回屋去了。
天色漸晚,眾人正在閑聊,老頭已經趕着羊群回來。老頭忙進屋與眾人答話,此時兩個女人的抬着一鍋羊肉進來,放在火上。
羊肉已經半熟,香氣撲鼻。老頭在大碗裏倒滿了酒,招呼大家吃飯。
李靈裔問道:“老人家,這二位大姐是?”
老頭聽李靈裔問,不禁眉頭緊皺,喝了一大口酒,道:“這二人正是我的兒媳。”
陳濟攸接過話,問道:“那令郎呢?”
老頭又喝了一口酒,長嘆一聲,不禁眼眶濕潤,道:“我那大兒子,幾年前病死了。小的呢,今年大汗徵兵,打仗去了。”
陳濟攸又問:“哦?這是在哪裏打仗。”
老頭臉色轉悲為怒,道:“都是那個外族人陳涵,自從他來了我們冰原部,這仗就沒停過。一會打這一會打那,大汗真是被他蒙了心了。聽說最近他又聯合了山原部的拓跋家,峰原部的耶律家,要攻打永成國。唉,真是作孽。”
陳濟攸心想,這陳涵,不就是許儀的人么,前番正是他策動冰原部南侵,以至北周不得不停戰。
現在又挑起三原部族與永成國相鬥,是想讓永成國不能借兵與我,卻是可惡。
李靈裔道:“唉,真是苦了各方百姓。”
老頭拍了拍李靈裔,出去為眾人安排住處。
陳濟攸對恢宗道:“看來不解決這場戰事,借兵之事不易。”
恢宗道:“恩,我們先去金都,見了永成國王,再做商議吧。”
昭雲平日裏不知民間疾苦,此番見了這老頭,心中十分難過。
得知因恢宗復國之事,戰亂頻發,各地百姓皆受其苦,不由得有些怨恨起來。
昭雲對恢宗道:“其實你又何必定要復國呢?如今弄得各地戰事不斷,百姓受苦,唉。”
恢宗正色道:“反賊唐淵,誅殺我族人數以千計,報仇復國之事,斷不可止!各地戰事,不過是因各方積怨已久,又豈是盡因我起!小民無知發怨,公主可千萬不能輕信這等言語,廢我復國大計。”
大家看二人快要爭吵起來,正要相勸。
昭雲本待好言相勸,可恢宗一副冷漠、無情的態度,讓她頓時氣上心頭,喊道:“你現在坐的地方,吃的肉,可都是這些所謂無知小民的。”
恢宗大怒,將碗一摔,氣沖沖走出帳外。昭雲從未如此動過怒,也自覺有些失態,忙起身出去向恢宗解釋。
恢宗扭頭不語,昭雲伸手拉住他,道:“其實不管你是不是國王,只要和你在一起就夠了。哪怕做個普通人,我也心滿意足。”
恢宗恨恨地將昭雲的手一甩,走入帳內。昭雲心中委屈,呆在原地,輕聲啜泣。
李靈裔趁恢宗進來之時,看到昭雲一個人立在那,心中五味雜陳,既怨恨,又心疼,但卻有一股莫名的欣喜藏在這憐愛、怨恨之下,李靈裔極力壓制這股欣喜之情,深為自己這樣的情緒而不齒。
李靈裔內心矛盾重重,可是任憑世人怎麼說,也無法阻擋他直面自己的內心,李靈裔覺得只要自己行得坦蕩,又何須有愧呢?思來想去,不知不覺已經喝了好幾碗酒。
素衣忙出去勸解昭雲。陳濟攸啃着羊排,暗自觀察,不動聲色。無忌覺得有些尷尬,兀自喝酒。
老頭住宿安排停當,男的一個帳篷,女的一個帳篷。兩個兒媳進來收拾,大家趁機出去透氣。
李靈裔獨自走着,素衣忽然跑出來,見四下無人,對李靈裔道:“說,你對我們家公主到底是何心意?”
李靈裔被她這猛的一問,不知如何作答,好在喝了些酒,有些底氣,若在平時,早支支吾吾逃走了。
素衣本就討厭劉恢宗高高在上,冷冰冰的樣子,兩相比較,這獃頭獃腦的李靈裔還好一些,接著說道“那劉恢宗不過是先入為主,公主以為二人既是兩廂情願,又有婚約,不容質疑。她以為世間的事本就應該是這個樣子,要守信守節,自然從未質疑過和劉恢宗會白頭偕老這回事。
可是感情的事,往往就是不受這些東西制約呀!其實在我看來,所謂當局者迷,公主自幼長在王宮,不諳世事,她和劉恢宗之間其實可能更像是一種親情。。”
素衣說著說著,也覺得說不上來什麼,一跺腳,道:“總而言之,你要是真的喜歡我們公主呢,就應該大膽一些,別左顧右盼,瞻前顧後的。”
李靈裔聽她這麼一說,也覺得很有道理,突然有一種心曠神怡的感覺。就像剛剛酒足飯飽,總想吃點甜品,而這一番話聽完,確實好比吃了一份極其可口的甜點一般。
靈裔張口就說道:“那我該怎麼做呢?”
素衣一拍腦門,泄了氣:“哎呀,真是榆木腦袋。我有點頭疼,你自己看着辦吧。”說罷扭頭就走了。
李靈裔自語:“這女人真是奇怪,說話也不說個清楚明白。”
不過李靈裔之前不敢越雷池半步,畢竟昭雲早與恢宗有婚約,如今看來,那就是昭雲被這婚約束縛住而不自知,只當是天經地義的事。
“恩”李靈裔心想,“既如此,無論成與不成,總好過抱憾終生的好。”
當下下定決心,要找機會向昭雲表露心跡。心中幻想着各種各樣的場景,該怎麼說,想着想着,自言自語,不由得嘴角微笑起來。
次日,昭雲讓素衣留了些財物給老頭,老頭堅辭不受,臉上的堅毅之情,竟令人感到論及財物,是十分慚愧的事。於是只好作罷,李靈裔和昭雲再三致謝。
大家繼續往東,過了一條河,河上已有碎冰,名曰玉水。
陳濟攸看地圖,道:“三原部族依水為界,玉水自北向南流淌,西邊是冰原,東邊是山原;
玉水向南,與西邊流到的天水,東北方向流來的雨河彙集,併入永江,向南經臨江郡,流入大海。
永江之西,天水之南為峰原。所以冰原和峰原以天水為南北之界,冰原與山原以玉水為東西之界。雨河,永江即是永成國與三原的邊界了。”
一行人過了凍河,又行了一日,忽然衝出一隊騎兵,將眾人團團圍住。
陳濟攸見這隊騎兵裝束,知是三原部族的,這一隊騎兵哪是無忌、李靈裔對手,陳濟攸示意大家先別動手,問道:“你們是哪個部族的人?”
為首的將官笑道:“喝!你這姦細還先開口質問我們,真是豈有此理。”
說罷就揮出鞭子要鞭打陳濟攸,陳濟攸泰然自若,那將官鞭子還沒甩出,無忌槍已到那將官喉嚨,那將官驚落下馬,無忌槍頭就沒離開過他喉嚨。
將官跪地討饒,道:“我們是冰原部族,令狐可汗帳下巡邏兵。”
陳濟攸又問道:“三原部族都駐紮在何處?”
那將官只道,冰原部駐紮在西水關外50公里處,其餘皆不知,頻頻討饒。
陳濟攸遂示意放走他們,無忌收槍,一隊騎兵立刻絕塵而去。陳濟攸道,看來戰事已起,我們得速去金都。
眾人入夜之前到達西水關,出示文牒,守衛放入關內。
西水關守將黃亞成,接眾人安頓一晚。黃亞成的副將正在安排守城之事,李靈裔見其颯爽英姿,十分面熟,走近了仔細端詳,不正是江雪嗎,李靈裔忙去招呼。
江雪也非常高興,道:“你們怎麼來了?”
二人時隔兩年多未見,江雪就請他飲酒敘舊。原來江雪為其兄守靈之後,她和王虎、張旭離了石下村,到達守望郡之後,聽說南北周在交戰,張旭和王虎就南下去尋孟植和李靈裔。
江雪則一路北上,到達冰原,四處打聽,才知道當年的那幫匪徒早已被冰原部剿滅。江雪大仇雖報,但心中悵然,若有所失,只得回臨江郡伯父江文子處。
那江文子祖上月稷本是月氏,因其弟月稂賢良,國王有意讓稂繼位,稷知父意,主動讓賢,深入北原,北原金氏因其孝義,賜其臨江郡為屬地,遂改為江氏。
江文子得見江雪,悲喜交加,待她如親生女兒。如今戰事乍起,江雪主動請戰,江文子才向國王舉薦她為西水關副將。
李靈裔亦將這一路之事與江雪說完。
江雪道:“想不到孟植如今已是北周大將軍了。”
李靈裔見她眼角劃過一絲哀傷,心中慨然。
次日,黃亞成送別眾人,道:“軍情緊急,事務繁忙,恕招待不周。”
陳濟攸見黃亞成也是久經沙場,調度得當,心想短期內應當問題不大,遂與眾人一同前往金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