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番外十七
“你叫江鹿是吧,會下棋嗎?”
顧准爺爺顧安平坐在紅木鑲螺鈿的太師椅上,看向站在顧准身邊觀戰的江鹿。
“我嗎?”江鹿迷茫地指着自己。
顧安平點頭:“對,我們來一把?”
說完,他淡淡地瞥了眼顧准,沉聲說:“他啊,膽子太小了,和爺爺下棋都不敢來真的,盡讓着我。”
顧准輕咳一聲:“沒呢,我是許久不下手生。”
坐在另一邊和家人一起打麻將的顧奶奶直言:“小顧不讓着你點兒,就你那個臭脾氣,輸了又要悔子。”
毫不留情面地戳穿,顧奶奶又繼續和媳婦兒、親家笑呵呵地搓麻將。
一直在江鹿面前維持嚴肅高深形象的顧安平被氣得吹鬍子瞪眼。
“我怎麼可能悔子呢,小鹿你別聽奶奶亂說。”顧安平喝茶潤喉緩解緊張。
看出來點兒什麼的江鹿和顧准偷偷地對視一眼,唇角忍不住上揚。
“爺爺下棋這麼厲害,肯定不會悔子,我相信爺爺。”江鹿哄他開心。
顧安平眉眼一瞬變得慈祥又和善。
孫子罕見地找了一個男孩子,他和伴侶也花了很長的時間才接受現實,沒辦法抱上曾孫這件事雖然很遺憾,但誰家的孩子都是被父母捧在心尖尖上的寶物,能多一個如此乖巧的孫子也不錯。
顧安平扭頭看了眼老伴,壓低聲音說:“就是,她肯定是看我們這麼熟絡,吃醋了哦。”
“挑撥離間誒,我還不了解她。”
顧准越發覺得他爺爺像老頑童一樣。
江鹿差點兒憋不住笑。
“來一局?”顧安平興緻勃勃地看着江鹿。
江鹿眨眼:“我不會下圍棋……要是爺爺不介意五子棋的話,我可以。”
顧安平擺擺手:“當然不介意,小顧你趕緊讓開,換小鹿過來。”
顧准起身,江鹿順勢坐到顧爺爺對面。
五子棋規則很簡單,江鹿手執白子,久久沒落子。
他在思考要認真下棋,還是讓着顧爺爺。
既然顧爺爺都說了他不會悔子……
幾十秒后,江鹿下了一顆白子,這一步很精妙,橫豎斜三路都必須擋住,不然江鹿就成功連成五子。
“呃……”
顧爺爺驚訝得不行,下意識道:“還能這樣走。”
“不算不算,爺爺我老花眼沒你們小年輕視力好,都沒看見。”
“上一步重來,重來。”
江鹿眼睜睜地看着顧爺爺把那顆白子挪開,收回撒上一步的黑子放在那裏。
江鹿目瞪口呆:“爺爺,還能這樣玩嗎?”
“下棋嘛,不就講究一個隨心所欲,過年嘛,開心就好。”顧安平笑呵呵地解釋。
江鹿愣了下。
爺爺你倒是隨心所欲和開心了!
在一邊觀戰的顧准忍不住笑,見江鹿傻乎乎地看着他,顧准抿起唇道:“爺爺去年才做過全身體檢,雙眼視力5.0。”
“小顧!”顧安平嚴肅道。
江鹿:“…………”
爺爺的視力居然比他的還好!
就這樣,顧爺爺太隨心所欲,江鹿被爺爺虐慘了,一把都沒贏。
棋局結束了,江鹿也快抑鬱了。
他看着大獲全勝的顧爺爺,嘴巴噘得能掛兩斤麵條。
“咳咳。”顧爺爺突然有種欺負小孩的罪惡感。
他摸了摸衣服兜里提前準備的紅包,遞給江鹿:“這個拿去玩,爺爺給你的新年禮物。”
江鹿忽地驚訝,他下意識看向顧准,顧準點點頭,江鹿
這才接過。
這個紅包並不是那種長方形裝錢的紅包,而是一個有着吉祥喜慶圖案的絲綢紅包。
裏面摸上去像是很硬的東西,江鹿這會兒也不方便直接打開看看這個是什麼,只有先放在衣兜里。
下午娛樂局散了場,江鹿又陸陸續續收到其他長輩的大紅包。
今天清早,江鹿知道大家長們都要過來,還緊張得不行,因為老人肯定不會接受他和顧準的戀愛。
但……
江鹿覺得很夢幻,顧準的家人對他都很和善、溫柔。
令他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晚飯定在一家在當地口碑很不錯的私房菜館。
城市冬夜雪景唯美又有意境。
車窗外,過往的車輛頂上積着薄薄的雪,路邊的枝丫上也掛着簌簌雪花。
車上,江鹿的手被顧准握在手心溫柔親昵地捏着。
“今天寶寶的小金庫是不是又充實了不少。”顧准湊到江鹿耳邊和他小聲交談。
江鹿想起放在行李箱裏鼓鼓囊囊的幾個大紅包,熱着臉點頭:“你的家人真的好好,他們都不介意我倆……”
“思想觀念是不是也太開放了點兒,我還以為他們至少會有一些不高興。”
“最開始自然是有的。”
顧准笑笑,他揉揉江鹿毛茸茸的腦袋,“要是不提前說好,我媽也不會讓你來家裏過年。”
顧准父母和長輩是如何溝通的,江鹿不知。
但其間的辛苦可想而知,就算再怎麼開明理解,一開始自然也不能接受,可今天見面,顧準的長輩卻沒有表現出絲毫對他的不樂意,還一直往他兜里放糖放花生。
想到這些,江鹿心裏一片溫暖,他稍稍用力握住顧準的手心,眼睛氤氳出一點兒水汽。
他收斂好情緒,湊過去和顧准咬耳朵說悄悄話:“你真好,你家人也很好。”
“這些都是應該的。”顧准眸底透出深情。
車裏燈光也不亮堂,昏暗的環境裏,顧準的眼睛黑亮又深邃,黑曜石純粹的瞳仁里只倒映着少年一人的身影。
窗外雪花飄飛,寒冬疏冷。
車裏,江鹿眼眶一片熱意。
“爺爺送你什麼看了沒。”顧准低聲問。
江鹿看了眼坐在他們前面的顧叔叔和張女士,很小聲地說:“還沒有。”
“我摸摸看是什麼。”顧准身子一大半重量都靠了過去,伸手摸了摸。
半晌,顧准低聲道:“摸着像是玉牌。”
“玉牌?”
江鹿腦中立馬浮現一塊方正的清透的玉,再按照顧準的家境,顧爺爺送的東西也不會便宜。
江鹿啞然了好久,才磕磕巴巴地說:“那豈不是很貴?”
他的母親也有幾隻玉鐲子,看着其貌不揚像玻璃清透,一問價格上百萬。
江燕當時就說:“簡單來說,玉鐲只要是真的前提下,越像玻璃越貴。”
“爺爺平時就喜歡收藏這麼玉石瓷器、字畫之類的。”
顧准頓了下,低沉磁性的聲音里透着笑意:“本來就是給你準備的,收着。”
江鹿點點頭,悄悄說:“那我回去再拆。”
……
不久,一行人便到了私房菜館。
江鹿跟在顧准身邊,攙扶着走路有點兒不穩當的長輩們,張晚韻女士和服務員確認訂座消息,一家人言笑晏晏。
私房菜館的建築都有着百年之久,一磚一瓦皆透着歲月的滄桑感。
庭院中間種植了好幾棵樹,枯枝上面掛着一串串火紅的小燈籠和辣椒,屋檐下燈光散發著紅色的光。
坐進包間裏,沒多久,身穿國風冬裝旗
袍的服務員端着茶水和餐前甜點進來。
甜點造型精緻可口,各種中式糕點軟糯易消化,很適合老年人。
顧准夾了一塊杏仁桂花糕塞進江鹿的嘴裏,江鹿整個臉頰鼓起來,嚼食物的模樣特別可愛。
顧准沒忍住戳了一下,惹得江鹿嗚咽着埋怨他。
坐在一邊的張女士:“…………”
她以前怎麼就沒發現自家兒子會這麼幼稚。
不過……也是因為江鹿是顧准喜歡的人吧。
張晚韻見兩個小輩如此恩愛的模樣,微微彎起眼睛,眸中閃爍着光。
桌面之下,顧林森拉住老婆的手,輕輕地捏着。
熱騰騰的菜一盤接一盤,每一道菜色全味俱全,嘗一口便知道主廚手藝匪淺。
長輩們都在嘮家常,時不時看向江鹿,江鹿便會笑着接話。
一段飯下來,顧准爺爺他們對江鹿越發欣賞。
江鹿本身就是鍾靈毓秀之人,加上他五官面容精緻陽光,越看越深得顧家人的喜歡。
顧爺爺更是主動給江鹿夾菜,江鹿心裏驚訝又覺得備受寵愛,連忙端起自己的碗主動接菜。
這頓飯一吃就是一個半小時。
飯局結束后,天色濃稠,漆黑的夜幕里不見一顆星,雪花飛揚而下。
顧准外婆還拉着江鹿的手一直說:“長得可真俊。”
“性格也好,外婆很喜歡你。”
“不要擔心我們做家長的會不開心你們在一起,你倆能夠好好處,我們真覺得挺好的。”
外婆親切得就像江鹿自家人,江鹿已經說不清楚自己的眼睛今天紅了幾次了。
他忍住眼眶中剔透的淚水,笑着說:“謝謝……外婆。”
顧准一襲黑色的外套站在江鹿身邊,外婆看着兩個大高個,露出慈祥的笑容。
“顧總,今天你也來這裏吃飯?”一位西裝革履的男人上前寒暄着。
顧林森頷首,微笑着舊友交談。
“這位就是公子?”男人看着和顧林森有幾分相似的顧准。
少年一表人才,五官挺拔深雋。
男人心裏立馬活絡起來:“念念,過來和叔叔打個招呼。”
跟在他身後年輕女子捏着精緻的手包,揮了揮手:“叔叔好,阿姨啊。”
“這是您女兒?”顧林森點點頭,“幾年不見,小姑娘已經長這麼大了。”
“那可不,轉眼幾年就到我眼睛這裏了。”男人嘆了口氣,“女大不中留,再過幾年就要嫁出去了。”
“爸……”
打扮得精緻美艷的年輕女子跺了下腳,無奈地看着她父親。
她越過顧林森,細細地觀察他身後的兩位男生。
好高……
她看着面容高冷禁慾的少年,臉頰不知不覺泛起紅暈。
每年過年父母就催婚,她父親也提到過考上燕大的顧准,沒想到真人居然這麼帥。
要是和這樣的男生談戀愛,好像也不是不行。
男人和他女兒想到一塊去了,簡單地介紹了下自己女兒在學跳舞。
“這位是……”
男人看着另一外沒怎麼說話的少年。
張晚韻拉着江鹿的手腕,“他呀,我兒子的男朋友,今年和我們一起過年。”
話音落地,空氣頃刻間凝滯。
江鹿瞳孔驟縮:“!!!”
這是可以說的嗎?!
想招顧准當女婿的男人:“…………”
春心好不容易萌動就被掐死的女生:“…………”
***
回去的路上,江鹿都還沒從剛才的驚訝中回神。
顧准媽媽居然當著外人的面,就直接說他是顧準的男朋友。
“這樣一來,那認識你們的人肯定都知道……”
江鹿看着顧准,小心翼翼地說:“都知道你是同性戀了,喜歡男生。”
顧准喉間漾開低啞的笑容:“本來就是。”
他停下站在江鹿面前,攏好江鹿脖子上的圍巾,指腹掠過少年溫熱細膩的皮膚。
夜幕之下,顧准低垂着眼睫,說:“不藏你。”
“我們一家人都不藏你。”
憋了一天,好幾次都要哭的江鹿終於還是忍不住哭了。
剔透的眼淚順着臉頰滑落,滴到了顧準的手背上。
清澈且溫熱,灼燙了一下顧準的皮膚。
顧准微抿着唇,抬起指腹擦拭江鹿臉頰的淚痕,心疼道:“怎麼還哭了。”
江鹿另一隻眼睛也忍不住掉了一滴淚水,他鼻頭一酸,再不控制淚水肯定嘩啦啦地流。
江鹿吸了吸泛紅的鼻尖,搖了搖頭,倔強道:“沒哭。”
走在前面的張晚韻一走過來就看見紅着眼睛的江鹿。
她拍了下顧準的腦袋:“你幹什麼呢,又在欺負江鹿?”
遭受無妄之災的顧准:“…………”
江鹿一愣,頓時哭笑不得。
顧准一抬眸,就看見江鹿笑得開心又爛漫。
行吧,只要江鹿能笑。
被親媽打一下就打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