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5太上神刀殺
面面相覷后,一個扎着頭巾、穿着短打布衣的中年武者走到拒馬中間,抱拳道:“在下張沖,敢問來的是哪位將軍?”
這支人馬旗甲鮮明,黑衣黑甲,手持長矛,胯下馬匹雄壯,對面倉卒之間臨時製造的拒馬,對這支隊伍來說毫無抵抗之力,然而面對滿地老少和金銀細軟,他們卻沒有如虎狼一般撲上去,可謂是一支強兵了。
一個扛着一柄宣花巨斧的甲士騎馬向前,步出隊列,隨口問道:“本座陳安,你是何人,膽敢擋在我軍陣前?”
聽得“陳安”二字,中年武者面色一沉,身後的百姓更是忍不住驚呼出聲來。
太平軍席捲天下,其中有人紀律嚴明、秋毫無犯,也有人所過之處,一片丘墟。時人有謠謂曰:逢李無理,白骨荒冢連千里;遇陳難安,萬里丘墟不堪看。李虔和陳安,正是太平軍中最為殘虐凶暴、最令人畏懼的兩位將領。
李虔喜穿白,陳安則喜穿黑。是以見到這支隊伍皆穿黑衣黑甲,持黑色長矛,張沖就心中一驚,聽了“陳安”的名號更是一顆心直往下沉。
他只好再次自我介紹了一遍,“在下張沖,久聞將軍大名,我等這便搬開拒馬,為將軍騰出道路。”
誰知,陳安一揮肩上巨斧,冷冷道:“我問,你是何人。”
張沖一愣,旋即面色難看,意識到陳安根本看不起自己這個無官無職的無名小卒,心中暗暗下定決心,擒賊擒王,擒下陳安,為百姓爭一條活路。
他收斂了臉上的怒意,擠出笑容,一邊向前,一邊道:“在下姓張名沖,與陳將軍還有幾分鄉土情在呢。在下也是平州人士……”
說著說著,張沖已經到了陳安身前數丈,便不再掩飾,大喝一聲“納命來”,身形暴起,向騎着駿馬的陳安撲了過去。
這一撲有個名目,叫作撲天跤,看似是簡單一撲,實則留有餘力,可在空中稍作變向,有七種后招,只要撲中陳安,就能順勢將之拽下馬去,以腰間短匕脅持。
平常他只能使出這撲天跤的四種后招,但今日他狀態奇佳,身輕如燕,自感七種后招都能信手拈來,就算擒下陳安,也不在話下。
前軍之中取敵將首級,真是快哉!
陳安似乎被那一聲暴喝嚇住了,愣在原地,直到張衝到了身前四尺,兩人都能看得清彼此的睫毛,他這才獰笑着捏住宣花巨斧的長桿,猛地一揮。
這一揮,掀起的狂風幾乎要將張沖吹走,這當然是錯覺,但也說明一點,陳安絕不只是個殘暴兇狠的蠻將,也有武藝在身。
果然,半人寬的宣花斧刃如繡花針一樣靈活地繞過張沖伸出的雙手,劃過他的手筋,又輕輕一繞,腳筋也告廢。
這下張沖毫無抵抗之力,被一斧橫拍在地上,暈了過去。
陳安哈哈一笑,正欲說話,忽然汗毛直豎,直接連自己的愛斧都鬆開,抱頭往地上一滾。幾乎擦肩而過的劍光斬過,他的愛馬死於非命,他自己倒是勉強保住了性命。
季懷憂只是隨手一劍,並未變招窮追下去。這陳安的聲名他沒聽過,只是見這人並未殺死張沖,所以也就懶得取他性命,飛劍又再次收回。
陳安摸着腦袋,還在還在,大喜過望,連忙跪倒在地,向著那名不知藏在何處的仙長大叫道:“多謝仙長饒命之恩!小的這就離開!”
生怕那位仙長反悔,陳安以不符合龐大身軀的速度飛快地回到陣中,自有手下給他讓馬。只是手下的馬就不如他原來那匹精心挑選的妖馬了,根本承受不住他的重量,顫顫巍巍,彷彿下一秒就會摔倒,看上去就令人害怕。
到了陣中,陳安這才有了些許安全感,拔出腰刀,小聲道:“仙長你還在嗎?你還在嗎仙長?仙長還在嗎你?”
連問三聲,陳安越問越有底氣,這底氣不是來自於認為仙長只是順手一劍,人已遠去,而是來自他陣中的兄弟們。
坤國十六衛有自己的武道殺法,太平軍自然也有,如若不然,早在起兵之初,就會被徹底剿滅了。
這門軍道殺法,來自何處自不必說,只說其名為“三十六殺”。其總綱曰:天殺地殺,年殺月殺,日殺時殺,三十六殺,上帝敕殺一切無道鬼賊。
配套的外功不過尋常,心法總綱則賦予了這門軍道殺法極具抗爭性的力量:只要殺的人夠多,殺氣積攢得夠多,就能以三十六殺將這些殺氣化為己用。
這些殺伐之氣,本對人體有害,常年接觸之下,必然兇殺之性深入骨髓,殺心難抑,成為一個只知道殺的瘋子。但三十六殺,以“上帝敕殺一切無道鬼賊”的名義,加上結成軍陣,將這些殺氣用於戰陣之上,合眾人之力,影響也就低了下來。
若是紀律嚴明,知道為何而殺,這些殺伐之氣的影響更是微乎其微,最多嚇到一些直覺敏銳的小動物。
而陳安的黑矛軍顯然不是這種軍隊,只見他們動作齊整地揮舞長矛,大喝了幾聲“殺”,便已結成陣勢,釋放出了極其猛烈的殺氣。
這些殺氣如有實質,城下的百姓和武者都承受不住這股軍陣殺氣,直接昏死過去。城牆上的守兵也面色發白,若不是有護城陣法在,多半也會暈過去,畢竟他們也沒有結陣。
作為主陣之人,陳安對這股龐大的殺氣充溢得幾乎呻吟出聲,他長呼了口氣,感覺自信滿滿,四面看看,卻傻了眼。
地上暈倒一片的百姓居然不知何時全數消失不見,只剩下城上的守軍和他乾瞪眼。至於那位出手救人的仙長,同樣不知所蹤。
陳安面色一沉,感覺上了大當,好不容易積蓄的殺氣都浪費了。這些殺氣可是他跟着太平軍主打順風仗和屠城辛辛苦苦積攢下來的,一旦開啟“敕殺令”,無論是否出手,殺氣都不會還回來,必然消散在天地間。
也罷,就試着攻城吧。萬一攻破皇城,皇城裏的寶物就全歸俺老陳了!
陳安中氣十足地大喝一聲,“太上神刀殺!”麾下士卒立刻會意,一同聚精會神,念誦三十六殺中的刀殺咒。
滔天殺氣從軍陣中瘋狂湧出,化作一道長約百來丈的氣勁橫掃出去,砍在了皇城城牆上。
轟隆隆,像是雷鳴一般的聲響中,大地都在劇烈搖晃,待聲勢消停后,仔細一看,卻是仍未倒塌,甚至連一絲痕迹都沒有。
陳安嘴角一撇,心中不滿道:“哼,這三十六殺果然不全,只能殺人,根本不能破城!要攻城,還是只能用人命填!算了,等其他人來再說吧。”
等了不知多久,終於有人來了,來人卻不是陳安預料中的其他將領,而是太平軍主!
“李弘……不,軍主,您怎麼來了?”
太平軍主李弘只帶了五百人來此,卻讓陳安不敢放肆,恭敬行禮,讓到一旁。
這五百人衣着穿戴並不整齊,卻從頭到腳都沒有發出一絲異樣的聲響,五百人像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傀儡一樣,從人到馬,都靜悄悄的,就連馬蹄踏在青石板路上的聲音,都響在同一處。
這就是李弘的太平軍,真正的太平軍,五百人足以擊潰一萬精銳玄霄衛的太平軍。
“你試過攻城了?”
陳安連忙點頭,“對對對,標下用您傳下的太上神刀殺試過了,除了聲勢大點,什麼用也沒有啊!”
李弘搖搖頭,一邊解開身上的血色披風,一邊道:“我和你說過了,太上神刀殺不是那麼用的,你不信。”
陳安尷尬不語。
李弘把解下的披風往天上一扔,道:“三十六殺,無人不可殺,無物不可殺,要點不在殺氣的多少,而在於‘殺無道’三個字。既是‘無道鬼賊’,天地都容不下他,你若想殺,又怎麼會殺不死呢。”
這話似慢實快,說完這些話,李弘匯聚軍陣殺氣,揮刀斜斜一斬,這時扔到控制的披風才落下。
李弘接住飄下的披風,重新系好,便聽到城牆倒塌的聲音,皇城城門連同城牆都被一刀斬破,什麼太乙九宮陣,一如既往地沒有派上用場。
“還愣着幹什麼,進去吧,想做什麼就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