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也許我是被周圍的聲音給吵醒的,也可能是因為我身上的傷,現在我渾身上下的各個傷口都爭先恐後地向我表達着痛楚,好像生怕我忽略它們一樣,明明它們已經癒合了一部分。我有些艱難地坐起身,左肩上的創口傳來一陣劇烈的撕裂感,讓我差點再次昏闕過去。我忍不住咳嗽了兩聲,然後便聽到了那個把我吵醒的聲音。
“末——你醒了?”
是莫瑞拉的聲音,好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過來的,沒想到這麼遠她都聽得到我的咳嗽。我下意識地四處張望了一下,想找到她在哪兒,隨即她就在我眼前冒了出來。
“你現在真的是龍王了,末?”她一副不知所謂的樣子,好像真的一點不了解這意味着什麼,但我知道其實是她在掩飾自己對於這個事實的某種說不出的古怪情緒而故意做的樣子。
“對,我是龍王,”我有些沒好氣地說,“我還記得你捅了我一刀,所以該什麼時候去找你算賬,啊?”
“哦,你看上去傷的不重嘛,這麼有精神,”莫瑞拉似乎暗自鬆了口氣,“還有,有些事我想問你,那個拉庫爾龍是誰,她來幹什麼的?”
“誰?”我一時間沒想起來她說的是誰。
“那個紫色眼睛的拉庫爾龍,”她惡狠狠地說,“她說是她救了你,可為什麼一個拉庫爾龍會在流放地待這麼久,還剛好就救了你?”
我想起來了,她說的是絕。
“你見過她了?她確實救了我,我和她算是,”我猶豫了一下,“朋友吧,她說相互知道名字就是友誼的開端來着。那就是朋友吧。”
“真的嗎?”莫瑞拉說,看上去她有些急切,不管不顧地把我一把抓了起來,讓我疼得差點又暈過去。
“應該是真的吧,我猜……”我話還沒說完,就感覺到一種失重的感覺,她把我不太溫柔地把我扔在地上,然後飛奔出去,只留下一句逐漸拉長消散的話。
“太好了,末,我還有一堆事要問她呢!”
看得出來,她很是激動。以前她和我提到過她對於拉庫爾龍族歷史的興趣,現在可能是一個絕佳的機會,只是為難了我而已。要不是有些習慣了劇痛,我想我可能又要睡上一會了。
我坐起身,下意識地摸了摸我左肩的傷口,剛剛那裏似乎又裂開了,我手上被糊了一層黑色的血沫,龍王該這樣受傷嗎。
所以說那種責任現在真的交到我手上了,是嗎?
想想還真是奇怪,明明是在氣頭上那麼堅定地下的決心而已,但是我現在卻又不禁開始懷疑自己的能力。我要帶領整個族群離開流放地,還要打破那個自古以來就存在的封印嗎?
還真是輕鬆的職責呢,該死的。
傳說流放地在古早時期只是一片偶然連接到拉庫瑞亞的虛無空間,拉庫爾龍的祖先用一個不知名的東西塑造了我們現在生活的島嶼,然後留下了僅能由他們通過的封印,就在那道空間裂隙中的封印。現在我要去打破那道封印嗎,那麼卡坦羅特所謂的一窺光明是怎麼一回事呢?
頭好痛,明明還沒思考什麼,為什麼頭會這麼痛。
你記不記得你流過多少血?
我愣了一會兒,然後意識到這個腦海中的冰冷陌生而又不那麼陌生的聲音似乎是屬於莫瑞拉板塊的。
“你還能換聲音?”我有些驚訝。
對,畢竟我只是你腦海你的聲音,為什麼不能換一換,這也是你自己想聽到的聲音。
我有些啞口無言的感覺,但又感覺非常的奇怪,說到底,為什麼我的一部分腦子會和我說話?
有可能這是一種天賦,也有可能是你瘋了。
但我覺得我應該沒瘋,應該吧。
你說的沒錯。關於封印的事,我建議你去問問絕,她是從外面來的,應該多少了解一些。
我不得不承認莫瑞拉板塊說的很有道理,或許我真的有一部分連我都不知道的聰慧,也不知道為什麼我自己不能用。我嘗試了一下站起身,比我想的要順利一些,我腿上的傷好的差不多了,只是現在走起路來有些踉踉蹌蹌而已。之前我看到莫瑞拉是往某個方向過去了的,我勉強支撐住自己,一步一搖地向那個方向走去,這種感覺挺奇怪的,明明自己現在都不太清醒,卻還是聽了自己的建議,感覺和靠本能行動沒什麼區別。然而我卻又很清楚這不是本能的行動。
莫瑞拉在下坡處的某個地方,她好像是攔住了想上山的絕,拉着她在問些什麼。
“你覺得拉庫爾的祖先是怎麼看待放逐這一行為的意義?”莫瑞拉瞪着她那雙巨大的金色眼睛,絕看上去想是有些被她嚇到了一樣,“對,就是那個故事中的弟弟,不是他最後自己驅逐了自己嗎?你們那邊是怎麼說的?”
她說的好像是那個哄孩子睡覺的兒童故事,我不是很記得內容了,好像是有說起過流放和驅逐來着。
“他們說是因為他瘋了,”絕說,她的聲調相當平靜,“事實上,我不是很了解其他拉庫爾龍的想法。”
然後她們看到了我。
“你醒了,末?”絕轉過頭問道,“你沒事吧?”
“沒事,”我有些吃力地說,“莫瑞拉又是怎麼和你認識的?”
絕轉過頭看向莫瑞拉,說:“原來你叫莫瑞拉嗎。”
“對,我也知道你的名字,所以現在我們是朋友啦,”莫瑞拉興奮地說,“作為朋友可要幫我研究下外面的歷史哦。”
我有些無言,但我還記得我來的目的。
“絕,”我儘力清了清嗓子,把絕的注意力吸引了過來,她轉過頭,我說,“你還記得你是怎麼穿越連接這裏與外界的空間裂隙的嗎。”
莫瑞拉有些驚訝地看着我,我想起來卡坦羅特好像是把那些事也告訴了莫瑞拉,看來她現在對我的大膽發問有些吃驚。
但是絕並沒有意識到我的目的,這件事對她來說似乎是一件小事而已。
“忍受一下穿越時的腦海中出現的幻像而已。對於拉庫爾龍來說,裂隙的封印並不存在。”
“是嗎。”我說道。
那麼為什麼呢,我知道現在的我們是有差別,可又是什麼限制了原本是同族的我們的祖先呢?
或者說我們本來不該有差別。這麼想一想倒還挺有意思,讓我有點理解為什麼他們如此堅定了。
“那麼現在能稍微麻煩一下二位嗎,”我沒能再撐住搖搖欲墜,一不小心坐在了地上,“如果我們真的是朋友的話可以稍微幫我個忙吧,比如說扶我一把什麼的。”
她們好像終於意識到了我的狀況並沒有她們想的那麼好,她們從兩邊把我架了起來。
“想去哪兒,我的龍王?”莫瑞拉說道。
“先回家吧,”我虛弱地說道,“那裏還有一點葯,希望我不會死在你倆肩上。”
“不會的,你還沒那麼容易死。”莫瑞拉笑着說道。她的保證讓我不敢把想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絕一言不發,也不知道她在想什麼。
多留心一下她的行為,末。
可她救了我。
但無論如何,每一個進入流放地的拉庫爾龍都會有自己的目的,你必須弄清楚她的目的。
為什麼?
因為你現在是修亞龍族的龍王,你要對整個修亞龍族的命運負責。
你是在懷疑她嗎,可你自己都在用她的聲音。
所以我希望她沒有別的目的,懂嗎,你為什麼會這麼相信她?
她救了我的命。
她也許想藉此博取信任呢?
這是一個異常可怕的可能性,我不知為何不希望這次莫瑞拉板塊又是對的。
在我恍惚的時候,莫瑞拉和絕成功地把我活着抬回了我的洞裏。我找出剩下的那些藥草,把它們全部塞進了嘴裏。草藥見效很快,我渾身的傷口開始不住地瘙癢,讓我有些站不穩,絕見狀趕忙過來扶住了我。
“謝謝你,絕。”我說。
“不客氣,”絕說,“希迪草藥嗎,這是?”
“不知道,這東西在我們這兒沒有確切的名字。”莫瑞拉搶着說道。
“這個東西在我們那邊算不上多好的葯,”絕淡淡地說道,“不過也不算壞。”
“是嗎?”我說,猶豫了一會兒,最終還是開口問道,“絕,你為什麼會來到流放地?”
“嘿,末,你什麼意思,”莫瑞拉眯起眼盯着我,“絕幫了你那麼多你還覺得她是來害你的不成?”
看來她們兩個的關係比我想的要好,我遲疑了一下,莫瑞拉板塊並沒有給出建議。
“沒別的意思,絕,只是問一下,盡我的責任而已,”我壓低聲音說道,“你如果不願意說的話也可以不說的。但作為一個拉庫爾龍,為什麼要忍受空間亂流的衝擊來到流放地呢?”
我看着她的眼睛,那雙寶石般瑰麗異常的眼睛沉默着半垂下了眼帘,似乎是在猶豫。我能感覺到,她身上確實有一股奇異的力量,這也許是莫瑞拉板塊不安的原因之一。
然而莫瑞拉給了我一拳,差點沒讓我當場去世。
“別管這個傻子了,絕,”莫瑞拉對絕說道,我有理由認為她是為了那些外面的歷史故意這麼搞得,“他就是剛當上龍王給自己閑的,別管他就行。”
但是絕最終還是嘆了一口氣,說道:“沒關係,莫瑞拉,我們是朋友,朋友應該坦誠相待,而我想這也不是什麼不能說的秘密。”
“我是龍王,拉庫爾龍族如今的龍王,但我自己確實都不知道為什麼我會來這裏。就像是直覺而已,畢竟拉庫瑞亞早就不歡迎我了。”
我和莫瑞拉都愣住了,半晌,莫瑞拉莫名其妙地說道:“所以我唯二的兩個朋友都是龍王?那我豈不是整個拉庫瑞亞最有緣的龍?”
“拉庫瑞亞不歡迎你?”我問道。
“它在畏懼我。”絕的頭垂了下來,“同時也畏懼我的眼睛,他們說那是一雙被詛咒的眼睛,註定帶來災禍的眼睛。”
“可我覺得挺漂亮的啊。”我說,絕似乎愣住了。
“對呀,挺漂亮的,”莫瑞拉難得附和我一次,“我可從來沒聽說過紫色眼睛就和災禍有關,雖說這樣的眼睛確實少見。”
“在我看來這也許是你的財富,”我笑了笑,“因為它們確實很漂亮。”
“是嗎,”絕輕舒了一口氣,“還真是謝謝你們。”
“不客氣,應該的。不過作為回報,你要好好給我講講拉庫爾龍眼中的歷史。”
莫瑞拉總是這樣,她更看重自己想了解的東西,不過也好。最少現在我不會那麼悲傷了,不是嗎,龍王的責任似乎也變得輕鬆了一些。
雖說道路依舊漫長,但如今還是有了動力。
所以,謝謝你們?
不客氣。
莫瑞拉板塊?你為什麼…
原來你是這麼叫我嗎?聽起來不怎麼樣啊,還是叫我溯吧。
為什麼我自己的一部分要有名字?
為什麼你自己的一部分要用別的龍的名字?
我無話可說。
不過,我還挺希望這樣的時間再多一些,不為什麼,至少能讓我暫時忘掉一些東西。
儘管我知道那些事從來就沒有消失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