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酣歌醉舞急不暇擇(上)

第二十二章 酣歌醉舞急不暇擇(上)

酒,惑海,神之血,諸亂之引,迷狂之註腳。

新世界的飲酒文化傳承有序,歷史井然。早在第一艘科考船“星辰號”滿載學者和戰士來到此地時,他們的貨倉中就裝滿烈酒——以燃劑、溶劑和醫療用品的名義申請,但最終大部分都進了矮人水手們的肚子。此後隨着兩大矮人王國對航線與水手的掌控,烈酒也就順利成行成了新世界遠航中必不可少的生物燃劑(主要是驅動矮人這種生物的必要燃劑)、麵包溶劑和精神治癒藥品。

等到蒸汽城建立——這比很多人想想的要早許多——無盡的獸群、野人和拓荒任務擊垮了許許多多的拓荒者,精神治癒劑的需求也愈發龐大。然而矮人船隊裏的烈酒看守者是由氏族中鬍子最長、徒手格鬥最強、意志最殘忍冷酷的矮人士兵組成,他們如同活體鑄鐵一般焊死了艦隊酒庫,無論是勸說、賄賂還是暴力都毫無意義。於是憋瘋了的酒客們(主要是人類和半精靈)開始瘋狂尋找出路,騎士們編出各種挑釁方式去和矮人賭鬥烈酒,商人們開始籌備製作更多啤酒煉金壺,探險家們把找來的各種野果發酵,法師們則開始研究效率更高的蒸餾工藝——在城市建設的項目下。等到第一批大麥成功收穫,第一個橡木桶在短短三天的發酵后就被猴急地打開,給所有猴急的酒客們品嘗后又匆匆埋了回去。

在那之後酒類就成了往返恩普萊和斯緹姆必備的貨物。剛開始時只是單純的輸送舊世界烈酒,隨後新世界的種植園裏就開始釀出各式各樣的美酒——葡萄酒、麥酒、果酒、甘蔗酒……在滿足酒館的需求外,甚至有餘力賣回舊世界或者賣給土著部落們。兩個世界的酒類文化在此極大豐富,矮人們帶來他們用礦洞蘑菇釀成的獸人頭骨,阿斯塔精靈們也用本地蛇果釀造出帶着海鹽風味的帝都酸漿,但什麼是最好的呢?對,每個人都可以有自己的答案,但評判好壞難道不就是應該像道德標準一樣,嚴格按人數來算嗎?啊,人類數量的確很多,但他們身份、經歷迥異,根本形成不了統一的標準!只有半精靈!我們有着統一的境遇,包容的文化,自然的血脈和優雅的口味!禁酒令的共同記憶塑造了半精靈對月光烈酒的喜好,這在新世界中掀起名為月光的革命!所以月光酒才是新世界最好的酒!

帶着這樣咆哮的餘韻,半精靈睜開自己的眼睛,腦中還組織着捍衛月光酒地位的句子,但眼前異樣的場景讓他不自覺地把話語咽下。我是誰?這是哪兒?我在幹什麼?這些疑問都被攪碎了揉勻在他空白的腦子裏,只能偶爾在意識的水面掠過。他毫無疑問是站立着,也許睜眼前還在邁步,但如今取回意識的他雙腳彷彿兩團棉絮中的高蹺,隨着他意識到自己麻木的雙腳忍不住跪倒在地。

是的,他是歐洛因·風鴉,禁忌的太陽學者,一名——普通的半精靈。半精靈學者緊張地摸索着地面恢復姿態,他剛才是怎麼了?酒醉?港口的冷風灌入他的領口,他打了個哆嗦四處張望,身邊滿是晃晃悠悠遊盪的醉鬼們,他們狂熱地吵鬧着推攘着,眼中佈滿……迷狂。

這不對勁。風鴉很快意識到他不久前也是這群人中的一員,但他又為何忽然清醒?看着醉鬼們晃晃悠悠的步伐,多是矮人和人類,風鴉也若有所悟。

精類血統,精靈們引以為豪的自然之觸,相傳它能讓擁有者窺伺自然之道,以此強化關於真我的概念。半精靈們儘管從血脈中獲取的東西微乎其微,但也仍然能夠讓他們難以受到催眠和魅惑。而普遍來說,當一個精神類法術的效力低於某個閾值時,受術者便會飛快地重返清醒——正如風鴉剛才經歷的那樣。

該死,這莫非捲入了什麼陰謀?風鴉對於迷醉時的經歷毫無印象,只能期望於他沒有在迷迷糊糊時說出什麼錯話。他晃晃悠悠地站起,看向那群情緒激動的酒鬼,他們還在為什麼酒是最好的爭鬥不已。

風鴉很快已經意識到了麻煩——宵禁。蒸汽城裏匯聚了整個恩普萊世界的人渣,因此夜晚的街道禁止外出,更別提喧嘩和鬥毆了。風鴉已經能聽見遠處傳來守衛們尖銳的哨聲,這群酒鬼肯定得為違反宵禁付出代價——起碼半個月的監禁,再加上罰款或者勞役。

但自己不能被抓住!風鴉痛苦地揉捏着眼眶,很遺憾自己也是一名禁不起調查的人渣,一旦進了蒸汽城的監獄,他的過往可能就會被扒得一乾二淨——與舊世界對於魔法的審慎不同,這座城市在提審犯人時會大方地使用一些魔法手段,身懷秘密的人最好的方式就是不要進入官方的視野,亦或是不要被抓住。

歐洛因·風鴉開始環顧四周,這不巧是下城區的碼頭,周圍都是石牆堆砌的堅固倉庫,幾乎無處藏身,唯一的可能藏匿處只有屋頂,但屋頂行走是比宵禁更嚴重的犯罪,一旦被守衛們盯上往往會直接開火。精銳的夜班守衛幾乎全是具有黑暗視覺的種族,指望瞞過他們的眼睛那是自欺欺人。

酒鬼們開始移動了,他們的話題似乎回到了寶藏上,開始推推嚷嚷地朝着碼頭前進。他們仍然沉溺於一種酒醉般的迷狂,然而他們的意識顯然沒有因酒精而麻痹,而是顯現出如同魅惑后的狂亂。風鴉隨着人群緊張地移動着,他沒有想好該怎麼辦,他能聽到此起彼伏的守衛哨聲,顯然守衛們已經在嘗試圍堵這群醉鬼,此時意識清醒的自己一旦逃離人群,只會被當成可疑的幕後黑手。

對了,幕後黑手,是誰對這樣一群人釋放了魅惑法術?風鴉低頌起科瑞爾盧喀的名字,為自己增添了一層法術視覺,很快他就發現了混跡於人群中的高亮源頭——同樣是半精靈的酒館詩人,他手中的魯特琴閃耀着魔法靈光。

就在風鴉注視這名詩人的同時,那個詩人也猛然扭頭朝風鴉看來,嚇得他差點消除了偵測魔法的效果。但那個詩人只是對他露出一個苦笑的神色,在醉鬼們的推攘下跌跌撞撞地前進。

他在維持這個法術,無力改變局勢。風鴉心裏默默做出判斷,識破法術和同為半精靈為他增添了不少的膽氣,他擠開幾個醉鬼朝着那個詩人靠近,伸手拍拍對方的肩膀。

“我不是故意的,這是……法術事故。”那個詩人顯然還在努力維持着對人群的控制,有些艱難地回應風鴉。“我聽到了哨聲……我該怎麼辦?”

法術事故,這至少好過一個陰謀。風鴉在心中悲嘆自己的壞運氣,這詩人顯然不是故意為之,但無論如何他操弄了一群無辜者的意志,這絕對算得上嚴重的犯罪行為了。於是他維持法術維持現狀,一邊想辦法一邊逃離守衛,連帶着自己也來到這樣的絕境。這麼大一群人在宵禁的街道上狂奔,往上說可能就是群體暴動,這絕不是把這詩人制服交出去就能輕鬆了事的,一旦被抓住所有人肯定面臨嚴格的審查——因此風鴉驚訝的發現自己也需要這場夜跑繼續維持下去。

該怎麼辦?醉漢們儘管能夠用語言和法術誘導前進,但吵吵嚷嚷的他們絕對無法逃離守衛的羅網,風鴉忽然眼前一亮,伸手抓向人群中的一個瘦弱的身影。

被抓住的醉鬼渾身一顫,無法再偽裝下去。他轉過身露出哭喪般的神色,“你,你們要幹什麼?”

這正是那個酒館中的猴子般瘦弱奸詐的半精靈掮客,他不知什麼時候也幽幽醒轉,但仍然只是把自己偽裝成狂熱的醉徒的一員。

“你應該也不想被抓吧。”風鴉的嗓子在之前的迷亂中吼得有些沙啞,“不只是監禁和罰款,你難道沒有別的虧心事兒嗎?”

“你要我做什麼?”瘦弱的半精靈吞咽一下,艱難地回應着。

“冰山號。”歐洛因·風鴉的目光尖銳而兇狠,“帶我們去冰山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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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普萊雙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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