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章 再入枯劍山
天氣雖然越來越冷，但入蜀之人卻並沒有減少，其中又以江湖中人居多，而目的地也很明顯，大多數都是奔着在朝廷一道聖旨之下愈發顯得高不可攀的蜀山而來，這讓與世隔絕，習慣了清凈的蜀山難免有些不適應。雖然林鹿回了山，但接待這些江湖豪客的仍然是韓奕一人，林鹿露了幾次面之後，發現自己可有可無，索性就徹底消失，整天帶着少女徒弟在山上練刀。所以這段時間上山的人，有時候就會看到這樣一幕，一名年輕劍客跟一名用刀的少女在山間過招，剛開始眾人還以為是山下一些不懂事的江湖人士在蜀山的地界找不痛快，後來看了一陣才回過味來，原來是那名年輕劍客在給少女喂招，不過明眼人一下子就能看出來，那年輕劍客的境界要高出少女太多，前者幾乎是只守不攻，偶爾隨意反擊一劍，少女就要使出渾身解數才能招架。
秋去冬來，像這樣日復一日的練刀，日子過得很快，月余時間轉眼即過。
蜀山某座山頭上，少女手持冷月刀，舞得虎虎生風，林鹿半蹲在一塊山石旁邊，靜靜觀看。
待得一整套常家刀法使完，少女額頭上已見細密汗珠。
林鹿跳下石頭，上前接過冷月刀，示意少女站到一旁仔細觀看，然後開始演練這套常家刀法。林鹿只走招式，不牽扯氣機，但即便如此，明明是同樣的招式跟套路，但兩相對比之下，給人的感覺完全就是兩套不同的刀法。
七十二路刀法使完，林鹿還刀入鞘，將刀遞還給少女，林鹿說道：“用刀最重要的是一個勢字，常家刀法剛猛霸道，尤其如此，正所謂氣足才能勢滿，只不過你現在根基太淺，徒有其形而無勢，還看不出氣候。”
少女低聲哦了一聲，臉上有些沮喪。
林鹿繼續說道：“不過你也不用心急，常家刀法的路數你現在已經瞭然於胸，而氣機二字，本來就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蜀山練氣心法我已經教給你了，蜀山心法中正平和，與常家刀法相得益彰，只要你照着心法練，假以時日，刀法必然精進。”
少女鄭重點頭，“知道了師父。”
兩人站立的這座山頭，視線開闊，居高臨下，正好可以看到山下全貌，山道景象盡收眼底，看着時不時出現在山道上的身影，先是有蜀山弟子上前交涉，然後便將對方往山上帶，林鹿感嘆道：“真是難為三師兄了。”
兩名女子走在山道上，為首的是一名持劍女子，容貌俊美，氣質清冷，給人一股拒人千里之外的疏離之感，這一路上吸引了不少年輕俊彥的目光，一些個遠道而來的外地年輕公子在看到女子之後，都情不自禁的入了迷，其中不乏有人想要上前攀談結交，只不過在被同行的江湖中人提醒之後，頓時就打消了念頭，只因女子來自寒劍草堂，正是草堂堂主沈沉的掌上明珠沈紅雪，而真正導致這些年輕俊彥放棄搭訕的原因，乃是坊間的一樁傳聞，說這位將來極有可能接管寒劍草堂的沈姑娘早就心有所屬，而對方正是如今代為執掌蜀山的韓奕韓道長，既然如此，誰還敢生出別樣心思？
沈紅雪如今已然算是蜀山的常客，三五不時就會來蜀山逛盪逛盪，雖然女子對外說是切磋劍法，但女子的真實目的，身邊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如今山上就韓奕一人，不是奔着儒雅俊逸的韓道長去的還能是誰？
二人緩緩登山，雖然已經入冬，但沈紅雪此刻猶如春風拂面，心情愉悅，行至相對僻靜一點的路段時，與沈紅雪年紀相仿的丫鬟察言觀色后開口問道：“小姐，咱們這次上山的借口是什麼啊，待會兒怎麼說？”
沈紅雪皺眉看了對方一眼，反問道：“需要借口嗎？”
丫鬟名叫白鷺，兩人是從小一起長大，雖是主僕，但感情卻好似姐妹，嘀咕道：“咱們隔三差五就往蜀山跑，總得有個由頭吧？”
沈紅雪一本正經說道：“那還不簡單，當然是問劍了，聽聞姓韓的最近劍法又精進了，我輩身為劍道中人，自當前來切磋切磋，砥礪劍道。”
丫鬟調侃道：“一口一個韓道長，我看有的人在心裏都開始叫人家韓哥哥了吧？”
沈紅雪臉色一紅，瞪眼道：“臭丫頭，我看你是欠收拾了。”
丫鬟咯咯笑道：“小姐饒命。”
兩人這一路走得並不快，到凌雲台的時候，大部分遊人都在這裏止步不前，這是蜀山的規矩，只有極少數人在通報了來意之後，才能在蜀山門人的帶領下繼續登山。二人剛來到凌雲台，就有一名蜀山弟子從人群中走了過來，來到女子身前，開口道：“紅雪師姐來了。”
“什麼紅雪師姐，瞎叫什麼呢？”丫鬟皺眉道，“姓呂的，我告訴你，你得改口，以後得叫。”
沈紅雪轉頭一瞪眼，丫鬟趕緊閉嘴，沈紅雪朝身前的年輕人微笑道：“思齊，別聽這臭丫頭亂說，走，上山。”
呂思齊應了一聲，帶着兩人往山上走去。
登上蜀山山頂的時候，正好看到一頭白髮的年輕道人獨自站在殿前，幾個前來蜀山拜訪的客人正在離去。事實上來蜀山的也不全是為問劍而來，如今蜀山不同往日，找各種奇怪理由來的人都有，理由不重要，重要的是能跟蜀山說上話搭上關係，關鍵是這位韓道長待人接物十分和善，平易近人得讓人不敢相信，一點沒有高門大宗該有的倨傲樣子，這讓那些原本吃不準蜀山派脾性的外地豪客都大為意外，走的時候大多都是帶着和煦笑意，想來與那位韓道長相談甚歡。
韓奕剛要轉身，便聽到遠處傳來喊聲，“三師叔，沈姑娘來了。”
韓奕看到女子之後，展顏一笑，只是笑容中帶着一絲疲憊。
沈紅雪走到年輕道人身前，盯着對方看了一陣，似笑非笑道：“看見我來你好像不太高興？”
自從捅破那層窗戶紙之後，兩人的關係急劇升溫，韓奕笑道：“怎麼會，你來看我，我怎麼會不高興呢？”
沈紅雪嗤笑一聲，“少自作多情，我不是來看你的，我聽說林師弟回來了，我是來看林師弟的。”
韓奕笑道：“原來如此，小師弟這會兒可能在陪玉兒練刀，要過會兒才回來，要不我讓人去叫一聲？”
“玉兒是誰？”沈紅雪問道。
韓奕說道：“小師弟收的徒弟。”
沈紅雪輕輕點頭，隨即轉頭道：“白鷺，把東西拿出來。”
丫鬟提着食盒上前，嘀咕道：“累死我了，韓道長，這是小姐給你做的人蔘烏雞湯，說你最近累得很，讓你補補。”
沈紅雪待對方說完之後，才微微皺眉道：“讓你給個東西怎麼這麼多廢話。”
轉而對年輕道人說道：“先進屋吧，把湯喝了。”
說著先行一步進了屋子。
白鷺吐了吐舌頭，跟在身後，小聲嘀咕道：“還不是你讓我說的。”
韓奕跟着進屋，待丫鬟端出湯盅，揭開蓋子，頓時香味撲鼻，沈紅雪盛了一碗，遞到對方手上，韓奕先是輕嘗一口，隨即將整碗喝下，看得一旁的呂思齊直咽口水，“三師叔，這湯咋樣？”
韓奕放下湯碗，甚是滿足，一切盡在不言中。
沈紅雪笑道：“別咽口水了，自己過來盛。”
“好勒。”呂思齊開心應道。
正說話間，屋外走來兩人，正是林鹿跟少女紅玉。
待得兩人進屋，沈紅雪笑道：“真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小林道長都開始收徒了，看來境界漲了不少啊，不行，我得跟你切磋切磋。”
林鹿微笑道：“紅雪姑娘，剛一見面就動手，這不太好吧。”
沈紅雪說道：“我這次上山說的是為問劍而來，你三師兄不練劍，其他幾位師兄又不在山上，只能請你成全了。”
林鹿無奈道：“既然如此，那就請了。”
兩人先後走出屋子來到廣場上。
呂思齊放下湯碗，一邊抹嘴一邊往外跑，“三師叔，我出去看看。”
韓奕坐在椅子上不動如山，自己又盛了一碗雞湯，放在桌子上。
然而片刻之後，幾人就重新回到了屋子。
桌子上的雞湯還冒着熱氣。
不需多問，從幾人的表情也能猜到結果，剛才還神采奕奕的女子此刻神采全無，臉上還帶着疑慮，呂思齊則是滿臉震驚，似乎無法相信剛才看到的那一幕。
韓奕自顧自微笑，沈紅雪皺眉問道：“你笑什麼？！”
韓奕說道：“不是你的劍法不夠高明，是小師弟的進步太快了，快到恐怕連大師兄見了也要自愧不如。”
他轉而朝林鹿說道：“小師弟也真是的，來者是客，也不知道跟紅雪多過兩招。”
林鹿無奈一笑。
沈紅雪撇嘴道，“不用。”
她忽然說道：“其實我這次是有事而來，你們有沒有發覺，青城山最近不太對勁。”
韓奕與林鹿相視一眼，靜待下文。
沈紅雪說道：“自從你們蜀山被朝廷賜封為天下第一山以後，青城山就一日不如一日，不少人見風使舵，與青城山斷了往來，這讓青城山那邊沉寂了一段時間，不過最近又有人開始到青城山走動了，而且這幫人面生得很，從未見過。”
韓奕不動聲色道：“青城山雖然今不如昔，但好歹是千年名山，底蘊在那擺着，加上一些歷史淵源，其實還是有相當一部分勢力與他們保持着來往，這些人不會因為青城山一時的沒落真的與對方劃清界限的。”
韓奕感慨道：“其實在江湖上有這樣一幫朋友，未嘗不是一件幸事。”
呂思齊不屑道：“跟青城山交朋友，恐怕以後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韓奕搖頭道：“話不能這麼說，現在的青城山確實是不如從前，但你要知道，往前幾十年，青城山在江湖上的地位還是相當重的，我曾聽師父說起過，大概五十年前，也就是杜風波的爺爺杜百川還在世的時候，我們蜀山跟青城山的關係還不至於此，杜百川天賦異稟，精通儒釋道三教義理，且劍法超群，有一年師父跟着師祖問道青城山，正好碰到有人上青城山問劍，說是問劍其實是因為一些私人恩怨，不知是因為想在咱們師祖面前顯露一番還是為何，杜百川當時以一柄青罡劍，一人對戰上山的十三名武道高手，當時師父他老人家還為杜百川捏了一把汗，可是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十三人全部落敗，最終狼狽下山。”
呂思齊將信將疑，“青城山以前真有那麼厲害？”
韓奕道：“能成為千年宗門，誰家沒有點壓箱底的東西，只是沒想到，青城山會沒落得如此之快，不過據師父說，杜百川這個人為人仗義，當年在江湖上也結交了不少同道中人，雖然談不上一呼百應，但說話也相當有分量，那時候的青城山真可以說是交友遍天下了。”
呂思齊道：“這麼說來，近段時間上青城山的人，都是與他們有香火情的人咯？”
“多半是吧。”韓奕微微出神。
這一日，沈紅雪留宿蜀山。
次日，林鹿獨自一人來到某座山頭，站在山巔眺望對面那片劍氣濃郁的山川。
枯劍山。
某一刻，林鹿縱身一躍，消失得無影無蹤，當再次出現時，人已在枯劍山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