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 符道
蜀山竹林小院內，一個十歲左右的丫頭趴在竹案上，一手執筆，正專心致志的在一張黃色符紙上勾勾畫畫，由於太過入迷，她臉上不知什麼時候沾上了些許硃砂，看上去像個小花貓似的。
片刻之後大功告成，已經顯露出美人輪廓的丫頭放下毛筆，坐直了身子，接着以右手食中二指輕輕夾住符紙，左手則捏了一個奇怪的指訣，她閉上雙眼，嘴裏振振有詞。
“天靈靈，地靈靈，雷公電母顯神靈，敕！”
真言念畢的同時，丫頭右手猛然前伸，將符紙拋向半空，然後睜眼看着半空中飄飄蕩蕩的符紙，神情肅穆的等待異象發生，然而直到那張符紙重新落到竹案上，也沒能等來雷公電母。
小丫頭皺起了眉頭，重新拾起符紙又搖晃了幾下，“顯靈！”
結果顯而易見，周遭仍無半點動靜。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小丫頭最終嘆氣一聲，準備起身去找屋裏面的老人，只不過剛沒走出幾步，她驀然轉身，當她看清不遠處的幾人時，頓時驚喜不已。
“師父！林鹿！”
說完便飛奔向二人，就當她要一頭扎進紅衣女子的懷裏之時，卻被人一手按住了腦袋。
雀兒眉頭一皺，轉頭不悅道：“姓林的，你幹嘛？”
林鹿輕輕轉動小丫頭的腦袋，努了努嘴。
雀兒轉過頭，猛然瞪大眼睛，然後使勁揉了揉雙眼，直勾勾盯着慕容海棠的肚子，滿臉的難以置信，問道：“師父，你這是...有了？”
慕容海棠笑容溫柔，“喜不喜歡？”
雀兒使勁點頭，“喜歡。”然後便將臉頰貼在師父的肚子上，很是認真的聽了聽。
她忽然抬頭問道：“那個人是誰？”
不待女子回答，小丫頭忽然看向林鹿，兩人對視片刻之後，小丫頭恍然大悟，“果然是你，林鹿！”
林鹿微微一笑，“你好像不太高興。”
雀兒再次看了看兩人，古靈精怪的丫頭忽然嘆了一口氣，搖頭道：“我就說這趟出行沒那麼簡單，果然是早有預謀，姓林的，說說你是怎麼把我師父騙到手的？從實招來。”
林鹿看着小大人模樣的丫頭，哭笑不得，故意逗弄對方，“我偏不告訴你。”
雀兒也不以為意，“不說就算了，反正生米已經煮成了熟飯，只要對我師父好就行，你以後要是敢欺負我師父，我饒不了你。”
說著揮了揮小拳頭。
看着揮動拳頭的小姑娘，林鹿伸手在對方臉上捏了一把，順便把那一點硃砂擦掉，說道：“你師父我可不敢欺負，要欺負也是她欺負我，我今天就把話放這兒，今後只要看見你師父生氣了，我就任由雀兒女俠處置，怎麼樣？”
雀兒輕哼一聲，“這還差不多。”
“這可是你自己說的，可沒人逼你。”一旁的慕容海棠忽然似笑非笑插話道。
林鹿揉了揉下顎，說道：“當然了，要看你為何生氣了。”
“怎麼？這就開始後悔了？雀兒，玉兒，剛才你們都聽見了吧？”
“聽見了。”雀兒大聲道，“林鹿說，不能惹師父生氣。”
小紅玉跟着低聲道：“師父要說話算話。”
俗話說三個女人一台戲，看着這一大兩小三個女人一致對外，林鹿只能苦笑，道：“師父當然說話算話，剛才逗你們玩的。”
“師父？”雀兒忽然看向一旁的少女，問道：“你是林鹿的徒弟？”
小紅玉點了點頭。
慕容海棠輕聲說道：“雀兒，這是紅玉，她比你大一點，以後你就叫她師姐。”
雀兒聞言再次看向少女，“她怎麼練刀，林鹿你不是使劍嗎？”
林鹿笑道：“她練刀更有天賦，以後的成就也可能更高。”
雀兒將信將疑的點了點頭。
小紅玉此時被盯得有些許緊張，雖然師父師母從來沒把自己當外人，但她還是擔心面前這個跟自己年齡相仿的小丫頭不願意接受自己，到時為難的就是自己的師父了，然而令少女沒有想到的是，一直盯着自己審視的小丫頭忽然燦爛一笑，“知道了，這是玉兒師姐。”
小紅玉忐忑心情瞬時全無，開心笑道：“雀兒妹妹。”
外面的動靜驚動了屋內的老人，孫淑清推開門走了出來，站在檐下望着這邊，面帶笑意。作為當今蜀山輩分最高的人之一，孫淑清常年待在這片小竹林，很少下山，然而說巧不巧，上次蜀山一戰，老人卻正好因事出門在外，等得到消息趕回蜀山的時候，已經大局已定。
林鹿帶着兩人來到老人身前，恭敬道：“見過師叔。”
小紅玉跟着恭聲道：“玉兒拜見師叔祖。”
孫淑清點了點頭，視線在幾人身上一一掃過，看到小腹隆起的女子，滿臉笑意，道：“好好好，都來這邊坐。”
幾人圍坐在竹案前。
雀兒拉着小紅玉進了屋，兩人端着茶壺茶杯出來。
孫淑清看着面前的紅衣女子，關心問道：“有多長時間了？”
慕容海棠道：“四五個月吧。”
孫淑清點了點頭，“不短了，這段時間就不要四處走動了，以免動了胎氣，有什麼事情交給鹿兒去做就行，你好好養身子。”
慕容海棠點了點頭，此時此刻，不知是因為面前這個深居竹林的老人慈祥和藹，還是因為以前的自己都是一個人在江湖上孤苦伶仃的漂泊，慕容海棠對老人的關心頗為感動，有一種久違的溫暖感覺在心中升起。
雀兒拾起桌上的符紙，走到慕容海棠身邊，語氣之中不無得意，說道：“師父，我會畫符了，是孫婆婆教我的。”
慕容海棠微微一笑，點了點小丫頭的額頭，“你這臭丫頭，以前讓你練武，不是這疼就是那疼，總是三天打魚兩天晒網，怎麼突然對符籙感興趣了？沒給孫婆婆添麻煩吧。”
雀兒搖了搖頭，“沒有沒有。”
她接著說道：“畫符比練武好玩多了，不僅能召喚飛禽走獸，還能叫天上的神仙下來，可好玩了。”
“胡說八道，這世上哪有什麼神仙。”慕容海棠輕笑道。
“有。”雀兒仰頭說道：“孫婆婆就能請下神仙，我見過的。”
慕容海棠聞言只是輕輕一笑，雀兒口中所謂的神仙想必是老人通過符籙與天地通靈，從而召喚出某類幻象，這在道門之中並不新奇，據她所知，面前的老人不同於其他幾位蜀山前輩，既未鑽研劍道，也不長於道法，而是醉心於符籙之術，在蜀山之中算是一個異類，老人在符籙一途上已經有幾十年的造詣，能召喚出各類異象不足為奇，只是不知與那個位列三大宗師，也是龍虎山當代天師的符宗張維揚相比，哪個更勝一籌。
孫淑清笑道：“符籙之道，其實並非世人傳言的那般，符紙一畫，符咒一念，就能搬山倒海，化腐朽為神奇，如果真是那樣，那這符師也太不值錢了，其實符籙之道，很看重天賦，其中最為重要的就是那一點靈氣，這個靈氣並非指自身氣機，而是指靈性，說不清道不明，有的人天生便能感受到天地萬物，二者之間彷彿有一種獨有的紐帶相連，所畫之符便能與之產生感應，所謂心有靈犀一點通，就是這個道理，再一個，畫符講求筆勢奇妙，字不可識，這既是千百年演變下來的結果，也是避免泄露天機，因此世人稱之為鬼畫符，也並非毫無道理。”
老人看向睜着大眼認真聽講的丫頭，溫聲笑道：“雀兒這丫頭很聰明，當初闖進我這片小竹林，老婆子我第一眼便看中了她身上的那股子靈氣，加上這丫頭對符籙似乎很有興趣，於是有心一試，沒想到這丫頭果然天生就是畫符之人，所畫之符，靈動飄逸，自有一股獨特氣象，比當初鹿兒所畫好多了，我於是便有了收徒的想法，可這丫頭說自己已經有師父，不肯拜師，現在想想，好在當初沒有收下她，不然這輩分可就亂了，哈哈。”
林鹿見老人提起當年之事，莞爾一笑。
雀兒卻是嬌聲一笑，得意道：“林鹿，你畫得沒我好喲，嘻嘻。”
林鹿一笑置之，繼而調侃道：“既然師叔說你如此有天賦，那將來天底下首屈一指的符師，是不是非你莫屬呀？”
雀兒拍了拍胸脯，“那是當然。”
林鹿接着道：“可我剛才看見有人請了半天雷公電母也沒動靜哦。”
雀兒皺眉道：“你知道啥，那個可難了。”
孫淑清笑着解釋道：“都說請神容易送神難，可符籙一脈，卻是恰恰相反，當年我花了十年時間才有所小成，雀兒，飯要一口一口吃，你這才剛開始，不要着急，慢慢來。”
雀兒聞言苦着小臉，“啊，十年啊，這麼久。”
林鹿寬慰道：“你天賦這麼高，說不定用不了十年呢，是不是？”
雀兒看着林鹿，“你少騙人。”
看着眼前的幾人，孫淑清忽然感慨道：“當年大師兄跟俞師兄不和，導致俞師兄下山，為此我埋怨了大師兄很長一段時間，即便後來的觀兒和知秋我也沒給好臉色，後來索性一個人搬到了這竹林，現在想想，真是糊塗啊，有幾次也想出去，不過由於在這住習慣了，也懶得搬了，好在自從雀兒來了之後，這裏也沒那麼枯燥乏味了，以後你們閑了可以常來這裏轉轉，小玉兒，你也來，看着你們這些年輕人，老婆子我心裏高興啊。”
少女乖巧的點了點頭。
這一天，眾人一直陪着老人說話，離開小院的時候，已是黃昏時分。
回去的路上，一行人行走在山間，驀然駐足，望向天邊。
原本烏雲籠罩的天地之間，剎那間，無數道霞光透過雲層直射大地。
只見蜀山群峰籠罩在一片光輝之中，巍峨聳立，層林盡染，真如那世外仙山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