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怪奇小屋(六)
所有的一切都發生得很迅速。
黎錚開門對上昂丁,而聞人景和燕月明從他身後躥出,反向逃離。槍聲響起的剎那,燕月明回頭看了一眼,只覺眼前一花,一個黑白色的身影如閃電般在前方掠過。
他幾乎不能分辨那究竟是什麼東西,直到他又看了第二眼。
那個黑白色的身影閃現在走廊的吊燈上,倒掛着向下方的黎錚揮出利爪。燕月明這才看清楚了,那是一隻大約一米高的蜜獾玩偶,有着黑色的皮毛以及標誌性的白色小平頭,耳朵上方歪戴着一個頂紫色的簪花小禮帽,哪怕倒掛着也不會往下掉。
黎錚當然不會被他抓到,只見他忽然後退一步靠着牆壁,避開爪子的同時,槍托用力砸在身後的牆上。
牆上有照明的壁燈,燈光被震顫得閃爍的同時,牆面翻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黎錚還有迅速向他撲去的昂丁,一塊兒給轉到了牆裏去。
燕月明驚得頓住腳步,又被聞人景拉走。他一邊跑一邊給燕月明科普,“規則雖然在變,但不可能全部都變,怪奇小屋之所以奇怪,可不止是因為玩偶,而是因為這屋子本身。放心,學長對這裏熟!”
兩人以最快的速度來到樓上,不需要多仔細地找,就看到了一扇已經打開的房門。房間裏一片狼藉,滿是打鬥過的痕迹,地毯上散落着玩偶的肢體,還有一個已經昏迷的男人。
“抱歉了。”聞人景直接上手在他身上翻找,而燕月明則小心翼翼地戒備四周。
很好,沒有異常。
“來幫忙把他衣服扒掉。”
“扒、扒光嗎?”
“留條內褲?”
“好的。”
師兄弟說不上有多默契,主要靠燕月明夠配合。他有點緊張、有點害怕,還有點難為情,但動作還是很麻利地把人家給扒光了。
聞人景把人翻過來,道:“那把槍大概是黑市流通的東西,型號已經過時了。這人身上沒有能夠證明身份的證件,沒有紋身,但有多處刀疤,而且有陳年舊傷,可見本來就不是個善茬。”
語畢,聞人景又伸手道:“給我跟棍子。”
燕月明環視一周,立刻從地上撿起一個不止從哪兒掉落的金屬把手遞過去。聞人景拿在手裏掂了掂,隨即道:“幫我摁住他,我要撬開他的嘴。”
撬開他的嘴?
燕月明剛開始不明所以,人都昏迷了,還怎麼讓他說話?但他很快就反應過來了,這句話就是字面意思。
聞人景化身修理工,用非常簡單的物理方式,把人家的嘴給硬生生撬開了。燕月明說沒受到驚嚇是假的,他看看被磕破了頭、還被扒光了衣服的男人,再看看他年僅14歲的小學長,對“學長”這兩個字有了更深刻的認知。
學長為什麼是學長,自然有他的道理啊!
燕月明狗腿地為學長尋來了燭台照明,聞人景就着燭光,仔細檢查男人的牙齒,一邊看一邊嘟噥:“其實我以前的志向是學醫,以後可以當個法醫來着。憑我爸媽的人脈,給我走走後門,以後鴆死了,主刀的人就會是我。”
學長,你學得已經夠雜了,可以了。
不要再說這種讓人害怕的話。
就在這時,聞人景好像發現了什麼,眸中閃過一道興奮光芒,扒着男人的嘴向燕月明展示,“你看,牙齒里塞了東西,我們把它弄出來。”
可牙齒里會藏什麼呢?
毒?
看多了電視劇的燕月明,腦子裏第一反應就是這個,但聞人景卻用乾淨的布包裹着自己的手,又用金屬把手從旁協助,以一種既暴力又很講究的方式,從裏面拔出了一根很像魚骨的尖刺。
燕月明:“這是什麼?”
聞人景把它放在燭光下細看,白色的刺被光照着,隱約有通透質感,“某個縫隙里的東西,別看它像魚骨,其實是植物的刺。早年間有流浪者試出來的辦法,把這根刺插入神經,就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抵禦世界意識的侵襲。”
燕月明只是稍微想了一下,就倒吸一口涼氣,“用疼痛保持清醒?”
聞人景:“一方面是疼痛,另一方面是這根尖刺本身的特性決定的。總而言之,把尖刺從牙縫裏戳進去是效果最好的辦法,因為牙神經靠近大腦。”
燕月明看男人的眼光頓時都不一樣了,太狠了這些人,他小時候拔個牙都能賴在地上打滾。
小明該怎麼辦?
小明根本鬥不過他們的!
聞人景語速加快,“一般的流浪者,是絕不可能知道這點的,所以我判定——他有同夥。”
燕月明聞言,立刻看向窗外。這裏的窗戶也被打碎了,他想努力幫上忙,於是主動、小心翼翼地潛伏過去,避過鏡子、避過所有玩偶肢體,再謹慎地從窗口探出去,而後朝聞人景搖搖頭,“外面沒有人。”
聞人景:“那我們先把同夥的事情放下,去找出口。”
燕月明:“你們上次來的時候,是從哪裏出去的?”
聞人景指了指上邊。
片刻后,兩人卻潛伏到了一樓客廳。
他們的步伐堪稱鬼鬼祟祟,聞人景是不怕事,但也不敢託大,要是真出了意外,被學長訓斥不說還會在燕月明面前丟臉。14歲的初中生,已經很要面子了。
最重要的是,燕月明連雙鞋都沒有,別說怪奇小屋裏有沒有適合他穿的鞋子,有他也不敢穿啊,所以兩人只能小心小心再小心。
樓下的客廳里擺着許多燭台,燭火照耀着,倒是比樓上要明亮。可這裏的傢具都是暗色系,襯得屋裏陰森森的。
環顧四周,牆壁的掛鈎、壁櫃頂上、沙發上,到處都有或大或小的玩偶。
燕月明全程低着頭不敢跟玩偶直視,與此同時,聞人景幽幽的聲音飄入耳中,“我用老師的名譽發誓,上次來的時候,壁爐的火是熄滅的。所以我們從煙囪爬上去,離開了這個縫隙。”
可現在呢?壁爐里的炭火燒得正旺呢。
“因為昂丁回來了?”燕月明推測。
“有可能。”聞人景點頭。
“學長你看,門口到客廳的地毯上有水漬。外面下着雪,說明這扇門才剛剛開過。”燕月明又道。
恰在這時,牆壁內部傳來一陣劇烈的震動。“咚!”、“咚!”、“咚!”像地震似的,整棟房子彷彿都在顫動。
“啪嗒。”一隻鴨子玩偶忽然從壁櫃頂上掉了下來。
聞人景可沒空細想這是否跟黎錚有關了,“學弟,開門!”
燕月明也很有眼力見,光着腳朝大門口賣力衝刺,可當他按下門把手,門紋絲不動。他不信邪地又試了幾下,甚至用肩膀去撞門,都無濟於事。
“門打不開!”燕月明不知道是被人從外面鎖住了,還是某種不可抗力,他轉頭朝聞人景看去。只見聞人景正抄起壁爐旁的火鉗,夾起掉落在地的玩偶扔進火里。
這事兒燕月明熟啊,他在寂靜街區9號屋的時候就干過。
那一次,火是正義的,燒掉了詭異的紅色水杯,讓燕月明化險為夷。但這一次,看起來毫無生命的玩偶在被丟進火堆后,卻像活了過來,尖叫着從火里爬出沖向他們,速度快得像大蜘蛛,姿勢又像奇行種。
總之,邪門。
兩人迅速逃竄。
逃命這種事,燕月明就更熟了。
與此同時燕月明開始思考另一件事,那就是小學長到底牢靠不牢靠?他有時是挺靠譜的,可有時又好像不太靠譜,且總是在這兩者之間反覆橫跳。
“我知道還有一個可能存在的出口,走這邊!”南城小諸葛打算為自己掙回一點顏面,帶着燕月明一路沖沖沖。
他們倆在前頭跑,“火冒三丈”的玩偶在後頭追。
另一邊,縫隙深處。
已經結冰了的水面上,一艘縫縫補補的破爛烏篷船被凍在了河中央,寸步難行。裹着厚厚皮襖子的搜救部一分隊隊員連山,正在船頭用小火爐生火做飯。如果燕月明在這裏,一定能認出這個小火爐是從茅草屋裏拿的。
船邊,黎和平正蹲在冰面上仔細觀察下邊的情形,而一隊副隊長馮遠華則拿着望遠鏡,朝遠方眺望。
兩人的神色都稍顯冷肅。
此處正值晝夜交替之時,雖然天上並沒有太陽的身影,河面冰凍,兩岸乾枯、荒蕪,一切都充滿了冷色調的肅殺,但他們也可以判斷出——太陽快下山了。
也就是說,月亮快出來了。
“汪!汪汪汪!”
強勁有力的狗叫聲從前方傳來,前方的河道拐角處,突然殺出一條矯健的黃色大狗。大狗拉着一塊木板做雪橇,木板上站着一個人,正是闕歌。
闕歌幾乎要穩不住這輛車,因為大黃實在太猛了,一個勁兒只管往前沖,根本不管人的死活。她只能看準時機,在即將抵達烏篷船時,迅速棄車逃生,而後翻滾卸力,免得這一下就把冰給踏穿了。
黎和平抬頭看她,“前面怎麼樣?”
闕歌的臉都快凍僵了,嘴唇上也有了乾裂,但眸光清明,沉聲道:“是風雪原。我們到深處的縫隙里來了。”
大約四個小時前,他們的四人一狗小分隊從小山村的河道出發,向外探索。那小山村四面環山,他們要出去,必定要穿山而過。
一路遇到了多少驚險不提,他們總算是順利地離開了那被群山環繞的小山村,順着水流來到了外面。
小山村雖然有晝夜變化,但其實季節一直停留在春季,那裏風景優美、空氣清新,且氣候宜人。可一出來,溫度可就直線下降。
不用說,他們已經來到了另一個縫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