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流言如刀

掛着宋字燈籠的馬車行過街角，又慢悠悠停下，一黑衣近衛立於馬車旁，躬身道，“稟大人，剛才之人叫陸城，是被斬首的陸圴親弟。”

“怪道他恨我入骨，原來如此。”

宋州淡淡的說了一句，卻不見多少驚訝，發覺近衛還沒離開，聲音一揚，“還有事？”

“大人，剛才將陸城就地正法時，裴家的馬車就在不遠處……”

近衛欲言又止。

主子前些天便示意手底下人誘使裴家姑娘求他，今日為見裴家姑娘，還專門去了一趟蜀國公府。

要說主子真對裴家姑娘有想法吧，那麼好的機會，主子又將人全須全尾的放了。

宋州的聲音從馬車裏傳出，“多管閑事。”

近衛聽出了不滿的意思，忙不敢再多言，等他退下后，馬車又朝前奔馳去。

裴府門前。

棕毛駿馬嘶鳴一聲，馬車穩穩的停了下來，青鶴扶着裴姮走下馬車時，主僕二人的臉色都不大好。

早等候在府門口的老嬤嬤迎上來，道，“姑娘回來了，老太太正找您呢。”

找我？

裴姮一愣，很快回道，“我知道了，這就去拜見祖母。”

一行人進了門，裴姮本想先去換身衣服，只是老嬤嬤一直催，她也不好多耽擱，便一同去了榮禧堂。

榮禧堂中，濃重的檀香味逸散在每一方角落，一清瘦的老婦人手拿佛珠，嘴唇不住開合，她頭戴一條靛藍福字抹額，滿頭銀髮一絲不苟的盤在後腦，等見到裴姮進來，這才睜開耷拉的眼皮，“回來了？可將我的話都轉達給蜀國公了？”

裴姮微微低頭，“祖母，父親的事情，我已經拜託了另一位大人，蜀國公如今自顧不暇，孫女實在不好再麻煩他。”

“自作主張！”

裴老夫人渾濁的眼神閃了閃，頗有幾分精明的味道，“蜀國公府形勢再難，那也比裴家強，你不願意勞煩蜀國公，難道就能眼看着你父親送死？我兒金堆玉砌的將你養育這麼些年，不想竟養出一隻白眼狼來！”

“孫女沒有這個意思。”

裴姮皺眉辯駁道。

祖母一向不喜歡自己，所以她極少來榮禧堂，卻也從未想過堂上的親祖母會將白眼狼一詞輕易用在自己身上。

饒是心思再深，裴姮也有一瞬間的委屈。

正說著話，一個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走了進來，正是裴老夫人的二兒子裴奉明。

見到裴姮也在這裏，他先是含笑看了一眼，這才對着裴老夫人一拱手，“母親。”

裴姮也忍下紛亂情緒向男人見禮，“見過二叔。”

裴奉明點了點頭，裴老夫人那頭則說了一句，“先回你院子去。”

這話是對裴姮說的。

知道他們母子有話要說，裴姮面色如常退去，只是到門口時，卻故意放緩腳步，便聽到二叔滿是欣喜的說道，“母親，大哥有救了，我聽說……”

周圍的婆子婢女盯得緊，她只聽到這一句，便有伺候裴老夫人的嬤嬤看了她一眼。

裴姮眼神一閃，帶着青鶴離開了。

裴奉命根本就沒想過侄女會偷聽自己說話，或者說，他根本就不怕這些話被裴姮聽到，“母親，大哥有救了，我聽說宋州那賊子看上咱們家阿姮，還在蜀國公府做出過輕薄之舉。”

說後半句時，他的聲音是欣喜的。

“這話你是從哪裏聽到的？”裴老夫人皺起眉，眼神卻不斷閃爍，思考若這件事屬實，能給裴家帶來多少利益。

“蜀國公府剛來人告罪，說是有做雜活的老僕瞧見阿姮誤入安排給宋州的院子，出來時一臉羞憤，定然是宋州言語有失，蜀國公自覺對不住咱們家，送來不少東西賠禮，我已經收下了。”

“你做的對。”

裴老夫人滿意一笑，並未覺得二兒子此舉不妥，隨後神情微冷，“這倒是個好機會，以裴姮清譽受損為由，要蜀國公替你大哥向陛下遞摺子辯駁，至宋州瞧上裴姮的事——”

以陛下對宋州的愛重，他的仕途必然不會止步於四品官的地步，裴姮若能替裴家攀上這樣一支勢力，必然能為裴家男兒帶來不小助力。

只是宋州乃是世上難遇的奸佞之臣，裴家百年清流，若是跟這樣的人攪合在一起，只怕是對名無益。

對於書香世家來說，名聲比性命還要重要。

看出裴老夫人的猶豫，裴二爺急忙替母親分憂解難，“母親，咱們不將宋州和阿姮的事情擺在明面上不就行了？”

裴老夫人眼睛一亮。

對！

將裴姮和宋州的婚事暗地裏敲定了，不！直接將裴姮送給宋州，這樣一來，就算以後事情鬧出來，只需將裴姮舍了，說她自甘墮落，不顧裴家阻攔非要跟着宋州，到時候就算是有風言風語流出，裴家也早賺得盤滿缽滿。

就怕老大不答應。

裴老夫人猶豫道，“你大哥那裏……”

見母親到這個時候還拿不定主意，裴奉明不由得着急起來，他在五品京官的位置上已經待了三年，若是再拿不出什麼成績出來，只怕是要被外放。

一旦離開帝京，再想回來就難了。

若是宋州能幫他在陛下面前說上幾句好話……

“母親，究竟是大哥的性命要緊，還是惹他生氣要緊？和大哥一起寫摺子參奏宋州的陸圴，昨日已經被問斬了，再耽擱，說不得大哥也難保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