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6李弘
季懷憂趁着陳安蓄力的時候,就已掐着隱身咒,悄然祭出無咎囊,把所有百姓收入囊中。他繞過皇城,飛向北方,找了個空地把眾人放下,才回返原處,正見到李弘以太上神刀殺一刀破城。
仔細思量之下,他才發現,自己對這個世界了解得太少。
他之前以為這個世界被劃分成兩個可以互相轉化的階級,也就是修士與凡人,修士與凡人的世界並不相交,修士隱於深山,偶爾出來降妖除魔,凡人有自己的王朝,有自己的生活,就像是普通的古代社會,只是稍微多了點妖魔鬼怪。
凡人完全無法反抗修士,唯一能做的就是成為修士。
然而事實是,並非如此,或者說,不完全如此。
凡人也有與修士抗爭的手段,哪怕沒有成為修士,無法成為修士。
坤國十六衛,如果沒記錯的話,這些人從三皇派手中得到了最基礎的修仙法門。他們中的佼佼者,或者說三皇派中的某些修士,將導引術改良成不需要天賦資質的武道殺法。
導引術本是修行者用於鍛煉身體、感應靈氣的動功,和廣播體操的區別也不甚大,只是經過術算大師推算過後,即使沒有修行資質,也能憑藉特定的姿勢和呼吸,將從體內經過的靈氣化為己用。
天地靈氣在世間流布,本就如水一般,自上而下,損有餘而補不足,分佈越來越廣。所以即使是凡人,不在洞天福地也無妨,只要會呼吸,總能吸進體內一絲半點的靈氣。只是沒有資質和相應功法,他們既無法主動吐濁納清,靈氣很快就又從體內流出;也無法將那些靈氣煉化為己用。
說白了,沒有資質,沒有功法,這一點點的靈氣根本不足以使習練者踏入道途。
而武道殺法,則是將導引術的目的作了修改,不以感應天地靈氣、錘鍊肉身為要旨,而是以一種極其特殊的氣息作為目標。
殺氣。
無論資質天賦,無論貧富貴賤,只要是個活着的人,就能感應到的那股氣息,也只有殺氣了。
按照玄門世界觀,萬物皆氣,這種氣又可以叫元氣,元即一也。元氣根據性質可以再作細分,其中極其活躍,極其容易與外物發生交互的清氣即是靈氣,沉濁滯礙,聚合為物的則是濁氣。
殺氣也屬於一種靈氣,自然也能被人們煉化利用。只是這種靈氣只在人身上才有,只有在殺戮之時才會產生,數量極其細微,質量也因人而異,普遍不高。
但這樣苛刻的條件,也就意味着,殺氣極其容易被人感知。
於是,以這種殺氣為養料,就誕生了一門新的練氣術——武道殺法。
武道殺法的入門極其簡易,只要修成武道殺法的前輩,釋放自身殺氣,讓新學者感應即可。
當然,這種入門方式也極其危險,殺氣也是能殺人的。坤國十六衛中,每年都有許多新兵是因為承受不住前輩的殺氣昏死過去,要麼再也醒不過來,要麼醒來也成了個瘋子。
只是這種武道殺法在城中巷戰時自然無往而不利,在軍陣之中,就難以奏效了,對面只要士氣不散,保持着完整的隊形,就不至於被殺氣嚇死。
換言之,坤國十六衛的武道殺法只是在PVP中有用,對人特攻,對有組織的人就沒那麼有效了,更別說對死物建築。
然而季懷憂所見的卻是,李弘這位太平軍主居然匯聚了五百人的殺氣,用這股殺氣攻城破城!
難怪太平軍幾乎所向披靡,連十六衛都被成建制地消滅在野戰中,李弘或者李弘背後的人,竟然把武道殺法改進成了軍道殺法!這已經不是PVP的功法,而是軍V軍的功法了!
季懷憂不由心中震驚,他認識玄戈衛的魏春來,按照魏春來的說法,這是坤國十六衛上百年來一直想要做到的事,沒想到卻是被叛軍率先做到了!
另一邊,李弘回刀入鞘,允許陳安先入城。
陳安也不是沒有懷疑對方是不是要讓他趟雷,但他熟知李弘的為人,知道他害人向來光明正大,也就迫不及待地率軍沖入皇城。
李弘和手下五百人則是緩緩跟在後面,彷彿一點也不急迫。直到上了御道,才拍馬加速。
皇城城門被破的消息,瞬間就通過符籙法器傳到皇宮,城中一片大亂,陳安入城之後,就興沖沖地分散人馬四處劫掠,李弘卻依舊保持人員齊整,他想做什麼?
季懷憂看行進方向,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他只知道御道,必然通向皇宮。
李弘沿着平整的御道快馬向前,馬蹄聲像是急促的鼓點,五百人如一體,逢人皆斬,迎上來的皇城衛軍士直接被衝散,拒馬也毫無用處,李弘他們人人都騎的是高頭大馬,有符法加持,一躍即過,過拒馬壕溝,如履平地。
季懷憂本以為李弘是要直奔皇宮,擒下坤國國主,沒想到的是,下一秒,李弘就率軍左轉,從御道上下來,沿着街道直奔一處豪華府邸。
這府邸門匾上是“清水侯府”四個字。清水侯?在洛京待了許久,朝廷的達官顯貴,季懷憂認識的不多,這人便是其中之一。
清水侯祖上乃是開國勛臣,卻並不居功自傲,居官清廉如水,故而被國主封為清水侯。不過後人不肖,貪婪成性,光侯府就擴建了數次,一次比一次豪華。
所以,清水侯得罪了李弘?也沒聽說過啊。
清水侯府大門緊閉,到了這裏,李弘沒有破門而入,反而是親自下馬前去敲門。
府中一片靜寂,過了片刻才有人揚聲問道:“誰啊?”那人聲音蒼老,顯然是個門子。
李弘道:“城門已破,小可曾受貴府一飯之恩,特來告知,還請貴府早作準備。”
門子“咦”了一聲,顯然是沒想到居然有人會來清水侯府報恩,他只見過有人上門來報復,然後被打斷手腳,扔了餵魚,或是有人上門求饒,然後被打斷五肢,搶走妻女。
“多謝提醒,侯爺早就帶着一大家子躲起來了。現在侯府就我一個老人,魔軍來了,要殺就殺吧,反正我也活了多少年了。”
李弘笑道:“那就好。”然後退後,匯聚軍陣殺氣一斬,如破城一般破門而入。
五百親信衛士按照他的心意,在府內四處搜索,很快找到一處地窖。
連覆蓋了陣法的城門都無法阻擋李弘,區區酒窖,又何足掛齒。縱然有從三大派請來的符籙法器坐陣,也只扛了兩刀,就差點倒塌。
地窖里的人擔心被活埋,連忙投降,魚貫而出。
李弘走到這群人面前,一一辨認面目,然後停在了一個貴公子面前。
這人頭戴束髮嵌寶紫金冠,身穿百蝶穿花大紅箭袖,腰系一條暗花盤龍羊脂白玉帶,外罩一件鶯哥綠直氅,麵皮正白,五官清秀,端的是一個好樣貌的公子哥。
“你還認得我嗎?”
這公子哥仔細看了眼,然後低下頭來道:“不認得。”
李弘笑了笑,“你貴人多忘事,不認得也在情理之中。不過我卻認得你,你是趙文芳,曾請我吃過一頓飯,我到現在還記得。”
趙文芳,也就是清水侯世子,小侯爺,愣了一下,旋即狂喜,“啊對對對,我請你吃過飯,是在,在,在那什麼……”
“待月樓。”
趙文芳連忙點頭,“對對對,待月樓!待月樓是個好地方!那裏的酒水滋味不錯,歌姬也不錯!”
見趙文芳與李弘攀談起來,侯府眾人紛紛鬆了口氣,沒想到自家這隻會惹事的小侯爺,居然也能市恩於人,真是大開眼界。
李弘瞥了瞥其他人,“你們認識我嗎?”
女眷大多不認識,當代清水侯,一個高大白凈的胖子卻是驚呼出聲,“李,李,你,魔,閣下是太平軍主?”
李弘點點頭,“城破之後,我本應先去宮中,只是想到小侯爺有恩於我,不得不報,這才先到貴府。”
“這位是令愛嗎?”
清水侯連忙把女兒推到李弘身前,“正是小女趙文玲,文玲啊,快見過這位軍主。”
趙文玲年約十五六歲,之前大概受了驚嚇,眼角還噙着淚,姿容秀麗中帶着些楚楚可憐,分外動人。她大概懂得父親的意思,當即強忍驚恐,裝作不小心,跌入李弘懷中,嬌滴滴地喚了聲公子,就暈上雙頰,垂首不語。
出乎預料的是,李弘卻抬手一推,把她推給了兩個手下,在眾人驚駭的目光中,手下揮刀直砍,直到不辨人形,才停下手。
李弘伴着眾人的驚呼痛哭聲,走到早已涼透了的趙文玲面前,招手讓趙文芳過去。
趙文芳不知何時已嚇得尿了褲子,顫顫巍巍地,花了半天時間才挪過去。
李弘也不催促,就等着他走到趙文玲身前,微笑道:“這道菜還是小侯爺教我的,還請賜教,做得如何。”
趙文芳囁嚅着,不敢說話,也不敢看自己慘死的妹妹,李弘粗暴地抓着他的髮髻,把他的目光扭向地上的屍體。
“八年前,待月樓,小侯爺不是笑着請我吃這道菜嗎?怎麼八年之後,小侯爺的膽氣弱了這麼多?”
見趙文芳惶恐搖頭,李弘也失去了興趣,對手下吩咐道:“按住腦袋,讓他吃完,不然就把他也剁了,讓我們侯爺吃。”
接下來的情形不必描述。
李弘也沒在意趙文芳如何做,反正是將死之人,他看向一旁的樹木,悠然道:“閣下還不出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