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穿越空間裂隙的感受嗎?這個問題確實讓我有些在意。
我遲疑了一下,還是忍不住回過頭看了一眼我身後的流放之地,然後稍稍嘆了口氣。黑色的空間裂隙宛如流放地亘古不變傷痕一般,在我眼前緩緩跳動着,我伸出手,一股失重般的吸引力從裂隙中傳出,將我拉了進去,一瞬間彷彿有無數星辰在我的眼前劃過,我下意識地想抓住其中的一顆,然而在下一秒,現實的重量就重新吞沒了我,當然還有那些冒着泡的熔岩和硫磺的惡臭。空間裂隙讓我回到了拉庫瑞亞的火山中心,也就是空間裂隙的另一側。
我回味着這種奇妙的感覺,這是穿越不同的世界與空間所產生的感受,那些能夠自己做到這一點的修亞龍在穿越空間時也會是這種感受嗎?
這種回味並未持續太久,因為某個傢伙忽然發出了一聲高呼,把我從思緒中拉了回來。
“她回來了!”
這個聲音有點耳熟,讓我不由得轉過頭向聲音的源頭望去,那傢伙意識到了我的目光,緊張得渾身一顫,然後又四處望了望,似乎是想從其他龍那裏得到些許幫助。但不出我的意料,並沒有其他龍露面來幫他。
長老會的那些傢伙當然都是這樣,如果有了願意賣命的傢伙,他們自然不會拿自己的命去冒險。
我俯身飛到那個守衛的身邊,那傢伙被我的這個行為嚇壞了,不住地拚命向後縮去。我注意到那傢伙確實有點眼熟,他的眼睛是藍金色的,這種特別的眼睛我很有印象。
“我記得你,”我說道,“你是上次被派來通知我的那個傢伙,也是為長老會發聲的傢伙。”
他只是戰戰兢兢地看着我,似乎是認定我隨時會殺了他一樣。明明很多時候我都不會這麼做,我幾乎沒有殺戮的慾望,畢竟我從中體會不到快樂,可如今我的那些同族們總是以為我會動不動就殺了他們。
“長老會派你來的?”我歪着頭看着他,“我去流放地的行為讓你們很不滿,是嗎?”
“不敢,我的龍王,”這個聲音是從我身後傳過來的,我回過頭,看到一個有些衰老但不失精神的傢伙站在了我的面前,讓我有些意外的是,他的眼睛似乎也是淡淡的藍金色,“只是關心龍王你的安危而已,流放地里的傢伙可不如我們友善。我們剛剛還在討論是否該進去營救你。”
“是嗎?”我冷淡的回了一句,“原來長老會會這麼關心我嗎?那麼其他龍又在哪兒?”
“你是拉庫爾龍族今日的核心,我的龍王,”他向我鞠了一躬,巧妙地迴避了我的問題,“我的弟弟培養了你,就為著這份情誼,我也該考慮你的安危。”
還真是意外,我從來沒有聽說過我父親還有個哥哥。
“是嗎?但我現在好得很,”我的態度並沒有平和一些,“所以我不需要你們的關心。”
我把這個你們咬的很重。我知道議會現在又想用親情來約束我,於是拿出個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伯父來糊弄我一番。我希望他們明白我並不在乎他們是誰,我更在乎的是他們做了什麼。
但我的那個伯父似乎看透了我的想法,他笑着說道:“不,絕,這就是我的想法而已,我應該要關心你,你可是我那兄弟的遺孤啊。”
我覺得我剛剛好一點的心情又要被這個所謂的伯父給破壞了,他為什麼能和我那個父親一樣這麼雲淡風輕地說出這種話?他弟弟的死就與他無關,好像死的是個什麼隨便地的傢伙,
而不是什麼他的弟弟一樣,是嗎。
“我不需要,收好你們的虛偽。”我惡狠狠地說道,“我不管你是長老會的傀儡也好還是什麼別的,給我記好,我放過你們只是因為我相信我父親死前說了點真心的話,別讓我後悔自己相信了他。”
“這樣嗎,”他好像一點也不生氣,“那拜託你稍微照顧一下你的堂弟呢,可以嗎,看在我的面子上?”
“堂弟?”我有些疑惑,但下一秒我注意到了縮在一邊角落的那個傢伙,他還在瑟瑟發抖,是在怕我直接動手殺了他嗎。
“他還需要成長才能接任我的位置,”我那所謂的伯父笑眯眯地說,“跟着龍王學習是個相當寶貴的經歷,希望你能賞臉。”
“我拒絕。”我說道,然後起身飛離了火山。
所以議會想監視我是嗎,這群傢伙。
我無奈地嘆了口氣,現在想想,或許我當初的決定確實是錯的,對嗎。也許我就該殺了那群傢伙,一了百了,也不會有這麼多讓我心煩的事,不過那之後誰來帶領拉庫爾龍族呢?然後拉庫爾龍族就自行崩潰了是嗎,其實我也不在意他們的結局,我只是有些擔心這樣的責任會落到我的頭上。這樣的話想想也挺難受的,不如現在這個樣子。
沒過多久,我就看到了那個曾經的小池塘,我收起翅膀,向下方筆直地落去,那個曾經的小池塘現在乾涸了不少,可能是許久都沒下雨的緣故。不過沒關係,現在這地方只屬於我了,它再怎麼糟糕都無所謂了,我還沒有那麼挑剔,需要它一直盈滿水等着我。我輕輕地落在了池塘邊上,然後倒頭趴在了地上。一股倦意迅速涌了上來,其實仔細想來我似乎也有很久沒有休息過了,抵抗流放地的空間亂流並不是一件輕鬆的事,也難怪沒有什麼拉庫爾龍願意去那個地方。我順着剛剛翻湧上來的這股倦意慢慢閉上了眼睛。不知道現在我會不會做夢,又會做的點什麼奇怪的夢。
然而這個時候我身下的大地的土元素給我傳來了一陣奇怪的聲音,如同一種怪異的警示一般,我想我知道為什麼會有這種警示,無奈地揮了揮手,讓地下的土元素忽然暴動起來,然後我就聽到不遠處傳來了一聲凄厲的慘叫,我沒忍住悄悄翻了一個白眼,不出我所料的,某個被土元素捆牢實了的傢伙從一邊被扔了出來,露出了那雙無辜的藍金色眼睛。
又是那個傢伙,看來他從剛剛開始就一直在偷偷地跟着我。
“所以長老會這麼想知道我的行蹤嗎?”我看着他緩緩說道,土元素構成的束縛把他抬到了我的面前,“我還以為你很膽小,長老會對你做了什麼讓你敢這樣為他們賣命?”
他急忙把雙手擺到自己面前護住自己的腦袋。
“別,別殺我!”
其實如果我真想殺他的話他活不到這個時候。但我知道長老會不可能那麼容易就放棄,他們肯定還會讓更多的傢伙來監視我,反正死的又不是他們。那還不如換一種思路。
“我沒心思殺你。你叫什麼名字?”我面無表情的看着他,他愣了一下。
“我,我的名字?”他似乎很驚訝。
“對,你的名字,”我說,“如果我必須經常看到你或者其他被派過來送死的傢伙,那我就得叫你們的名字,畢竟我不希望我每次叫你都是護衛護衛的,你的名字是什麼。”
“我,我的話,阿芒海就好。”他說,眼睛一刻不停地看着別處的某個地方。
“那好,阿芒海,告訴你的父親以及那些長老,”我抓住他的肩膀,把他的頭掰向我,讓我能看着他的眼睛,“你現在是我的護衛了,不是他們的了,明白嗎,如果有誰想殺你就來找我。不過我估計那群傢伙也沒這個膽子。”
那雙眼睛裏現在還充斥着疑慮與恐懼。我知道他對我有着偏見,和一直以來所有的拉庫爾龍的看法一樣。他可能確實和我有血脈上的聯繫,但這份聯繫早就被那些偏見給稀釋得一點不剩了。現在,那些長老們想的是我還有這種聯繫,不會下狠手,而不會考慮他們自己對我的態度。
我一點都不意外,對於早就習慣了的事沒必要大費周章地意外,不是嗎。
那傢伙現在似乎呆住了,我有些無奈地鬆開了他身上的束縛,然後躺回了地上,可能是有些缺水的緣故,我身下的草地沒有我記憶中那麼柔軟了。我翻了個身,正面朝上仰望半近黃昏的天空,火紅的夕日落到了西邊的山頭上,給山脈拖下了一道長長的影子,剛好蓋住了我身下的草地。
“那麼請問一下你需要我做什麼呢,龍王?”
我有些嚇了一跳,不過沒有怎麼動彈,他應該看不出來。
“你想好了?”我不動聲色地問道。
“我想好了。現在我是你的守衛。”
“那就走吧,我不需要你為我做什麼。”我說,“別來煩我就行。”
“可我必須為你做點什麼,”他說,“不為什麼,就為我自己也行。”
“不需要了,阿芒海,”我不客氣地說,“在那場長老會編造的儀式以後,我早就沒有什麼可需求的了,你們知道的。”
他沉默了,我很樂意看到這樣的結果。不知道長老會的那些傢伙會怎麼看待我的這些話,也許多半又只是飯後談資而已吧。
“現在,就讓我休息一下吧。”我說道,然後自顧自地閉上了眼睛。過了好一會,我隱約聽到了那傢伙默默離開的聲音,或許他會把我剛剛的話告訴長老會?也許,算了。
倦意涌了上來,迅速地把我拖入了夢鄉。
和以往一樣,夢還是那麼模糊不清,我看不清楚這場夢的許多的細節,甚至幾乎無法正常地睜開眼睛。這種感覺在拉克希爾儀式后越發明顯了,哪怕是現在我交到了幾個朋友也沒能改善的樣子,也可能是因為我和他們終究不是同類。不過有一點似乎不同了,我現在好像能意識到了自己身處夢中了。
這好像是很久遠以前的體驗了,又好像並沒有太久。我眯着眼,頂着滿天的狂風奮力前走去。我不知道為什麼我會這麼努力地毫無目的地走着,有可能是我忘了,但某個我必須達成的而又確切存在的目的在緊逼着我,我伸出手破開風壁,努力睜開被風侵擾的眼睛,看到,看到……
萬里無雲的天空,一輪紅日向拉庫瑞亞撒下了第一束柔和的微光,我抬起手,想擋住這有些刺眼的陽光,好繼續在風暴中前進,然後我意識到自己的背後是厚實的大地。
我坐起身,張了張被壓得有些麻的翅膀,這次我睡得意外的舒服,看來到處走走確實有益身心,儘管我去的地方是流放地。那些傢伙,末和莫瑞拉,不管怎麼說,他們確實給我帶來了一絲慰籍,我很喜歡他們。
“你醒了,龍王?”
說實話,現在的拉庫瑞亞不該有東西能嚇得到我,但我確實被阿芒海嚇到了。
“你還沒走嗎?”我回過頭,有點沒什麼好氣地對他說道。
“如你所見,我現在是你的護衛,”他似乎還有些無可奈何,“長老會不允許我離開你太遠。”
又是長老會的那群傢伙,我就知道他們不可能那麼輕易地放過我。唉,算了。反正我的行蹤不算什麼秘密,讓他待在我身邊可能能讓議會的那些傢伙少找我的麻煩。我轉過頭,揉了揉自己的臉頰。
“不過我自己也是這麼想的。我得幫助你,不管是作為你的護衛還是你的堂弟,我都該這麼做。”
我又疑惑地回過頭,卻看到他現在正一臉天真真誠地和我說著這種話,好像這句話和真的一樣。
“你沒什麼可幫我的。”我說。
“總會有的,我隨叫隨到。”他固執地說。
“我不需要,再說一次,我不需要跟班。”
“會需要的,而且我不是跟班,我是你的堂弟。”
我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但馬上又說不出口了。長老會的那些傢伙確實是有些本事啊,能告訴他這麼多有用的話術,讓我有點啞口無言。
“好吧,那你就跟着我吧。”我最終還是同意了他的說法,就像我說的,我的行蹤和我幹了什麼不算是秘密,對議會來說也是如此,我自己也確實不在乎。
“那下次我需要和你一起去流放地嗎?那地方似乎很有意思,在我的印象中,如果說是你進去之前,議會和你提剛剛的那種要求你絕對會拒絕。但現在你的心情似乎好了許多。”
我愣了一會,半晌。
“是嗎,”我莫名的有些尷尬,“無所謂,只要你願意。”
阿芒海點了點頭,然後不說話了,像個石頭一樣杵在了一邊。我想了想,終究還是沒再管他。反正我要做什麼他確實也攔不住。
不過,我真的很在意流放地那邊嗎?
這句話確實讓我很在意。好像有那麼一點,去流放地現在確實是一個很有吸引力的選擇,那兩個傢伙,可能真的算是好朋友吧。
尤其是,末,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