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偶遇
卻說蘇禾因惠妃不願摻合此事，只得自己去司禮監求見沈蓮英，然司禮監一小內監卻告訴她說沈蓮英現今在乾清宮伺候皇上，已幾日沒回監里了。
蘇禾無法，只得回針工局。
有德提心弔膽等了蘇禾兩個時辰，每隔一會兒便出門看看，可算看見她回來了。
他大舒一口氣迎上去，“怎麼這時辰才回來，我以為他們把你拘在裏頭不許走，再遲一刻鐘我就要稟報掌印了。”
蘇禾拍拍有德的手臂，安撫道：“我沒事兒，只是多說了幾句話耽擱了，咱們進去說。”
說著，兩人並肩入了門，可沒走幾步又碰見管事的盛姑姑，二人無法，只得分開兩邊各自去做活兒，待到下值了，才又聚在一處，去了蘇禾屋裏。
“有德，你有銀子沒有？”蘇禾有些不好意思。
“有啊，我這些年得的娘娘們的賞賜，都交給玄武門上的守衛何田，叫他拿出去變賣，五五分賬，到如今我存了有四十……四十六兩銀子，你要多少？”
“十兩，十兩便盡夠了，他日沈公公出獄，我必會還你。”
有德聽說是為沈闊的事，忙提醒她：“你要用銀子賄賂東廠那些吃人不吐骨頭的？那十兩可不夠，怕是一千兩都打不住！”
蘇禾自然不是為了賄賂獄卒，她只是要去乾清宮見沈蓮英，把沈闊的話帶到，只是沒有皇帝的傳召，她一小奴婢連月華門也過不去。
“不是為這個，你只給我十兩就夠了。”
有德也沒再追問，最後給了蘇禾一半家當——二十三兩銀子。
次日蘇禾便揣着這些銀子，藉著給延福宮送桌帷的差事，偷偷跑去了乾清宮。
自然，又被攔在月華門外，今日的站班太監與前幾日那一撥不同，蘇禾使了十兩銀子請他們傳話給福全，不多時傳話的太監回來，告訴蘇禾：“福全公公說皇上近來事忙，沒空見不相干的人，何時想起你了，自然會傳召。”
蘇禾心下一沉，這才半月不到的功夫，皇帝已把她忘到腦後了？她伸手進自己的毛領子，撫了撫脖頸上的吻痕。
她抬眼望望天，遠處一隻雪雁劃過天際，越過紫禁城飛向遼遠的北方，她忽有些懷疑，是否自己自視過高，一早便想錯了，她不過是紫禁城中一隻不起眼的麻雀，老老實實不去折騰，到了年紀還能飛出去，反倒如今折騰來折騰，卻飛不上枝頭，也變不成鳳凰。
正失落間，東邊夾道里忽傳來嬌媚的一聲：“可巧在這兒又碰見了。”
蘇禾循聲看去，只見惠妃一行人正往這兒過來，她裏頭穿家常的藕荷色短襖，配月牙白滾藍邊馬面裙，外披桃紅底色織錦斗篷，頭上是素白的銀頭面，雙手捧着鎏銀的鏤花小手爐，饒這樣素凈，也沒壓得住那股媚氣。
蘇禾這就退後兩步讓出道來，向她行禮，“給惠妃娘娘請安，”四個站班太監見了惠妃，也和顏悅色起來，“娘娘又來給皇上送點心吶？”
“誰叫本宮的桃酥做得比御膳房的還好呢！”惠妃淺淺一笑，目光卻落在蘇禾身上，“你在這兒等着，本宮給皇上送了點心還有話問你。”
蘇禾以為她在同旁人說話，左右看看，這兒除了幾個站班太監便只有自己，於是低眉應了個是。
她始終低着頭，直到那片月白的裙角翩然遠去才抬首，這時一站班太監沖蘇禾誒了聲，“你個小奴婢，竟同惠妃有交情？”
“奴婢去長春宮送過幾回衣裳罷了，”蘇禾笑笑，“惠妃娘娘可真想着皇上，還特地做點心送來。”
另一站班太監笑道：“旁人想送還沒得送呢，前兒端妃娘娘過來，皇上連她的面也沒見，只有惠妃娘娘，皇上才賞這個臉。”
“多嘴！”更年長些的那太監個白了他一眼，他賤兮兮地自打了下嘴，再不敢言聲兒了。
蘇禾想着，惠妃這樣得寵，若能在皇帝跟前為沈闊美言幾句，興許沈闊便可得救，難道她今日就是來為沈闊說情的？又或是她聽進去自己昨兒的話，特地過來尋沈蓮英，把沈闊的話帶給他？
胡思亂想間，惠妃一行人向這兒過來了，她跨過門檻，與蘇禾錯身而過時瞅了她一眼，蘇禾忙知趣地跟上。
一路無話，蘇禾在惠妃身後走着，目光不由自主便落在她身上，不得不說，惠妃天生尤物，身子如水蛇般，行走間柳腰款擺卻又不顯刻意，簡直令人移不開眼。
到了西一長街，惠妃才開口說話，“月牙兒去后，可着人來替補她？”
海嬤嬤回：“還沒有呢，娘娘是有可心的人了么？”
“宮裏只有素問針線上尚可，你明兒便去回皇後娘娘，讓從針工局調一個上來。”
海嬤嬤應是，偏頭瞥了眼蘇禾。
蘇禾會意，心下一喜，惠妃終究還是願意幫沈闊的。
昨日她按沈闊的吩咐給惠妃帶話，一則請惠妃調她去長春宮伺候，因有惠妃護着，謝嬰多少顧忌些，不敢隨意要她性命；二則請惠妃帶話給沈蓮英，叫他在皇陵上做文章，如此皇帝要用沈闊，便不得不放他出來。
既然惠妃應了第一條，那第二條定也應了，想必方才她是借口給皇帝送點心，去給沈蓮英傳遞消息了。
……
卻說沈闊那頭，謝嬰斷斷續續審了他三日，沈闊就王汲如何與李貴商量，求他幫忙把一萬塊金磚入在內官監賬上，他如何不從，又如何受沈蓮英脅迫，以及後續如何同內府庫的廖公公沆瀣一氣，拿往年用的次磚哄騙他之事都一一招供了。
自然，他的供詞七分真三分假，尤其關於沈蓮英的部分，更是張冠李戴。譬如當日王汲在京城置了一座“沈府”送給他，意圖賄賂，他卻說成是送給沈蓮英，賄賂沈蓮英。
謝嬰將他的口供拿去刑部，跟王汲的口供一對，發覺果然八分相似，只是王汲的供詞中沒有沈蓮英，所有私下交易，以及喝酒慶功都安在沈闊身上。
謝嬰於是相信沈闊的供詞，他喜不自勝，想着此次必要讓沈蓮英摔個大跟頭，於是立即親去稟報皇帝，說沈闊已供出沈蓮英，王汲的口供又對不上，得讓幾人對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