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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是你呀，末，今天怎麼是你這個傢伙，還真是稀奇。”

這個渾厚的嗓門嚇了我一跳，把我從發獃般的思索中拉了回來，然後我不巧地發現後面的傢伙對我的發獃很是不滿，從她不耐煩的咂嘴聲中我能很清楚地了解到她的脾氣。我回頭向她賠了個笑，再轉過神，卻看到今天站在這裏派放補給的不是慣常的那隻老龍，而是——

“瓦迪？你在這兒做什麼？”我疑惑地問道。

“哈，坎普特老傢伙今天腿有點不舒服，所以叫我來給他代個班兒，”瓦迪沖我咧了咧嘴，“你今天不也沒叫你弟弟來拿東西嗎？”

自從弟弟能跑腿了以後我確實很少自己來領補給，瓦迪以前和我單獨談過這件事，那時我用終無比樂意這個理由給搪塞了過去。仔細想想，那好像又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今天確實是個例外，”我說著瞟了一眼後面的那條暴躁的小母龍，她似乎是快要衝我發火了，“方便和我談談嗎？”

瓦迪看上去有些驚訝。我不怪他，畢竟通常我並是不主動提出談話的一方，這次的來訪確實會讓他感到意外，尤其是還在這種地方。

“你恐怕得等一等，”他指了指我身後的隊伍，“我答應了坎普特幫他看管這裏，現在又沒有能換班的傢伙。”

“哦好，”我突然感受到身後有一股熱氣襲來，回過頭，發現那條母龍正在用鼻子對我噴吐着憤怒的熱氣，於是我連忙說道：“你先來吧，我不急。”

母龍瞪了我一眼，我沒敢和她理論，便灰溜溜地在一旁找了塊地坐下。瓦迪見狀沖她打了個哈哈。

“這孩子確實是不禮貌，別管她，拿上你的東西。”他用空間元素把那堆水果和肉類裹成一個透明的小球遞給了那個小母龍。小母龍冷哼一聲，但也沒打算找我太多麻煩，接過補給也沒說什麼就轉身離開了。我鬆了口氣，但瓦迪並不想那麼輕易地就放我獨自坐着。

“對了，你是怎麼會來這兒找我的？”他裝作心不在焉的樣子問道，一邊還在用餘光觀察着我。

我瞟了瞟洞口，排隊的黑龍們似乎並不是很關心我們的對話，他們似乎更在意外面的拉庫爾龍幫我們準備了什麼，於是我斟酌了一下用詞，說道：“是終告訴我你今天會在待在這兒的，所以我來找你啦。”

瓦迪聞言微微一笑，便也不再多說什麼。現在大概是下午時分，我記得不是很準確，畢竟在流放地沒有太陽，推算時間不是一件輕鬆的事，只能夠靠黑石塔頂的凱拉克水晶的狀態來判斷，但其實無所謂，我不是很着急。於是我便坐在一旁，安靜地看着瓦迪給那些傢伙分派補給。偶爾，還會有他的老朋友上門領取補給，而他則會向他們介紹坐在一旁的我。

“你知道嗎，這裏的這個年輕小子是最近二三百年裏搞到凱拉克水晶的龍里最年輕的一個，猜猜是誰教導他的？”

他煞有介事地向第十七位朋友介紹這他的偉業，臉上滿是驕傲和自豪之情。

“是是是，聽你說過無數遍了，”那位朋友搪塞道，“對了，老傢伙，什麼時候你才有時間一起出來聚一聚啊？可別太在乎這些小傢伙了，他們完全管的好自己。”

“在你覺得行的時候都行，可這些小傢伙就像我自己的孩子一般，我怎麼可能不管。”

說實話，我眼下的成就和他沒有什麼關係，瓦迪並非掌控空間的天才，也教不了我什麼東西，他只是喜歡幫着我母親而已。

但他有一句話說得對，我們這些年來確實就是他的孩子，畢竟他給了我們很多照顧，有點像我們素未謀面的父親，我和終都不會討厭這種說法。

聽母親說瓦迪第一次來看我們的時候我們還是幾枚未孵化的蛋，那時我還有幾個兄弟姐妹，但因為某些原因最後只剩下了我和終。在很多個母親不在我們身旁的夜晚，他會守在我們身邊，在母親死後也是如此。他告訴我萬事終有定局，或許我母親也甘願如此讓修亞龍族得以前進。可惜那個時候的我沉醉於復仇，沒有理解他的良苦用心，導致我們的關係一度很僵。而直到現在他還是更喜歡終，明明我為那些蠢事向他道過歉了。但我很肯定，在這麼多年來，他在我們面前扮演了一個缺失了很久的角色。

或許他在我出生前就開始扮演了，我不知道。

不記得過了多久，最後一個來領補給的龍向瓦迪道了聲謝謝，然後轉頭飛進了無邊的黑色天空中。瓦迪用力伸了個懶腰，揉揉眼睛，說道：“沒想到坎普特那個老傢伙的工作這麼辛苦，難怪他的腰會不好，你說呢，末？”

我還在發獃想着一些其他的事，聽到他叫我時嚇了一跳，連忙回應道：“嗯，也許是吧，我在這兒待了挺久的。”

“那就是了，看來你的事也挺重要的，不然你可不會等這麼久，對吧。”

“還好吧，只是有些問題想問你一下，”我站起身，“我們出去說？”

瓦迪也沒有多說什麼，只是整理了一下地上散落的補給，把它們堆到一旁，然後把手一背，自顧自的走了出去，而我也急忙跟上了上去。在漫無目的地走了一小段路后我往四面看了看，確認周圍沒有其他龍在場，於是便用手搭住了瓦迪的肩膀。

“瓦迪，這件事確實很重要，”我看着他的眼睛，卻無意地發現他的目光有些躲閃，“告訴我，為什麼這麼多年來沒有其他的龍對龍王的位置感興趣。”

短暫的沉默，然後他突然笑了起來，笑得很假說實話。

“我的孩子，你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他說道。

“我問了我認識的所有龍，但卻沒有一個聽說過誰想去挑戰卡坦羅特，”我認真地說，“包括他們認識的龍，所有龍都沒有聽說過這種事，他們都沒有任何理由去爭奪龍王的位置，那麼你那邊又如何？”

又是沉默不語，我真的希望瓦迪的眼神不要那麼躲閃，因為我不希望最後是他向我隱瞞了如此之多。可他卻深深地嘆出了一口氣。

“沒有，孩子，沒有。你問過多少龍了？”

“很多，包括莫瑞拉，和終的朋友們。這幾天我一直在找你，可你是在躲着我，最後還是終騙我說發補給的老龍知道你的去處，所以我才找到了你，可是為什麼？”

“因為愧疚，孩子，”他說，我的心突然糾緊了一下，“因為很不巧卡坦羅特是我的故交，所以你是知道了什麼嗎？還是說他告訴了你什麼？”

我驚訝的有些說不出話來，據我所知，瓦迪對我母親的死從來都是耿耿於懷，可現在他卻告訴我卡坦羅特是他的故交？

“莫瑞拉告訴我，黑石柱所記錄的龍王史有一個奇怪的特點，那就是所有的龍王都沒有任何目的，他們好像都只是為了成為龍王而已，”我說，“但那些單獨的黑石柱卻告訴我所有的行為又都是有目的的，他們都有某種奇怪的責任，為什麼他們不把話說清楚，身為刻蝕者的你應該知道原因吧。”

瓦迪笑了，笑得很開心，但也很痛苦。

“我知道你會發現的，你比你母親還要聰明，”他說，眼中似乎是在懷念舊日的時光，“我知道我的很多保護你的行為都只是自私而已，我勸你放下復仇的執念也不過是我的一廂情願…”

“這不是你的一廂情願，”我抬高音量打斷了他，“是我自己選擇的放下仇恨往前走，我也不想知道那些所謂的龍王在追求什麼，我只想知道為什麼是我，為什麼我母親和卡坦羅特都認為是我會繼承那個龍王之位，告訴我這個問題的答案！”

瓦迪的臉上多了一分不可思議的神色，讓我意識到自己剛才好像是有些失態了，於是我平復了下心態，努力呼出一口氣。

“抱歉，瓦迪，我的態度不太好，”我說，“但我真的很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瓦迪抬頭看向我，我忽然感受到了時間在他身上留下的如此之多的刻痕，像是讓他突然老了幾百歲一樣滿是滄桑。或許他一直如此，只是從來不在我們面前表現出來而已。

“因為那是你的職責所在。”他輕聲說道。

“什麼？”我不禁叫了出來。

“既非天命，也非註定。只是因為你的職責如此，而且他們相信你會背負這個職責而已。”他說，無比認真的地說，“我只能告訴你這些，本來你是要自己去認清這些東西的，這是關乎所以修亞龍的事情，但可能還是我太自私了吧，我不想看你受那麼多苦，不想看你再失去更多自由。”

“你把話說清楚！”

我激動的抓住他的手，可就在這時我看到一把利刃破空而來，在黑暗中閃爍着暗淡的光，和凱拉克水晶一模一樣。我下意識地想用空間抵擋它的攻勢，但下一秒，瓦迪卻甩開了我的雙手，自己起身迎了上去，讓我看着鋒利的劍刃貫穿他的胸口，然後拔出，漆黑的血從缺口中噴出，就如同我心中突然出現的空洞一般。

“不！”我奮力想再次抓住他，可卻只握住了他那逐漸無力的手，“為什麼？”

“因為他必須為他的行為付出代價，”一個低沉的聲音緩緩響起，“他幾乎要毀了整個修亞龍族，我必須在那之前將其糾正。”

“卡坦羅特，他可是你的至交！”我轉過頭沖那個該死的龍王吼道，同時努力用空間封好瓦迪的傷口，盡量讓那些該死黑色血液不再噴射出來。

“我是龍王，我必須考慮族群的未來，”他冰冷而又不屑一顧地說道，“倒是你，你了解了這麼多，準備好和我算算新仇舊恨了嗎？”

我咬緊了牙關，冷靜對現在的我來說絕非易事，那些消失了許久的情緒此刻正慫恿着我砍下卡坦羅特的腦袋。可更深的某個聲音卻在告訴我如果我真的動手，瓦迪就徹底沒救了。現在他還活着，我也許還可以救他。

該死的莫瑞拉部分，我真是不得不承認她總是對的。

我深吸了一口氣，調動起了周圍的空間，讓它們在我周圍形成了一個漩渦。空間傳送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很多我的同族都掌握不了這項技能，但是對我們來說也不算難事，卡坦羅特意識到了我要做什麼，但也只是不屑的冷哼一聲。

“我就知道哪怕知道了這麼多，你依舊無法下定決心。提醒你一句，凱拉克水晶造成的這樣的傷口對龍族來說是致命的，你沒辦法再從他口中了解更多了，”我最後瞪了他一眼，本以為他的風涼話會到此結束，但他卻不懷好意地笑了出來，“你想知道的一切都在原本逐明會本身，可你卻一直在逃避。換而言之，是你自己害死了瓦迪，不是嗎？”

他如今說話的態度好像瓦迪僅僅只是個過客一樣，根本不是瓦迪所謂的至交，這樣的態度讓我厭惡。

“你給我閉嘴，我知道你什麼也不在乎，但我不是。”我說，這是我能和他說的最後一句話，下一秒，我眼前的景象忽然一花，然後緩緩凝聚成了我家的樣子。我努力拖着瓦迪回到洞裏，終也還在家裏，見到我和瓦迪一起回來還有些驚訝，而在他看到瓦迪身上的傷口以後就更吃驚了。

“這是，怎麼……”

“別說了，把葯拿過來。”

終急忙把平時攢下的藥材拿了出來，那時逐明會補給才有的一種藥材，可以極大增強我們的自愈能力，用於修復逐明會的創傷，出於某些原因我們留了許多這樣的藥材。我把它塗抹到瓦迪的傷口上，然後小心的撤除堵在他傷口上的空間元素。但黑色的血還是直接噴了出來，在我的牆上和身上留下來大片的黑色污漬，讓我無比絕望。

“哥哥，為什麼會這樣？”終急得手足無措，我啞口無言，獃獃地看着瓦迪，看着他的血流浸潤了我家的地面，看着他的眼神逐漸渙散。

他確實要死了，可為什麼他沒有一點痛苦的神色色。

“夜澤爾，我還是沒有忘記，對不起了。”

我驚訝地垂起頭看向他，我原以為他再也說不出話了，畢竟他的肺幾乎被整個貫穿了。理智讓我抱起他的頭，想聽他再說些什麼，可他的眼睛卻已經完全失去了神采，然後他的頭也隨之無力地歪向了一旁。

為什麼會這樣，這種事為什麼會發生？終甚至還沒有反應過來，他不知道瓦迪為什麼會死，就像那天我母親被殺一樣。如果他知道了是誰幹的，會不會直接去和卡坦羅特對峙？

我不知道。真是可笑啊，到頭來他的結局竟然真的印證了他的那句屁話。

“世事無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