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 心之所念即是道
夜深人靜，月明星稀。
蜀山大殿籠罩在一片靜謐之中，臨時掌管蜀山一切事務的韓奕負手站在大殿檐下，靜靜望着殿前鋪滿清冷月輝的那片廣場，蜀山掌門玄青子閉關，師父陳之淮移居蓮池，一心鑽研道藏，按理說這副擔子就該落到那位蜀山首徒肩上，可是那個自由慣了的大師兄在玄青子閉關的前一夜就悄然下山了，一句話也沒留下，二師兄王知秋又遠在邊關，沒辦法，這副擔子就只能落到自己身上，誰讓他韓奕是師兄弟五人中脾氣最為和善的一個呢，本來想着至少還有個四師弟陳松齡在身邊，可以幫自己分擔分擔，可誰曾想，那傢伙見勢不妙之後竟然也下了山，臨走前去看了一眼師父，然後留下一封信就連夜下山了，信中說的是自己想要下山去闖蕩闖蕩，想起兩人，韓奕臉上浮現一抹無奈笑意，好在小師弟回山了，自己不至於成為孤家寡人，不然連個說話的人都找不到，他開口道：“小師弟，還記得你剛上蜀山的時候嗎？”
林鹿站在韓奕身旁，一同望向遠處山巒，應聲道：“當然記得，當年因為誤會跟思齊起了衝突，牽動寒毒昏了過去，醒來之後跟我說話的第一個人就是三師兄你，現在想起來，彷彿就在昨日一樣。”
韓奕感嘆道：“是啊，轉眼就幾年過去了，小師弟也長大成人了，想當初剛上山那會兒，你還不到二品的境界，如今卻已經半隻腳跨進了天罡境的門檻，說出去誰信啊，這種攀升速度，放眼整個天下，也找不出幾個人來。”
林鹿聞言神色平靜，在短短數年時間便從下三品躋身一品境界，還是世間屈指可數的天罡境，的確稱得上是突飛猛進，說是劍道天才也不為過，然而他十分清楚，自己從來都算不上天才。得到陳天元的氣運饋贈是不假，可倘若據此就想坐享其成成為一個天罡境的高手，那也是痴人說夢，試想千年以降，驚才絕艷的少年天才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可最終能站在頂峰的人又有幾個，扳起指頭細細回想，從十萬大山中遇到羅剎宗黃甫成與閻本鶴開始，林鹿的劍道之路就算不上平坦，待到之後真正步入江湖，幾次與人對戰廝殺，也無不是以命相搏，尤其是圍殺司徒長風的天池一戰，承受對方傾力一擊，以及與柔然長老曲洋一戰，承受天雷加身，都差點要了自己的命，好在福大命大，都挺了過來，可以說自己的這身境界完全就是從一次次生死之戰中得來的，林鹿說道：“在遇到師父之前，我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會成為劍道中人，因為父親娘親還在世時，父親給人的印象一直是個與世無爭的讀書人，偶爾詩興大發便會與朋友吟上那麼兩句，娘親則溫柔善良，相夫教子，從不發脾氣，根本與這個充滿恩怨是非的江湖聯繫不起來，可直到後來我才知道，原來他們也是江湖中人，只是因為厭倦了江湖才選擇歸隱，父親臨死時還讓我不要進入江湖，其實現在我有些不太確定，這番話是不是他當時故意這麼說的，以便讓仇家覺得我不會成為威脅而放過我，還是他真的就是那麼想的，希望我遠離江湖。”
林鹿輕輕呼出一口氣，洒然說道：“不過都已經不重要了，因為自己已經身在江湖。”
韓奕道：“青衫仗劍，快意恩仇，神仙眷侶，浪跡天涯，然後過着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日子，這就是大多數世人眼中的江湖，確實是想想都讓人羨慕，可又有幾人知道，很多數人之所以闖進這座江湖，其實也是迫不得已，也只是為了能夠討口飯吃，能夠活下去而已。”
韓奕頓了頓，語氣平靜，繼續說道：“我們師兄弟五人，除了你二師兄之外，大師兄，我，還有你四師兄，其實我們都是孤兒，所以你的心情我能理解，當年若不是師父將我們帶上山，也就根本沒有現在的我們。”
林鹿轉頭看着對方。
月上中梢，夜鶯啼叫。
韓奕斂了斂心緒，換了個話題，有些無奈道：“你不知道，因為朝廷的一道聖旨，咱們蜀山現在成了香餑餑，隔三差五就有江湖人士上山拜會，大師兄他們都不在，我總不能讓那些人去打擾師父跟師伯吧，只能我來應酬了，我本來也想過一律不見，可又擔心別人說我們蜀山一朝得勢就尾巴翹上天，不近人情，唉，這一天天的，累死了，關鍵是他們幾個不在山上，有時候想說話都沒人。”
林鹿笑道：“沒想到師兄你也會在意外人的看法。”
韓奕搖頭道：“其實我倒是無所謂，就怕他們說蜀山的不是，再者，江湖就是這樣，到處都是人情世故，都得懂點兒。”
師兄弟二人不約而同的笑了起來。
“師兄，咱們蜀山道劍皆修，將來道術一途，可全指望你了，你就不怕亂了道心。”林鹿調侃道。
韓奕說道：“修道即修心，道在我心，既要修道，又何懼亂了本心，所謂心外無物，並非兩耳不聞窗外事，出世入世，全憑本心去做，心之所念即是道，最終境界，便是道法自然四個字。”
林鹿聞言說道：“就像一個人，沒經歷過世間種種，說什麼四大皆空，真正的心外無物，是走過萬里路，經歷過大風大浪，不為萬般誘惑所動，正所謂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
韓奕啞然失笑，說道：“師弟你這個比喻嘛，嗯，有那麼點兒意思，但還是沒有完全對味。”
林鹿跟着一笑，接著說道：“不過師伯曾說過，咱們蜀山的劍不在山上，而在山下，言下之意是希望我們多下山走動走動，可按師兄你的說法，其實不管是山上還是山下，都無礙於劍道修行。”
韓奕平靜道：“師伯說的固然沒錯，蜀山的劍的確在山下，但這並不與我說的相衝突，還是那句話，一切但憑本心去做便是。”
他忽然打趣笑道：“師弟你剛才說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雖然我知道你沒去過萬花叢中，可你也沒做到片葉不沾身啊，還沾上不止一片，而是好幾片，跟師兄說說，將來有什麼打算？”
林鹿無言一笑，隨即說道：“等海棠安頓下來，我準備去一趟西湖劍閣，把劍還了。”
韓奕點了點頭，“借了這麼久，也該去一趟了。”
韓奕轉身走進殿內，“時間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林鹿點了點頭，轉身離去，他忽然回頭問道：“大師兄和四師兄下山到底幹什麼去了？”
韓奕直言道：“找你二師兄去了。”
他嘆了口氣，接著說道：“朝廷把咱們蜀山抬得這麼高，咱們總不能真的做個世外閑人，不管不問，你放心，該做的事咱們蜀山自然會有人去做，你剛回來，就不要想太多了，老老實實在山上待着，好好陪陪慕容姑娘。”
林鹿沉默片刻后，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