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翻供
謝嬰來稟報時，皇帝正與沈蓮英下棋，聽見這消息，當即大怒，棋盤一掀，咄咄質問沈蓮英：“大伴，是你說永遠不會欺騙朕。”
“奴才從不敢欺瞞皇上！”沈蓮英緩緩跪下。
“不敢？當真不敢么？”皇帝哈哈大笑，笑着笑着面色又陰沉下來，指了福全，“帶下去審罷，福全，你跟着去，代朕好好聽聽，他們都背着朕做了什麼勾當！”
福全戰戰兢兢應是。
接着門口兩個謝嬰的屬下進來，要拿沈蓮英。
謝嬰卻抬手制止了二人，自己親自過去扶起沈蓮英，“督主，您請吧！”到底沈蓮英是東廠提督，謝嬰不敢不敬他。
沈蓮英走後，便有福全進來收拾散落一地的棋子，皇帝卻命他下去，自己端着個紫檀棋笥，蹲下身去，一枚一枚拾起棋子，好一會兒才把黑白兩色棋子撿齊全了。
放下棋笥，他站起身，腦袋微微眩暈，目光在大殿的每一個角落掃過，目之所及金碧輝煌，可偌大一個金殿，卻空空蕩蕩，只他一人……
他又哈哈大笑起來，笑完了便坐倒在軟炕上，怔忡良久。
其實他何嘗猜不到沈蓮英貪墨，只是沈闊沒招供他心裏便存着一絲僥倖，因那是自小伺候他的大伴，是比他母后還要疼他的大伴啊！
天家沒有親情，他貴為九五之尊，身邊卻無人可信任，母后不可信，皇后不可信，如今連大伴也不可信了。
他原以為沈闊會守口如瓶，因他認罪時一口咬定此事與沈蓮英無干，把責任都扛在自己肩上。
其實事後皇帝很是動容，至少沈蓮英認了個忠孝的乾兒子，衝著這份忠心，他都不捨得殺沈闊，可沒想到沈闊終究扛不住，把沈蓮英供出來了。
果然這世上的人都毫無忠誠可言！
而沈蓮英也在為此事納悶兒，沈闊的性子他最清楚，東廠的刑罰能讓他屈從那他也不配做他沈蓮英的乾兒子，所以沈闊究竟是被打怕了才招供，還是早有預謀？
不多時，他隨謝嬰來到東廠的議事廳，沈闊以及今日會審的幾位公公已經在屋裏了。
各人歸坐，沈闊也得了謝嬰的允許坐在矮杌子上回話，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他竟當場翻供，說自己是被謝嬰屈打成招。
此言一出，滿座嘩然，謝嬰氣極，拿着那二十幾頁口供，直問到他臉上，“這口供不是你自個兒畫押的，是咱家逼你的？”
“謝都督，是你強拉咱家的手摁的指印，你忘了？”沈闊不卑不亢，直逼視着他。
謝嬰憋紅了臉，口供直扔到沈闊身上，“你當錄口供是給你鬧著玩兒的？”
不及沈闊開口，沈蓮英先就拍案而起，作為東廠提督，他威勢極大，一時連同謝嬰在內的眾人都唬了一跳，氣焰消下去大半。
沈蓮英細眼微眯着掃了眼眾人，語中帶笑，“倒也不必這樣說咱家的乾兒子，此案是由你們來審，咱家受審，本不該插手，也不能多話，只是鬧出今日這笑話，咱家不得不把老話拿出來再啰嗦一遍，屈打成招最要不得，尤其咱們自己人就更不必玩這一套！”
沈闊適當點火，“於謝都督而言，咱家與督主都是外人。”仟仟尛哾
謝嬰大駭，霍地起身走下來，面向沈蓮英就要下跪，沈蓮英卻伸手攙住他的胳膊，“今日你是主審，跪咱家算怎麼回事。”
“奴才審案不力，叫老祖宗白跑一趟，奴才該當給老祖宗賠罪，”謝嬰道，另幾個陪審的見局勢反轉，也忙跪下喊老祖宗。
沈蓮英唉嘆一聲，請眾人起身，后裝模作樣、語重心長地告誡他們：“咱家說過許多回了，審案時只求一個真字，萬不可急躁，不可將私情與公事混為一談，公正嚴明方不負皇上所託，否則冤假錯案層出，辜負皇上對咱們東廠的信任，也叫刑部和大理寺看笑話，說咱們閹人果然當不得大任……”
這番冠冕堂皇的話下來，眾人唯有應是。自然，這話是說給福全聽的，也就是說給皇帝聽的。
一番教導之後，鬧劇終於落幕，謝嬰起身送沈蓮英和福全出門。
到了門口，沈蓮英回過頭，似笑非笑地瞅着謝嬰，“案子未完，可別把人打死了，給他用些葯也不耽誤你審案，都是奴才，相煎何急，嗯？”
“是是是，老祖宗說的是，咱家回頭就給他用藥，”謝嬰連聲附和。
沈蓮英頷首，這便和福全回乾清宮去了。
福全將當時情形一五一十稟報皇帝。皇帝思忖良久，不知是悲是喜，最後他命沈蓮英自去忙東廠和司禮監的事，不必再留在乾清宮伺候了。
如此，沈蓮英心中大石落地，沈闊那兒應當不會再鬧么蛾子，只要王汲不供出小閣老，便不會累及他，他於是立即着手安排惠妃交代的事兒，好救沈闊出來。
不過這都是后話了，且說謝嬰因沈闊臨場翻供，氣急敗壞，着人把他押回監牢。
謝嬰指着他，恨聲罵道：“你同咱家玩這一手，是當咱家不能把那針工局的奴婢再抓來？這回抓來不見點血，今日的事可交代不過去，”說罷直指小李子，“派兩個人去，把那小奴婢帶過來。”
小李子應是，立即下去辦差了。
隨後謝嬰又按沈蓮英的吩咐，命人給沈蓮英上藥，他自己則搬了把椅子來，就坐在牢門外一面品茶一面看着，看着沈闊才上藥便又被用刑，用刑之後再上藥，如此反覆幾回，直把他折騰得死去活來。
沈闊疼得額頭熱汗如豆子般滾下來，最後幾乎沒了知覺，他雙目緊盯着監房外悠哉喝茶的謝嬰，耳邊全是他那句“這回抓來不見點而血，今兒的事交代不過去”。
那時他憑一點僥倖打了個時間差糊弄謝嬰，以為能糊弄得久些，誰知謝嬰辦事如此迅速。此刻也只能聽天由命了，只盼蘇禾已按他交代的投靠了惠妃，而惠妃也接納了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