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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蘊之森的林木生長的異常茂盛，茂密的樹冠肆意享受着溫和的陽光，而在那之下的林間卻只落下了星星點點的光暈。我有些漫無目的地行走在這片巨樹的縫隙間，故意用力抬腳踩在它們的落葉上，讓嘎吱作響的清脆之聲不絕於耳，這些東西讓我感覺分外舒暢，不知道為什麼。

我當然不是第一次來這裏。某個造就了拉庫瑞亞的神秘核心把這座島嶼分成了幾個完全不同的部分，而我曾經踏足過所有的部分，而在那之中，熔火平原有太多我不喜歡的熔岩和暴躁的紅色火龍，雲起山谷和山脈都太過壓抑單調，海蘊森林算是其中最能讓我放鬆的，我能夠在這裏享受森林間與眾不同的空氣，沁入我心脾般的滋潤，以及與拉庫瑞亞中心截然不同的平和。我稍微加快了步伐，雙手攀住巨樹的根系向上跳躍了幾步，讓自己落到了一個根系盤結而成的平台上，平台的一角躺着一顆佈滿青苔的石頭前，石頭上有幾道划痕，那是我在很久之前就留下的。我認出了那塊石頭，同時也自然而然地注意到了一旁被垂下的樹葉遮擋的小路。

那麼就是這兒了，我撥開掩着小路的植物，低頭鑽了進去，在落葉的沙沙聲中往前走了一小段路，然後看到了出現在前方的一小段滑坡，我忍不住輕聲歡呼，抱住雙腿從泥土的小坡上疾馳滑下，落到了一排合圍的樹叢前。透過樹木間的縫隙可以看到有光從中散露出來。我側身鑽進了樹籬，刺目的陽光因此鋪面而來，我知道那是湖水折射的日光。

我慢慢地睜開眼適應了陽光，一片不算太大卻如同藍寶石般的湖水隨即佔據了我的視線，無數的陽光從上方漏入，如同森林為這座湖泊打開的眼睛，偶爾，我能聽到遠方的鳥鳴和各種靜謐的回聲。

零絕對想不到我會在這種地方找到自己的樂園。事實上，在大概十三年前我就找到這裏了，那一次可能是我誤打誤撞，在森林裏碰了許久的頭后又一頭撞開了樹叢的包圍，猛地撲倒進了這座湖裏，搞得我一開始挺狼狽的不過現在我也熟悉這個地方了。我走到湖水旁，彎下腰清洗了一下身上剛剛粘上的泥垢，然後我搖了搖腦袋，俯下身，一頭扎進了湖水中。

清涼澄澈的水元素輕柔的撫摸着我的身軀，似乎在訴說著它們對我的思戀，我也輕撫着它們。在拉庫瑞亞，也只有這座森林裏才會有如此多的湖泊，我很遺憾其他地區的龍族同胞們不得不在岩漿中將就，但那也是他們自己的選擇，不是嗎。

但今天的湖水似乎有些不太對勁，我身邊總是一小團陌生的水流不斷環繞流動着，好像是在提醒我什麼，我有些疑惑地嘗試了一下與那團水流交流，可卻得不到任何回應。我意識到事情好像有些不對，按理說普通水元素不會這樣自主地表現出對我的敵意，但為時已晚，下一秒，整個水體的元素突然變得陌生，像是想把我溺死一般把我牢牢纏住，往下拖去，我感覺到下面有什麼東西正向我極速地襲來，可現在的我卻沒法迴避。

還記得嗎，我姐姐零是個操縱元素的天才，她能夠自如地操縱所以基礎元素，但我不能，我只有一種聯通元素的直覺，不知道為什麼控制它們的能力我一直掌握不了，像是缺了什麼東西一樣。所以現在我沒法躲開水底下的的衝擊，我努力想控制它們停下，可水流卻像有生命一般，只在那一瞬間，就將我一下衝出了湖泊，把我狠狠地摔在地上，粘上了一圈的枯枝落葉和泥土。我勉強的翻身站起，

看到眼前的湖面猛然翻騰，一個巨大的藍綠色龍頭從中竄出，然後筆直地停在了我的面前。

這是一條海洋龍，海蘊之森的住民，長着兩條極長的肉質鬍鬚，此刻他正用他那兩隻火焰般的赤金色眼睛盯着我，似乎是在考慮要不要把我一口吞下。

“你是誰？”他開口吻問道，聲音出乎意料的清脆。我意識到他沒直接動手可能是因為我看起來像是拉庫爾龍族的一員，對我們動手不算是個明智之舉。而這卻讓我很不舒服，我不喜歡我因為拉庫爾龍的身份平白無故獲利，哪怕這個原因可能確實救了我一命。

“這是我的問題，為什麼你在這裏，你又是誰？”我努力地把我身上的落葉弄了下去，讓自己看上去不那麼狼狽。

“這裏是我的領地，作為拉庫爾龍族，”他歪起頭眯着眼睛說道，“我不知道原來拉庫爾龍族可以離開中心地來這裏強佔領土。”

“你的領土？”我的聲音抬高了幾分。幾個月之前這裏都還是無主之地，如今他卻可以這樣宣稱此處是他的領地？

他瞪了我一眼，說：“我知道你只是某個不守規矩的小孩，所以我這次不會怪你，但是，現在，給我離開。”

他深吸了一口氣，我下意識地舉臂抵擋，但那口水還是幾乎糊了我一臉。

“我可不是拉庫爾的貴族，”我拂去臉上的水，惱火地瞪向這條藍綠色的巨龍，“這裏也不是你所謂的你的地盤，這裏是我先找到的，那麼它理應是我的，你給我退開。”

可這條巨龍似乎並不打算把我的話當回事，他無比輕蔑的，又輕輕地朝我噴了口水。

時間彷彿靜止了，我感受到我的憤怒聯通了周圍的所有元素，它們宣洩着那種極化的情緒，開始破壞起周圍事物的連接。這樣的效果無疑是破壞性的，而當我回過神來時，我看到了不可思議的一幕。

整個湖水被變成了一整塊寶石般的冰晶，甚至連周圍空氣中的水分都凝結成塊，化作了無數的冰粉漂落在了地上，如同下雨一般沙沙作響，又像是蓋了一層霜一樣。我有些驚訝地看着眼前的景象，這樣的效果真的是我能做到的嗎，我不是很敢相信。

海洋龍很顯然也被嚇傻了，他似乎第一次真切看到了我的雙眼，下意識地畏畏縮縮的嚮往後退。可他被困在了湖水結成的冰中，沒有辦法離開。

“抱歉我凍住了你的湖水，”我強裝鎮定，竭力裝出輕描淡寫的樣子，“不過，你必須承認，這裏是我的地盤。”

我以為這傢伙會被我嚇到，但我錯了。他的眼神突然變得兇狠了起來，像是那些被逼到走投無路的野獸一樣閃爍着危險的光。他低下頭怒吼了一聲，扭曲得如同燃燒的岩石一般。

“你做了什麼？”

光是憤怒已經不足以形容這聲怒吼了，就好像是重要之物被我無意間奪走了一般，這種不顧一切的狠勁絕對是被逼到絕路的野獸最後的反撲。他巨大的爪子破冰而出，在空中撒下一彎晶瑩的碎屑，然後是另一隻爪子，他那小山一樣的龐大身軀將整個湖水混着不知從何而來的黑色的血冰撐得四散而飛。在掙脫完束縛后，他張大佈滿利齒的嘴，一口破開冰霧，向我咬來。我閃身躲過這次撕咬，作為回擊，我順勢一爪子打在了那傢伙的眼睛上，他痛苦地嘶鳴一聲，但沒有因此放棄對我的追擊，他趁着我分神的機會用另一隻手一拳砸出，我躲閃不及，結結實實地挨了這一拳，被打飛到了樹籬上，撞斷了幾根樹枝。我朝地上吐了一小口混着血的水，不屑地看了他一眼。

“你想玩真的是嗎，”我的紫色瞳孔豎了起來，“你就真不怕死啊。”

回答我的是一記爪擊，我閃身躲過，然後抓住他的手向前飛攀幾步，回頭一拳打在他的下巴頂上。作為不擅長元素魔法的拉庫爾龍，想要在中心地不被欺負，除了有個好姐姐，擅長肉搏是自然必不可少的。我又是一拳打向海洋龍的眼睛，幾乎要把他的這隻可憐的眼睛給徹底打瞎掉，趁着他下意識躲閃的瞬間，我抓住他龍角翻身坐上他的後腦勺，然後給他來了一個沉重的肘擊。他哀嚎一聲，周圍並沒有他可以使用的水元素，所以在我看來，接下來他只能被我肆意玩弄了。我揪住他的後頸毛，把他的頭提到我的嘴邊。

“告訴我，這裏是誰的地盤？”我輕聲問道，絲毫沒有意識到一個嚴重而致命的錯誤。

一個巨大的條狀物體破空而來，把我從他頭上給抽飛了出去，我忽然想起來這些蜥蜴龍的骨骼可以主動脫臼，讓他們能做出某些不可思議的動作。我意識到了自己的失誤，想在空中張開翅膀穩住身形，但他的爪子沒有放過那個機會，精準而迅速地在空中抓住了我，把我反手按在地上。我奮力掙扎，可我和他的力量差距實在是太大，拉庫爾血統在賦予我們魔法的同時剝奪了一部分我們肉體的力量。我想讓周圍的土元素幫我一把，可它們卻並不像水一樣反應激烈，而是相當的無動於衷，對於我的呼喚充耳不聞。

那個海洋龍把腦袋湊了過來，他的眼裏此時正閃爍着兇狠的光，我不甘示弱地回敬了他一個兇狠的眼神，同時死死地盯住那雙眼睛。他冷哼一聲，把另一隻爪子抬了起來，對準了我的腦袋。

所以我是要死在這兒了嗎？那還真是諷刺到極點了，原來我的命運在這裏就終結了啊，虧我還思考了那麼多說服零的辦法，現在看來是不需要了。不過往好方面想，這樣零也許就不會那麼傷心了，對吧。

巨大的爪子呼嘯而來，我沒有試着躲閃，睜大着眼睛想要看着我的死亡。但是死亡並沒有如約而至，我看到一堵土牆憑空出現在我面前，替我擋住了那致命的爪擊。

是，我做的嗎？我有些疑惑，那條海洋龍怒吼一聲，想要用力按碎這堵看上去不堪一擊的土牆。但土牆卻順勢爬上了他的手臂，然後一把將他拽翻了出去，也讓我重獲了自由。在我還在疑惑目前的狀況的時候，一隻白色的爪子從一旁伸出來抓住了我的手臂，帶着我向森林上空飛去。

“零？”我看向她，她卻沒有回頭看我。

“先走。”她說道。

“那你放手，”我用力甩開她的爪子，“我還沒脆弱到不能自己飛回去。”

她沒有回應我，我只好跟着她一路往前，直到我們飛回到了中心地邊緣的山頭上，她在那兒停了下來。我落到她旁邊，有些不敢相信地問道：“你在跟蹤我？”

她不由得沉默了一會。

“剛剛真的很危險，絕，如果不是我及時趕到，你就…”

“這不是你跟蹤我的理由，”我有些難以置信地看着她，“可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她閉上了眼睛，似乎是不想面對我的質疑。良久，她卻又兀自沉重地嘆了一聲。

“很多時候，我真的很擔心你，絕，”她說，“現在越是接近那個時刻，你就越是想逃避我。以前你可從來不會拒絕和我待上一會的請求。我知道現在你是在害怕。”

“我可從來都不害怕，”我激動地說道，但我的聲音在不由自主地顫抖，“我一直相信你會是那個獨一無二的龍王，會帶領族群迎接屬於你們的光輝未來，如果我早就欣然接受了我的命運，在面對它的時候又為什麼要害怕呢，我從來不怕死在你的手上，你是唯一對我好的龍，記得嗎，你說過的，好姐妹到永遠。”

這是個老故事了，在我還真的很害怕拉克希爾儀式的時候，零用這句話安慰了我，告訴我不必害怕。我一直記得。

“對，我記得，我永遠記得”零突然上前一步，我下意識地想後退一步，可她卻先我一步地伸出手抓住了我的脖子，然後緊緊地抱住了我，“所以我不會讓你害怕的，我們會一起面對我們的命運。”

我的眼神軟了下去，似乎有一種古怪的感覺，讓它們變得又干又澀，卻又無法排解。我忍不住伸出手抱住了零，我不記得是多久之前了，那時候我們的父親幾乎是從來都沒有在意過我們，每當我害怕的時候，總是這樣和零相互依偎着，彷彿這樣就能驅散那揮之不去的黑暗。

“我會面對我自己的命運的，姐姐，”我輕聲說道，“我會笑着面對它的，因為那可是你的蛻變啊，我有什麼理由不高興呢。”

“我知道，絕。”她輕聲說。

我也默默地笑了出來，今天或許不算是輕鬆的一天，但我知道這絕非沒有意義。我知道什麼是所謂的值得，而零值得世界上所有的光明。我始終堅信，就如同太陽終將升起一般，我相信她會替我走向無邊的光亮中。

在這之後我和零在山上待了很久，一直待到天色漸漸暗了下去，算是彌補了先前的承諾，我的那些所謂的同族們都漸漸回到了自己的家。也不知道我鬧出的動靜會不會打擾到他們的安眠，但我一點都不在乎。我知道我一直有勇氣面對我的未來，哪怕是一片黑暗。

“好姐妹到永遠，還真是個美妙的謊言呢。”看着夕陽，零不自覺地喃喃道，而我恰好聽到了，便把頭湊了過去。

“我當然知道。”我說，把零嚇了一跳。她似乎沒意識到自己的低語會被我聽到。

“可這絕對不是謊言，絕。”她好像有些慌亂，“不過天很晚了，快回去休息吧。”

那時我沒有注意到，零的神態並不總是那麼自然溫和，而我更沒有注意到，從一開始，她就在算計着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