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杠上袁督師

大殿外靴聲囔囔，朱由檢看過去，就看到一個精幹矮小的身影，出現在了殿門口。

烏紗端正，紅袍輝煌，玉帶嚴謹，懷抱牙笏，腰身筆挺。

朱由檢看了，在心中也不得不為之喝一聲采，好個袁蠻子。

袁崇煥在殿門前頓了一下，似乎是在適應殿內的光線，但更是在觀察殿內的諸位大佬，誰在誰沒在。

由此立刻判斷，自己該怎麼說話，說什麼話。

袁崇煥從容進入大殿，對着上首天啟跪倒磕頭：“臣，遼東兵備僉事袁崇煥，拜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然後站起，再次舞拜，如此再三，恪守了臣子該尊的禮儀。

天啟並沒有說免禮，袁崇煥就那麼跪着。

天啟很滿意袁崇煥的表現。不像其他的文臣，對自己這個皇帝的尊重，只表現在表面。

每次文臣叩拜自己，往往還沒等自己說免禮平身，他們就一個個已經站起來了。

那種叩拜，只是表面的形式，看着就讓人從心裏堵的慌。

君臣就這樣，一個站着，一個跪着，好一會，天啟笑着道：“起來吧。”

袁崇煥再叩首：“臣，謝主隆恩。”雖然同樣是套話，但聽在天啟的耳中卻別有感覺。

“遼東事怎麼樣？”

“高第昏聵，所用之策實乃害國，害民。”袁崇煥再次提出他幾次上書的核心。

他說的是，前次建奴進攻遼西，遼東巡撫高第，急忙忙將遼西百姓，悉數遷徙進山海關，將遼西四百里土地放棄。讓遼西百姓流離失所，苦不堪言。

袁崇煥堅決反對高第的這個策略，幾次上書朝廷批判高第誤國害民。

但本心卻是，高第是遼東巡撫，官職大於袁崇煥，而袁崇煥最不想有個婆婆在自己頭上，總想掀翻他取而代之，好一展自己胸中抱負。

但朝廷的東林內閣，卻堅決不從。

究其原因是，高第是東林中堅，不可動。而袁崇煥雖然是東林，但他已經上書，請求在錦州為魏忠賢修建生祠，有投靠魏忠賢之嫌。

非我黨，必反對。為發對而反對的信念必須堅定不移。

你說黑的，我必須說白的；你說屎是臭的，我必須親自嘗一口給你看，告訴你，屎是香甜無比的。這是東林黨的黨綱，管你什麼國事安危。

這正好和了天啟的心思，於是對內閣首輔施鳳來：“高第請求致仕的摺子就批了吧。”

已經悄悄倒向魏忠賢的施鳳來，已經得到魏忠賢的暗中通氣，早就心有準備，再加上即將是同黨的袁崇煥的請求，當時欣然接受：“臣遵旨照辦。”

袁崇煥聞聽，心中不由一喜。高第去了，那麼，那個位置就該是自己的了。

天啟再問：“袁愛卿，你對遼東有何策略？”

這是問計，也是考問。如果回答獲得聖心，那麼自己就坐穩了遼東位置了。

於是毫不猶豫鏗鏘回答：“許我足糧足兵，足夠大炮，臣定當讓建奴不能入遼西半步。”

之所以袁崇煥要求足夠的大炮，就是因為前年的二月，所謂寧錦大捷，袁崇煥親自操炮，據說一炮轟死了努爾哈赤，所以，他已經產生了大炮依賴症了。

面對這樣的大口氣，朱由檢直接嗤之以鼻，不由得扭頭嗤笑一聲，果然是好做大言標新立異的傢伙啊，這口氣，也太大了點吧。忽悠我哥是用這個，未來忽悠我是用五年復遼。

可惜，我已經不是那個朱由檢了，我信你個鬼，你這個糟老頭子。

結果這個小動作，別人沒有注意，卻盡數落在了袁崇煥的眼中。

袁崇煥是個驕傲的人，是一個最能掀翻上司而屢屢取而代之的人，是大明有名的執拗的人。為此，人送外號袁蠻子。

對於一個可有可無，未來的豬對自己策略的輕視，袁崇煥是絕對不允許，也是不能忍受的。驕傲執拗的人，是不接受被輕視被指責，被質疑的。

還是官樣禮節，對朱由檢施禮：“難道王爺對臣的遼東策略有什麼指教嗎？”語氣已經很不善了。

朱由檢聞聽，就一臉茫然驚訝，四下看了看，然後指着自己的鼻子詢問袁崇煥：“你是在問我嗎？我就一旁聽的，我能有什麼指教？”

我對你滿肚子怒火，但我懶得搭理你，你可別惹我，惹我會引火燒身的。

本來以為袁崇煥應該明智的打住話題，在皇上問他未來做遼東巡撫時候，執行什麼政策，只要問對好了，他就穩坐在了那個位置上了。

這時候遼東還沒有督師，遼東巡撫管軍管民，一手遮天的。

但朱由檢剛剛那種天真和懵懵懂懂的樣子，卻給了袁崇煥一種誤判。

這小傢伙好欺負啊，自己正可以拿着這個小王爺，為自己的遼西策略立威立足。

這個時代的大明的官員們，最是能扯，為反對而反對，已經是常態。雞毛蒜皮的事都能給你扯到地老天荒。

現在我就當著君臣的面，告訴大家，我連王爺都敢直言懟死，其他大臣就不要再跟我唧唧歪歪。

於是，竟然上前一步：“臣愚鈍，臣請教。”

朱由檢立刻就看清了袁崇煥的目的心思。

自己也鬱悶了，這一早魏忠賢攔截，想要拿我立威，這口氣，我還沒順當過來呢，現在你袁崇煥也來這手，我是是個人都要拿來踩的嗎？

蹬鼻子上臉了不是，那好吧，我就教育教育你。我要利用你，讓所有的大臣都知道，我朱由檢不是你們隨便哪裏踩着玩的。我是有脾氣，有手段的。拿我踩着玩，我玩不死你。

朱由檢就笑嘻嘻的看向了自己的哥哥。

天啟就扭頭看着弟弟，他對自己的弟弟的聰明是佩服的。正好，趁着這個機會，讓弟弟出出頭，展現一下他對朝局政務的一點看法見識，也讓群臣見識見識，我這個寶貝弟弟的能力。

“皇弟，既然袁愛卿想要聽聽你的意見，你就說說對袁愛卿的，遼西策略的理解吧。”

哥，你出賣我。

好吧，那就看我怎麼懟死你，讓君臣都看清你這個好大喜功，華而不實的傢伙的真面目。在天啟年就辦了你，讓你再不能禍國殃民。

施施然走到了前台，笑眯眯的對袁崇煥拱了下手。“袁大人老於軍務，深有實戰經驗，非本王能及。但袁大人非要讓我一個毛頭小子說道說道，指教不敢，我就問袁大人一件事。”

“王爺請問。微臣知無不言。”

“我不談兵足不足，糧足不足，那是兵部戶部的事。我就想問問你，你說的足夠大炮，就可以使得建奴不能入遼西半步，是不是啊。”

“王爺，大炮的威力天下人有目共睹，建奴畏懼。只要有足夠的大炮，就可保遼西萬無一失。”

袁崇煥趁着這個機會，再次推行他的大炮理念。

朱由檢就歪着頭看了他一眼：“那你跟我說說，沿着寧遠到大凌河到左右前衛，再到松山再到錦州，再到杏山，再到筆架山這一個防線，這麼多的據點城池，你一共需要多少大炮？”

這也正是袁崇煥所要向朝廷請示的，這會正好可以藉著這個小王爺的嘴，提出了。反倒比自己提出來更能有說服力。

“那王爺認為多少能夠適合呢？”袁崇煥就機智的反問。

好小子，給我下套。

朱由檢就笑着回答他：“按照我的估算，若是在敵人來攻的時候，每一個城頭至少得100多門吧。”

袁崇煥笑了，小傢伙到底上了自己的套：“臣認為然。”

這時候大殿裏，就傳來了一片君臣的蛙聲。

“那麼從北到南整個防線下來，你至少得有五千門大炮吧。”

袁崇煥笑而不語。

“那麼好吧，阮大鉞來了嗎？”

原先的東林幹將阮大鉞剛剛投奔魏忠賢，本來東林左光斗答應他的是吏部侍郎，結果被自己家人給撬了，沒辦法，安排他做了工部的侍郎。

吏居第一，而工居最末。本來按資歷遞補應該輪到吏科的阮大鋮。為此，他已經是東林黨敵人了。

但這個大明最有名的奸臣，其實卻是一個有真才實學的人。

之所以朱由檢要問他一點事，是因為他不但有真才實學，而且絕對會對這個東林黨袁崇煥，落井下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