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6章 各懷鬼胎
庄宸要親自下廚，做三道菜，竹雞蘑菇湯，山筍野豬肉，蜂蜜手撕兔，這幾樣可是東方食府菜單上沒有的東西。
現在有機會近距離請教學習，張東方沒有不重視的道理，所以他二話不說，趕走了砧板和打荷的兩個學徒，自己喊上張強張明，關上廚房大門，父子叔侄三人齊上陣。
小夥伴張明殺雞，二廚張強站砧板，大廚張東方親自備菜，遞送，打下手，這麼大的陣勢，讓庄宸誠惶誠恐，反而覺得彆扭的很。
“叔，您在旁邊休息就是了，這些活兒我一個人就可以做好！”
庄宸這是好心，他在山裏的時候，什麼事情都是自己乾的，自己每天的一ri三餐，還要照顧卧床生病的爺爺，爺爺吃的又少，還有很多講究和禁忌，他不一樣做的盡善盡美嗎？
可這話說出來后，幾個有心之人都急了，尤其是張東方，心裏急的比貓繞還難受，可面子上又不能表現的太明顯，明明是想的不得了，可又不好意思表達，只好說道：“沒事兒，叔動作快一點，那倆小子毛手毛腳的盡添亂！是吧小強？”
這種學習新菜做法的大好時機，他可不想坐在旁邊休息！要休息什麼時候都可以，關鍵時刻可不能休息！可他說話說的隱晦，笑的比哭還難看，不知道有多彆扭。
被點名的張強更是哭笑不得，他當然也不願意休息，自己叔是什麼意思他懂，只好站在砧板后，硬着頭皮附和道：“是是是，我和小明盡添亂，盡添亂……”
說的這話真是古怪，自己都恨不得抽自己幾巴掌，憋屈啊……
“來咯~新鮮的竹雞！”張明在後院殺雞脫毛放血清洗，一條龍做完后，巴巴地送了過來。
彆扭的何止張家叔侄？庄宸也是一樣。
他準備接過來自己處理，可看見張強一把搶過來擺在自己的砧板上，一副聽君吩咐的樣子，只好由得他們這樣殷勤，摸摸下巴彆扭地說道：“竹雞去頭頸和腳，內臟處理乾淨，全部都不要，然後從下往上，順着血管輕捏雞肉，擠出殘血，整雞備用。”
啊？
心肝蛋胎都去掉？
還要順着血管捏擠殘血？
張強可沒這麼講究過，抬頭看看庄宸和張東方為難了，他知道人體血管，可雞血管的走勢，他還真不熟悉！
張東方若有所思，微微點頭：“竹雞生xing好鬥，吃野生植物果實和嫩葉，還有山裏的各種昆蟲為生，血液里有微毒，放血有必要，去除內臟也有必要。”
庄宸笑了笑：“對，雖然浪費多了點，但能少吃毒就少吃。所以頭和嗉囊什麼的，都要去掉，而且要用薑片去毒，薑片厚度以1毫米最佳。”
沒問題！幾人一合計，商量着來，內臟扔了，積血也擠了，薑片也備齊了，等庄宸滿廚房找到個合適的砂鍋，倒上水開始燉起來。
白頂菇放了半天有點焉，新鮮勁兒損失了不少，確實有點可惜，庄宸吩咐撕成一厘米左右寬的絲，又討要了一點枸杞備用，這道湯的備料就備好了。
接下來，野豬肉上場，仍然是庄宸命令，張強動刀。
野豬肉瘦肉多，鮮嫩香醇，可是帶着一股sāo氣味道，這有點像常見的香菜，喜歡的人超愛那個味道，不喜歡的人厭惡的要死。
問了問大家的口味，都不忌口，也不介意這股原汁原味，所以庄宸吩咐切片，越薄越好，肥瘦相間，大小均勻即可。
同樣的山筍也是切片，放一旁備用，大廚張東方親自動手，規規矩矩擺了一大盤，儘可能保持筍的長條原樣，看起來美觀又jing致。
然後是蜂蜜手撕兔，庄宸選了個最肥大的，熏制過的野兔剛一拿出來，就香倒了一片，引起眾人的驚呼聲，這幾個故意沒吃飯的廚子，肚子都不爭氣地咕咕叫起來。
手撕這活兒，庄宸沒有要他人代勞，而是自己動手，一邊撕，一邊介紹道：“野兔肉嫩，沒有什麼筋，撕的時候要順着紋路撕，否則做出來的肉大小不等，碎末多，還不易爛。”
這是基本常識了，張東方和張強暗自點頭，手撕兔他們也嘗試過，只是這活兒不好做，而且兔肉貴，做出來的菜價高，利潤低，所以沒有上菜單。
張東方仔細盯着庄宸的手，他此時大腦在飛速旋轉着，他要將步驟完完全全記下來，並且吃透烹飪手法，如果今天這個蜂蜜手撕兔大獲成功，他的東方食府就會推出這道新招牌菜！
蜂蜜也有特定要求，庄宸問道：“東方叔，有沒有本地產的土蜂蜜？”
啊？張東方一愣，趕緊說道：“有有有！小強，趕緊的讓他們把所有蜂蜜都拿來！”
張強找了一圈，和張明兩人抱着六七個罐子過來，除了本地產的土蜂蜜，還有國內幾個大牌子的紫雲英和金銀花蜂蜜等等。
庄宸挨個揭開蓋子嘗了嘗，然後指着一個不起眼的丑罐子笑道：“叔，就它了！”
張東方心領神會，心中打定主意，蜂蜜這事，他知道該怎麼做了，最重要的是，保密！
所有食材準備完畢，接下來就是等竹雞熬湯，時間短了熬不出味道，做出來也是殘次品，所以只能等着。
張強在準備幾道其他的家常小菜，另幾人靠在案桌邊閑聊，話題離不開廚房和美食這個圈子，尤其是對今天庄宸的幾道菜最好奇。
張明咽着口水說道：“宸哥，這兔肉和野豬肉，是不是有什麼壯陽補腎，活血化瘀之類的作用？”
庄宸摸摸下巴，為難說道：“我不知道……”
嗯？
張東方和張強兩人都疑惑了，這應該是每個廚師都懂的常識啊？每樣食材都有自己的特點，任意一個大廚做出來的菜肴，絕對不是隨便搭配的，否則輕則味道和食補xing相衝，破壞了菜肴的美感和作用，重則食物相剋，吃下去鬧肚子，激發人體隱藏疾病等等。
張東方小心翼翼問道：“那小宸你剛才嘗這個土蜂蜜，有什麼依據嗎？”
庄宸還是一臉不解：“叔，我也不清楚……只不過爺爺告訴我這種味道的蜂蜜調製煙熏野味最好，所以我就拿來用了……”
被壓抑了半天的張強恍然大悟，他終於找到了優越感，有些期待，又有些輕蔑地問道：“小宸你是只懂做法，不知道為什麼這麼搭配嗎？”
這個問題就好像在問人，你是不是只會說話，不識字一樣，說的難聽點，就是在質問庄宸是不是文盲！
庄宸一點兒也沒覺得哪裏羞愧，反而覺得這是很正常的事情，點點頭說道：“嗯。爺爺讓我做了十幾年基本功，又教了我很多食譜方子，說我學會怎麼做菜和掌握火候，就可保我一生衣食無憂。可是……爺爺他……”
說到這裏，庄宸又想起這些年相依為命的爺爺，想起爺爺呵斥他拿刀不穩，責怪他腕力不夠，叱喝他不注意火候，憐惜他掛傷上山採藥，讚許他做的一鍋美味。
爺爺臨終前的遺言，竟然是希望他平平安安過一生，不與人爭執，不與同行結怨，不逞強，不妄語，不驕傲，不自滿，用學會的一手好廚藝，保得自己一生衣食無憂即可，所有的話語，全部是為庄宸考慮，事無巨細，潺潺囑咐，愛孫之心，天地可鑒！
想到自己將爺爺安葬在絕壁懸崖上，世界上最疼愛自己的親人離他而去，庄宸眼淚嘩的一下流出來，聲音也變得哽咽起來。
“小宸……哎……人都有這麼一天的……節哀順變……”張東方不知道說什麼好了，饒是他做生意多年，口齒靈敏伶牙利嘴，見人說人話，見鬼講鬼語，可到了勸慰時，不知怎麼就卡了殼。
這對爺孫，註定就是張家最重要的兩個朋友，貴人，張東方心中感情很複雜。
一方面，他很感激爺孫倆對他的幫助，很憐惜庄宸，很惋惜老爺子的死，另一方面，他還是對老爺子留下的食譜充滿渴望，想得到更多的烹飪秘方，讓自己的生意更好，開更多分店，賺更多的錢。
庄宸的一席話，除了確認了老爺子的死訊，另外透露出一個重要信息，那就是老爺子的食譜筆記！
十幾年來，爺孫倆委託張東方採購的東西千奇百怪，老爺子點名採購了不少天南地北的食材，和八大菜系相關的重要材料都有涉及，張東方曾自嘲過老爺子是不是什麼菜都會做，而現在他幾乎可以確定，老爺子會做的菜，絕對有不少於幾百種，而且各種菜系都懂！
八大菜系包含的經典食譜絕對成千上萬，連整理成冊，分類記錄都很困難，這絕對是個龐大的工程！
而這些年採購的物品里，和文字相關的東西只有幾隻鉛筆，連讀書認字的語文課本都是張明的舊書。
如果老爺子沒有留下食譜的文字記錄，將這麼龐大的信息量口頭傳給庄宸，還不告訴他做菜的原理，這幾乎是不可能的。
因為好記xing絕對不如爛筆頭，庄宸的人生還長，一ri不看記錄，食譜秘方就會遺忘一分，在哪個小廚房裏做一年大廚，天天就拾掇那麼幾個固定的小菜，一年下來絕對會把其他的食譜忘的七八分。
如此說來，唯一的結論就是，老爺子絕對留下了珍貴的食譜筆記！
張東方知道，有些事情急不來，尤其是現在這個敏感時間，雖然庄宸心思單純，但他不敢保證一定不會引起反感，還是循序漸進，以後再找機會的好！
於是張東方小心翼翼地組織詞彙，半天才說道：“小宸，對於疾病纏身的爺爺來說，死亡才是解脫。每個人來到這個世界上，就註定了難逃一死，想開點，你今後的ri子還長着呢。爺爺不在了，你還有東方叔，還有王阿姨，還有莉莉和明明，還有你小強哥，我們都是你的親人……”
張明對庄宸的境遇感觸頗深，早已將他視作自己的親兄弟，他攬着庄宸的肩膀安慰着，抹着眼淚哽咽道：“爸！什麼都不說了，宸哥就是我的親哥，他就是我們家的人！”
“對！一家人！孩子，別傷心了，有我們在，你什麼都不用擔心！”
張東方好像也被自己的兒子感動了，抹了抹眼角的淚水，緊繃著臉，也是一副難過的模樣，實際上在他的心中，早已翻騰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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