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現在我正在研究裂隙的封印。
裂隙里的封印是某種相當古怪的魔法,強烈,而又死板,它似乎是固執地認為修亞龍沒資格穿越這個屏障,用一種堪稱恐怖的能量衝擊着我觸碰裂隙的手。作為一條修亞龍,我以前可從來沒感覺過空間會對我這麼排斥,那邊的傢伙竟然有這種奇怪的魔法,我不是很理解。
我研究這個東西也有一段時間了,但還是不明白這種極端的封印在當初是怎麼拒絕那時彼此無比相像的我們的祖先的?如果說是是流放地賦予我們的某種特性,可我又想不出來流放地會對那時的祖先有什麼影響。照這麼說的話那絕多來幾次是不是也就出不去了?然而並沒有,絕那傢伙經常來這裏和我們閑聊,談天說地的,而且那些更經常來流放地送補給的傢伙也沒有哪個像我們一樣無法正常出入的。
所以是為什麼呢,現在我所有的和卡坦羅特以及其他的修亞龍又有什麼區別呢,是我遺漏了什麼嗎?
唉,算了。我忍不住搖搖頭,轉身飛回了岸邊,然後下意識地拿出了卡坦羅特留下的那塊凱拉克水晶,自從我把終安葬在了湖裏以後我也在開始思考這塊水晶被留下的意義。它本該和卡坦羅特一起留在湖水裏的,但是卡坦羅特卻在死前拼了命地把它交給了我,而又沒有告訴我其中的用意。正常來說,已被取下的凱拉克水晶是無法被其他龍所馴服的,所以現在這東西在我手中和一塊漂亮一點的石頭沒有區別。把它和我母親的凱拉克水晶一齊交給我除了那種紀念意義外別無他用,就以我對他的了解以及現在的研究來看,我不信卡坦羅特最後做的事會這麼沒有意義。
莫瑞拉給過我一個解釋,她說凱拉克水晶是因意識而成的結晶,說不好這些水晶中保留了一部分關鍵的記憶,卡坦羅特把它留給我是想我破解它。這個說法看起來很有道理,但問題在於,她說的所有不過是假設而已,沒有龍成功破開過其他龍的凱拉克水晶,明明連理解對方都
如此困難了,為什麼會有龍覺得這樣就能看到其他龍的記憶。而且更關鍵的是,為什麼那些東西他不直接告訴我。
莫瑞拉嘴頭上也一點都不留情面,她攤了攤自己的手,說道:“那你自己去想辦法。”
所以為什麼呢?卡坦羅特所說的一窺光明肯定有他的方法,為什麼我找不到呢。
某種無力的感覺冒了上來,我仰頭躺在地上,看向那黑暗一片的深空。為什麼它會是如此深邃的黑暗,無邊無際的,充斥着破碎的空間和黑暗的低語,凱拉克水晶,又是從何而來的呢?這樣想的話很有意思,我們連居住了多年的流放地都不甚了解,又該如何尋找破解它的方法呢。
我半是無奈地苦笑了一聲,每次我以為我已經足夠成熟的時候,現實總會提醒我還是有多年輕無知。我以為我已經做好了帶領修亞龍前進的準備,事實卻告訴我其實我什麼都不明白,明明還有很多東西在等着我去學習,我卻總是要被迫接受。
這個時候我注意到水面上的那個空間裂隙忽然跳動了一下,然後兩個常來我們這裏送東西的拉庫爾龍帶着老大一包東西從裂隙中擠了出來。那個場面看起來有些怪異,因為空間裂隙似乎根本就裝不下那兩條龍和那一大包補給,但由於空間的特性,這種景象呈現在了我的眼前。我坐起身向他們點了點頭,表示問候。
然而他們卻完全沒心思看我一眼,更別提和我打個招呼了。
我想我能理解,這裏的空間亂流會弄得他們很不舒服,哪怕是一點點的量都會讓沒體驗過的傢伙無比難受,絕和我提過這個問題。他們抬着東西迅速走下了山坡,補給處離這兒不遠,等一會他們就又會回來,進到裂隙裏面回去拉庫瑞亞了。
我把卡坦羅特的那塊凱拉克水晶舉到眼前,又輕輕嘆了口氣。
“現在我好像很能理解為什麼他們那麼想離開這裏了,也許那時的我是自私了一點。”
石頭當然不會回應我,我只是在自言自語而已。
“如果那時我們好好地交流一下,結果會不會好一點?”
可能不會吧,我還是會先想到終的事,有他在的話我可能都不會…
算了,再去問問莫瑞拉吧,看她對中心山地周圍的黑石塔柱有什麼研究結果沒有。自從我允許她這麼做以來,她就像着魔了一般沉浸在了這件事上,外面的其他事也完全打擾不了她,除了絕帶過來的那些來自外界的歷史。有時候我還挺羨慕她的,能為某一件她如此感興趣的而且有意義事付出所有精力,確實是一種幸福。
或許也可能只是我還是沒能理解我自己的職責吧。我站起身用力伸了個懶腰,然後把手中的凱拉克水晶小心地藏好,向山下漫步走了過去。
不知為何,我並沒有在周圍黑石柱區看到莫瑞拉的影子,難道說她主動去山頂上找我去了?最近我確實是經常待在山上的舊居里,那傢伙回去那裏找我也確實是一種可能,於是我也又轉身朝山上走了回去。
然而我還是沒有看到她,山頂上也不見她的蹤影,莫非那傢伙罕見地回家了?一想到要去她家裏把她叫出來,我也就放棄了尋找她的念頭。那傢伙既然願意主動回家就說明她不想讓我找她,如果這樣的話我叫得動她的可能性也就微乎其微,她可不管我是個什麼東西,在她那裏我永遠是名字叫末的這個傻子一樣的傢伙。這是她的原話。說實話有點傷到我了。
我回到了湖水旁,這時候我碰巧看到那兩個運東西的傢伙剛好從山下回來,他們似乎一臉嚴肅的樣子,好像流放地的空氣都冒犯了他們一樣。我再次試着和他們打了個招呼。
“快滾!我們沒心情聽你閑扯,外面的東西我幹嘛要和你談?”
他們真的是一點也不客氣。
“剛剛有龍扯着你們問這個嗎?”我眯着眼問道。
然而他們只是默默地向著空間裂隙飛去,還不忘給我留下一個嫌棄的目光。我沒有感覺有什麼奇怪,畢竟他們討厭那麼多東西,連絕的紫色眼睛都不喜歡,討厭我們也並不讓我意外,我也不太喜歡他們的態度。
那你就不想還擊嗎?
一股清晰的刺痛,莫名的和這句話一起刺進了我的心底,讓我不自覺地愣了一下。這不是溯的聲音,而且我現在也很清醒,儘管我經常自言自語,但那也就只是習慣而已,可這個聲音是?
趁着他們穿越封印的瞬間,用凱拉克水晶接觸封印。
我沒能理解這麼做的意義,如果這個不知道從何而來的聲音突然這麼說的話,我還是免不了有些許猶豫。
但那些傢伙快碰到裂隙了,機會就只有這麼一個。
什麼機會?
聽他的!
溯,可為什麼?
溯沒有回應,我猶豫了片刻,那些傢伙的背影也在這個時候消失在了裂隙中,我咬了咬牙,還是利用空間瞬移到了裂隙之前,拿出凱拉克水晶將其化作鋒刃,然後一把捅了進去。
彷彿是漫長的幻境一般,裂隙接納了我,而且封印竟然沒有立刻就排斥我,我好像穿過了無邊無際的黑色長夜,然後是極亮的火,我眼前出現了無盡的液態的火焰,在我的下方沸騰着,一股奇怪臭味趁機包圍了我,但我忽然注意到一直存在的空間亂流似乎是消失了,周圍的空氣也安逸無比,這不是流放地會給我的感受,現在我是在空間裂隙的另一側。想到這裏,便下意識地抬頭看去,想確認一下情況,但我看到的東西卻讓我愣住了。
那是我終身難忘的一幕景象,一輪巨大的散放着柔和光輝的東西照亮了黑色的天空,我不知道那是什麼,那是一種難以形容的美嗎?
一股強烈的空間亂流猛地從我身後吞噬了我,不由分說地把我往回拖去,我彷彿發獃一般地從中回過神來,然後發現自己似乎只是在水上愣了一會神,剛剛的事就和從來沒發生過一樣。
可我知道那不只是記憶的錯覺,剛剛的我所見到的確實是真實的,我甚至記住了那個地方的方位。我張開手,手上卻只有那把凱拉克水晶構成的刀刃,沒有任何變化。
“末,你還在那裏瞎忙活嗎?”
莫瑞拉的聲音,我把凱拉克水晶拔了出來,回過頭看到她向這邊走了過來。
“你來幹什麼,莫瑞拉?”我努力平復了一下自己的心境,然後向岸邊落去,“我以為你回去了。”
“對,所以呢,現在不歡迎我過來和你聊聊?”她抬了抬眼睛,說道。
“不會,怎麼可能呢。”我深吸了一口氣,莫瑞拉很敏銳地注意到了我的異常。
“你剛剛是看到什麼了嗎?”她問道。
我猶豫了一下要不要告訴她剛剛我所見到的景象,下意識地,我覺得有太多修亞龍知道這件事可能並非是一件好事,不然的話,為什麼卡坦羅特他不肯公開這個方法呢。
但莫瑞拉的直覺異常準確,她像是思考了一下,說道:“所以說,你剛剛不會真的成功了吧?”
我愣了一下,下意識地說道:“沒有,怎麼可能,那層封印……”
“那沒事了,我還想試試呢。”莫瑞拉聳了聳肩,好像並沒有懷疑我的念頭,但我保持懷疑,“似乎有一些黑石塔柱消失了,你知道嗎?”
“消失?”我有些驚訝。
“對,不過是很久以前的,”她說,“剛剛我稍微對比了一下外面的歷史,我發現我們有一段歷史相當的模糊,簡直像沒有記載過一樣,但怪異的是,外面有這段歷史的記錄。而且我剛剛特地去了一次黑石柱區,確實是發現有一部分黑石柱似乎不太對,位置不太對,像是原本的東西被替換掉了。你說是為什麼呢?”
我忽然感到有些不安。
“你是指哪段歷史。”
“最初的那段。”
我意識到我不自覺地瞪大了眼睛。
“所以說封印,出現在那個時期?”
“不,出乎我們大家的意料封印真正出現的時間是在近數百年內,”莫瑞拉玩味地看着我,“很久之前,約束我們的並非封印,而是我們的龍王本身,是龍王負責告訴他的族民空間裂隙中存在封印。這些是我最近才知道的,在絕來了以後。她自己似乎都沒意識到問題的所在,當然你也沒有,畢竟有些東西你們也不懂。”
我相信她不會騙我,畢竟沒必要,但…
“這怎麼可能呢,”我看着她的眼睛,“龍王管理的我們的出入?而且數百年前,不是我母親之前的那位龍王嗎?”
“能記得那個時代的龍幾乎已經要死完了,老一輩不知為何不願把這些告訴我們,而且知道事實的傢伙可能也並不多,”莫瑞拉說道,“不管是什麼原因,我猜,那邊似乎是不太想管我們了。龍王卡坦羅特似乎是明白為什麼的,但好像又因為某種原因不能直接告訴你。你最好問一下絕,下一次的時候。”
我理解這件事的嚴重程度,外面的傢伙篡改了一部分事實,然後又迫使了解此事的龍不去發聲,那麼慢慢的,所有傢伙都會認為現狀即是真相。可為什麼?
“那之前為什麼說只有龍王控制着我們出入流放地?”
“不知道,現在我們的歷史是殘缺的,”莫瑞拉說道,“甚至連我們的現在認知都不一定是對的。我需要更多過去的東西。”
“所以這些事都要看絕幫不幫我們嗎?”
“對,不過,”她頓了一下,“你覺得她對這些事都知情嗎?”
我沉默了一會兒。-
“她和那些傢伙不像。”
“那就對了,我也這麼認為,看你的了,末。看你能怎麼影響她吧,也許卡坦羅特說的是你這方面的天賦也說不定。”
不,不對。
是那個刺痛我的莫名的聲音,我知道它說的可能沒錯。
但我還是遲疑了,我還是看不出我有什麼特別的天賦能夠讓我們真正地走出如今的黑暗。
“我會去試試的。”我最終還是說道,“我盡量做到。”
“那麼對於現在我了解的事實呢?對所有的族民都保持沉默嗎?”
“對。很多事還不甚清晰,我們還不能妄下結論。”
莫瑞拉沉默地看了我一會兒,然後突然就笑了。
“你果然還是真的接受了這份職責了啊,已經開始和我發號施令了,”她說,“真不知道你是怎麼成長的,我還以為你永遠做不好了呢。”
“嗯,是嗎?”說實話,面對她的誇獎,我有些不好意思。
“哼,”她回過頭擺了擺手,“我先去問一下那些緘默不言的老傢伙,對了,不介意我動用暴力吧。”
“如果他們不願意說,你就動手吧,這件事非比尋常,你就說我允許的就好。”
“那就好,這樣會省不少功夫。”
她站起身飛向了遠方,我目送着她離開,然後低下頭,莫名的,我覺得這件事會是所有事物的關鍵。
那麼希望會藏在黑暗中嗎,末?
當然,畢竟,連流放地都有微弱的光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