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 49 章
“啪”地一聲,男人臉上挨了結實的一掌。
女人鬢髮蓬亂,裹着棉被委坐在床沿,她伸出白膩的手指着他道:“你怎麼敢……你怎麼敢!”
驀地,男人遞出一把匕首,放在她掌心。
他握住她的手,將匕首抵在自己心口處,“夫人如若不忿,盡可從這兒刺進去。”
“道允自從見到夫人,便已經墮入瘋魔。”
“能與夫人有這一夕情緣,死又何懼?”
“你……”她被他抓着手,那匕首鋒利無比,已然刺破了皮膚。點點滴滴的鮮血漫出來,她滿眼都是那抹刺目的紅。
“能死在夫人手上,何嘗不是道允之幸。”他捏住她手背,將匕首又遞出幾許。
她猛地伸出另一隻手來推開他,“當”地一聲,將染血的匕首扔出老遠,“你真的瘋了!”
已經顧不上自己此刻是什麼情態,她從床沿上堆疊的衣裙里翻出手帕,紅着眼睛堵住他流血的傷口。
男人扣住她發顫的手掌,捏住她的下巴要她抬頭望着自己,“你捨不得,嬌嬌,為何不能誠實面對自己的心?你明明也……”
她惱恨地道:“不許說!”
淚珠子成串地落下來,剛經歷過酣暢淋漓的一場雲雨,此時心中的激蕩還未能平復。她需要很多時間,才能說服自己接受眼前的現實。
男人擁住她,任她掙扎捶打,任她哭鬧咒罵,他始終溫柔如一,細細密密的吻落在她額上,臉頰,下巴……
最後堵住她的唇,將她推進床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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簾帳半掩,男人手法嫻熟地替女人按揉着酸軟無力的腰。
她肌膚瑩白生光,像上好的絲緞。
長發鬆散下來,蔓藤似的纏繞在男人身上。
她倦得很了,半閉着眼眸依偎在男人懷中。
所有的躑躅猶豫、忐忑不安、懷疑不定,在這一刻歸於平靜。
原來與人相擁是這樣溫暖,心底堅實的寒冰似都給男人肌膚的溫度融化掉了。
耗費了太多體力,此時她整個人昏昏如醉。
男人的手似乎有種能熨貼人心的魔力,任由他捏按着,瓦解她的心房,平復她的情緒。
迷迷濛蒙間,男人鬆手起了身。
光潔的肌膚驟然一涼,她掀開眸子看去,男人站在床前正在穿僧袍。
見她看來,他俯身親了親她眉心,“你再歇一會兒。”
林氏點點頭,見他穿好袈裟欲去,突然想起他明日即將離京的事來,她凝眉坐起身,開口想問他是不是一定要走。可骨子裏執拗的驕傲又令她無法脫口而出。
男人似乎看得懂她心聲,走回來撫了撫她白皙的臉頰,“過幾日你再來,行事小心些,我只是愛你,並不想給你帶來麻煩。”
他自然不希望這段見不得光的關係給人發覺,一來於他性命存憂,二來若是離開薛家,林氏還能剩下什麼?他要的是自己的利益最大化,長久化。
這話聽在林氏耳中,卻是無比的溫柔貼心,他在意她的感受和處境,點點滴滴似乎都是他深愛自己的證明。
男人在她唇上吻過,抬手撫了撫她柔軟的長發,“別叫我等太久,嗯?相思的滋味,可不好受。”
林氏抿抿唇,目送他轉身離開。
□□一旦開始,就很難再停下來。
白日道允照常前往誠睿伯府講經,林氏借故支開婢女們,與他也只敢牽牽手、抱一抱、吻一兩下,他顧念她身份,在府中並不如何逾矩。
等氣氛烘托得差不多了,林氏自動就會尋借口往朝露寺跑,兩人在禪房中抵死交纏,婚後五年薛晟不曾給予她的恩愛都在另一個男人身上得到了補償。
林氏的面色明顯變得更紅潤了,常年緊蹙的眉頭也跟着舒展開,偶然去上院請安的時候,連吳氏都贊她更美了。
她一頭扎進這段不倫的戀情中,飛蛾撲火般奉獻着自己全部的熱情。
兩人關係進展神速,連顧傾都倍感意外。她知道道允對女人有一套,卻不知道他能耐到這個地步。她不動聲色,靜待時機成熟。
眼前林家已有傾頹之相,這卻遠遠不夠。
她要的是林嬌痛不欲生,要林家每一個壞事做盡的人得到更燦烈的下場。
就在林嬌耽於情愛的過程中,林俊的案子判下來了。
證據確鑿,辯無可辯,薛晟甚至親自進宮面聖,自陳對岳家監管不嚴之罪,請求按律處置林俊,不必顧念於他。
消息傳回林家,林太太當時就暈厥過去。
林俊欺男霸女,頻頻傷人,更曾至人傷重不治,雖當時的苦主家眷收了一筆封口費,不再告發他,可隨着這次翻案,過去他做的惡事也一筆筆的被查出來。
林俊被處流放八年、笞一百鞭。
林太太想盡辦法去牢裏探望了一回,守門人念及此人乃是薛家姻親,心軟放她入內。
林俊一身血污,匍匐在監牢潮濕臟污的地上。他蓬頭亂髮,不似人形,林太太喚了好些聲,他才勉強聽見,委地爬了過來。
“嗚嗚……娘,我要死了……把我弄出去,我真的會死,渾身哪兒都疼,他們想要我的命,他們……”
一身的傷沒能得到及時診治,傷口已經化膿,每一次呼吸都疼得他巨顫。
昔日養尊處優的公子哥,如今像一團被遺棄虐待的犬,紅腫的眼睛裏灌滿淚痕,伸出枯瘦臟污的手來緊緊抓着林太太一塵不染的裙擺。
“把我弄出去……娘,我不敢了,再也不闖禍了,把我弄出去……”
林太太望見昔日意氣風發的兒子被折磨成這般,淚珠子成串的淌下來。“不過納了幾個低賤的女人,怎麼就算強搶民女?從前她們連頓飽飯都吃不上,進了我林家,錦衣玉食養尊處優,何曾虧待過她們!這些沒良心的狗東西,害得我兒這般,我恨不得一個個將她們活撕了!”
林太太罵了一陣,又悲從中來,“你三妹妹半點用處沒有,薛家是擺足了架勢準備瞧笑話。薛晟這忘恩負義的東西,虧得我將精心培養的閨女嫁了他,他就是這樣回報我們的?乖兒子,你放心,娘會想法子的,絕不會教他們帶你去那苦寒之地受罪,你且耐心等兩日,一定有辦法,一定會有辦法的……”
林俊大哭道:“哪還有功夫再等?三日後他們就要押我去關外服刑了,娘,你到底疼不疼你親兒,你要眼睜睜看着你兒子被他們折磨死嗎?”
母子倆痛哭了一場,林太太從獄中出來,直接吩咐車夫去薛家。
事到如今便是撕開臉面不要,也只能賭一賭了。誠睿伯夫人一貫好性兒,大不了她跪下來苦求,只要薛家願意插手,此事絕對還有迴旋餘地。從前林參議在任上,不也推翻了不少官司決斷嗎?
雨淅淅瀝瀝下了多日,上山道路濕滑,朝露寺進來又接了幾場大法事,林氏已經整整五日沒有見過道允了。
她精氣神彷彿盡被抽了乾淨,躺在帳子裏茶飯不思。
半夏煎好葯端進來服侍她用,林氏搖搖頭,推開了葯碗。
婢女們以為只是補身的葯,只有她自己清楚,這是避胎湯。她與薛晟終年不曾同宿,若是驟然有孕,必會引人懷疑。
道允心思縝密,每回出門的由頭,支開婢女們的借口,去何處抓藥方,怎麼合理化她時常關起門來不見人……種種小事都替她思慮到了。
她根本無須費心,只管聽他言說就好。她被他悉心照料着,溫柔疼愛着,她陷入他營造的溫情中,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滿足和幸福。
外頭傳來嘈雜的聲音,半夏探窗望出去,有些意外地道:“林家太太來了。”
林氏心中一緊,剛拂開帳簾坐起身來,就見林太太氣勢洶洶地闖進來。
“走,與我去見你婆婆!你哥哥眼看要死了,你還閑情歇息?”
林太太揪住她手腕,用力將她往外拖。
半夏等人來勸,都大大小小挨了幾掌。
林氏連頭髮都沒梳,被母親強勢拖出院子。
這些日子她沉醉於情愛,也有想要麻木自己,不去想家裏那堆爛攤子的原因。
此刻母親的出現,無疑又將現實狠狠甩在她面前。
一行人吵吵鬧鬧進了大夫人的院子。
林太太哭着嚷道:“薛夫人,好歹大家姻親一場,您就當真狠心瞧着我們死嗎?薛家向來仁義,聲名極好,這番袖手旁觀,就不怕給人戳脊梁骨罵無情無義嗎?”
她拖着林嬌跪在院子裏,為了兒子,什麼身份臉面都顧不上了。
以往強撐着的那些體面,隨着林俊一次次闖禍出來,已經再也兜不住了。林家的家底早空了,如今能憑仗的,只有薛家這棵大樹。
“林嬌是您兒媳婦兒,這些年她怎麼待您,晨昏定省沒一日落下,被夫君冷落這麼多年,她可有一句怨言?將心比心想想看,薛夫人,我們林家何處對不起您?您不能這樣眼睜睜瞧着我們一家大小去死啊,薛夫人!”
內里的門驟然被人拉開,林太太哭喪的表情為之一頓。
薛晟滿面寒霜立在門前,目光幽冷而陰沉。
沉重的威壓令林太太的聲音不自覺地哽了下。
他身後跟出同樣一臉沉鬱的楊氏,“親家太太,我母親正在病中。有什麼事,不若與五弟商議吧。”
她已經儘可能地去保持涵養,林家一次次利用大夫人的仁善,如今更是面子裏子都不要,直接開始逼迫於人。
薛晟提步走出院子,經過林氏身側,連眼角也未曾賞給她。
林太太想到,此事說到底還得由薛晟出面周旋,直接與他交談,似乎比求大夫人更有用。
她扯了扯林氏的袖子,低聲咒罵道:“還愣着做什麼?還不跟上?”
林氏散發寢袍,狼狽不堪,如若說她最不想令誰見到自己的這一面,那必是薛晟無疑。
五年夫妻,她倔強地與他爭執鬥氣,她原沒什麼對不起薛晟的地方,是他冷落她,辜負了她的感情。可是哥哥一次次犯事,令她不得不矮下身去,她痛恨這樣拖累於她的娘家,更痛恨自己有個這樣不爭氣的哥哥。
幾人在鳳隱閣中落座。
林太太摸出帕子抹着眼睛,聲音比在大夫人院子裏柔和不少,“女婿,不是岳母不知禮,今日來此,也實在是被逼的沒法子了,瞧在過去情分上,請你多擔待……”
薛晟擺手制止了她無休止的啼哭,取出紙筆,飛快寫下幾行字來。
林太太瞧了一眼,登時臉色大變。
“你要絕離?憑什麼?林嬌什麼地方對不起你?”
薛晟不答她問話,敲敲桌案,緩聲道:“應下這幾條,林俊還可保命。是否要救,全在你。”
他站起身來,說完這兩句,已然用盡了耐心。
林氏奪過那張紙,看着看着,便笑出聲來。
“與我絕離,要我交還顧傾的賣身契?”她咬着牙,恨的整個人都在發顫,“你做夢,薛晟!你喜歡她是嗎?我偏要你得不到!我要將她發賣掉,賣去最低等最下賤的窯子,我要她服侍那些販夫走卒,等她成了殘花敗柳,瞧你還要不要她!”
林太太搡了她一把,“你混說什麼?女婿不過是一時置氣。”轉過頭來,紅着眼睛哀求,“子穆,瞧在昔日的情分上,林嬌匆匆嫁進來,到底救了大夫人,你不能這時候落井下石,不管我們了呀。”
“娘,你別求他!”林氏一把撕了那張紙,恨恨跺在足下,“我偏不叫他如願,我偏不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