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酣歌醉舞急不暇擇（中）
冰山號晃晃悠悠行駛在鏡之大洋，陽光猛烈，海風沉悶，洋麵平靜得像是湖泊，如同一隻古怪木殼爬蟲蛄蛹在一面詭異的鏡子上。
乘客中已經陸陸續續開始有人在酒醉中醒來，沒人能完整說出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麼——以至於如今出現在這樣一條古怪的船上，幾個小時候終於在船員們的幫助與酒客們自己的議論中終於逐漸還原了昨晚的真相：
在這裏的人無一例外都是昨晚鮑勃酒館的客人——喝大了的矮人水手“黑曜石”在酒後吵吵嚷嚷地衝出去找人打架，很快就引來了一大堆衛兵，矮人跌跌撞撞地跑回了酒館，鮑勃酒館裏的人多少有點兒虧心事，喝大了之後都以為衛兵是來找麻煩的，一群酒客鬧哄哄地奪門而出，一個聲音——已經不記得是誰的主意——大喊着有近道，帶着一幫酒瘋子跌跌撞撞的來到了碼頭。
衛兵們也被莫名其妙的夜間騷動嚇了一跳，不少人甚至以為是有人造反。他們急匆匆地包圍了碼頭，舉着火把警惕着叛軍控制炮台，順帶着去叫醒更多的守衛。而姍姍來遲的女蠻子在腋下夾着她的小情人也趕到了，這傢伙立刻出點子揚帆出海，尋找棉布傑克埋葬的寶藏，一群酒瘋子鼓動着當場半搶半買地奪下一條商船，在夜裏駛離了港口——這便是冰山號了。
“額，比爾努爾塔的鬍子啊，這可真是瘋狂。”矮人拍了拍自己腦袋，讓自己清醒一點。作為一名出色的矮人水手，他堅定而憤怒地駁斥了關於自己喝醉的控訴，但喝酒打架好像確實是自己能做得出來的事兒，因此多有也有些心虛。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冰山號正要在次日清晨出海，船上淡水等物資一應俱全，水手們也有所準備，甚至在港口有出海備案——嚴格來說除了違背宵禁，沒人會背上什麼麻煩的罪名。蒸汽城就是這樣，只要不被抓到，那些小偷小摸的罪過也不會有人去追究和訴訟——除非有人想找你麻煩。一方面是排查和取證的麻煩，一方面是這裏的人渣濃度迫使議會一次次地降低執法標準——聽說最近為了節省執法成本，9金5銀以下的劫案甚至都不會立案。
船上的女船醫莉夏簡單檢查了所有人的情況，除了飲酒過甚和在碼頭吹風後有些着涼外沒有大礙。值得一提的是這位船醫最擅長修復術，能夠有效醫治船隻的損傷，而對生物的醫術顯然相當值得商榷。她為所有覺得感冒的酒客熱心提議了放血療法，所有乘客都堅定地拒絕了她的建議。
冰山號的錫坤船長是個高瘦的男人，體態健碩站姿穩當，看起來曾經是個軍人。他就在甲板上指揮水手們忙活，見莉夏帶着人出艙過來打個招呼：
“先生們，昨夜睡得如何？”
“很好，儘管有點出人意料。”矮人有點不自在的整理自己的鬍子。“至少一覺起來，不在冰冷的海水裏。”
“我不確信你們是否還記得你們的開價，先生們。”錫坤船長嘴裏叼了個沒點燃的煙斗，裏面不知塞了什麼，“昨晚你們可允諾了不少東西，不過我想我們得好好談談——在你們再次醉倒之前。”
“在我提供的服務當中也包括代請打手和代收債務，船長。”莉夏在一旁插嘴道，一副唯命是從的好船員模樣，錫坤船長無奈的扶了下額頭，這姑娘儘管醫術蹩腳，但至少也是個貪財的好姑娘。
“你是說一個矮人喝醉了？”傑弗里德打斷了他，“看着我的鬍子，你確信嗎？”
事實上對於矮人來說能不能喝、鬍子是否漂亮都是和生殖器大小同等程度的尊嚴問題，傑弗里德認為自己一個矮人絕對不可能像普通人類一樣喝醉——雖然在大多數學者的研究中，矮人們體質的確普遍比大多數類人種族厲害，但喝起酒來也相當沒數，撒起酒瘋來也絕對不會在事後承認。矮人們聽聞這樣的質疑總是露出輕蔑的嗤笑，並告訴質疑者自己去看加林·酒桶纂寫的關於矮人不會醉的相關論文，然後就是要拉人去酒館做黑暗酒精決鬥。
“當然，我們船醫的診療費用是必須的，畢竟她還幫你們清理了地板，我想每人一個金幣並不過分。”錫坤船長看了看矮人的鬍子決定不搭理，對方昨晚在港口放的那一槍的確有夠震撼人心，他決定當場索取索取一點診療費。
“可以賒賬，一天百分之一利潤，複利計算謝謝。”莉夏飛快地化身船上的高利貸頭目。
“希望拿金幣時別有魚上鉤。”德魯伊魔法廚子卡尼爾掏出一枚金幣扔給黑曜石，讓他幫忙傳遞。矮人也唉聲嘆氣地交錢，他很討厭金錢流失的感覺。只有那個叫高文的碼頭新人並不介意在獲得豐厚收入前做一些前期的支出，一枚金幣大拇指一彈向船醫的方向劃過優美的弧線。
一個水手找來一個小袋子，酒客們罵罵咧咧往裏投錢，一會兒就湊夠一小袋。錫坤船長從裏面抓了一大把，然後把剩下的袋子丟給莉夏——裏面還剩八枚金幣，莉夏擺出一副很肉疼的表情收下了袋子和客人彈出的金幣。
“讓我們跳過這些瑣碎的細節，進入昨天的生意環節。”那個叫索維里斯的半精靈轉個身，背倚在船舷上，抱着胸口一副自信滿滿的做派，“無論昨天其他醉鬼許諾了多少現金，其中能兌現多少？在場各位的心裏都有數。”
“這正是我想說的，各位昨晚先是試圖搶劫我們的船，如果我們現在掉頭折返，說不定你們都得被當成海盜抓起來，而現在在冰山號的證明下，你們都是勇敢的探險者——我想我收下這些打點費用並不離譜。”
“相當於給各位洗白身份的費用。”莉夏洋洋得意地說著廢話。
“這點我認同，但你雪中送炭搭載我們的恩情也就此了結。”半精靈看起來毫不承情，“請繼續說吧，船長。”
“各位之後的提議的確很有意思，這位先生——”錫坤船長用煙斗指了指半精靈月溪，“說有棉布傑克的消息，允諾我們找到寶藏之後三七分成，說是給我七成。”
索維里斯·月溪露出目瞪口呆的愚蠢神色，他對自己居然許下過如此不切實際的許諾感到無比震驚，他緊盯着船長的臉，試圖判斷對方是不是蒙自己一幫人。
“雖然我很滿意這個報價，但我想你們大概對醉酒下的契約並不買賬，所以我們現在可以重新談談。”錫坤船長聳聳肩，“你們也不用這麼盯着我看。”
“哈！七成。”高文也忍不住感嘆起來，還好這一切還有得商量。
“這句話說的很及時，收斂自己的貪婪是美德。”傑弗里德絮叨着，“不然我要考慮考慮仇恨之書上要不要記上你的名字了。”
“我們還沒簽契約，我想大家擺開條件談談比較好，然後最好落實在紙面上，這樣對大家都好。”
“我拒絕糟糕老頭的契約！”索維里斯一聽到紙面兩個字，不由分說一陣惡寒，“火巨靈在上！契約這玩意兒，我們玩不過精明的商人的！”
“怎麼，你身份敏感？沒法契約？”錫坤船長眯了眯眼，露出審慎的笑容，“那我們也可以就用普通的商業合同。”
索維里斯並不在意對方那種看透自己一般的語氣，直接一句頂了回去，“只不過我的信仰與繁星不符罷了。先說說看，錫坤船長，你這艘船的原計劃是什麼？”
“我們原計劃是在鏡之大洋捕鯨，然後販售到一個土著村莊裏處理，帶回商品。”錫坤船長說得很直白，這樣的捕鯨船在港口確實不少。
“船上面的人員？補給夠支撐多久？”索維里斯很明顯對對方的回答有些失望，“若不是專業的尋寶船，恐怕難開太久。”
“我們匆忙出海，雖然儲備的物資不少，但水手不多。”船長指了指甲板上繁忙的場景，“原本我們準備在碼頭上臨時招募一些，現在船上的都是我信得過的手下，只能勉強把船開動。”
“我們船上的給養足以維持二十多天，在鏡之大洋里我們也掌握了數個補給點可以補充。”錫坤對着其他客人補充道，“我想你們一時半會兒雇不到比我這兒更好的探險船了。”
“我和我的同伴們商量一下，請稍後……”索維里斯皺着眉頭想了想，拉着卡尼爾、高文、黑曜石來到一旁。
“嘿，我沒工夫參加這冒險。”一個酒客尷尬地撓撓頭，“你們能不能把我送回去？”
“自己跑上來的，半道兒要回去？怕是你自己游？”索維里斯當場回以斥責。
“我們可以把你送到附近的一個聚居點，那裏每天都有船隻路過補給，兩個銀幣就足以返回蒸汽城。”拋開嘴碎的半精靈不談，錫坤船長看起來倒是好說話。船上的乘客們迅速分成了兩撥，一撥準備就近下船，而以嘴臭半精靈、魔法廚子、碼頭新人和矮人“黑曜石”的另一撥則開始和船長商議起“尋寶”的相關事宜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