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竹林奇險（一）
權力的蛋糕就這麼大，可想吃的人卻太多，而且還想獨吞，便只能覬覦皇位。可這些利欲熏心的人卻不知道，每一次皇位的更替，要付出多少黎民百姓的性命。司馬睿君臣商量對策，王敦亦在石頭城內仔細思量，他自起兵以來，一路連戰連捷，這次聽說襲擾武昌的涼州刺史甘卓退兵，湘州刺史司馬承被困，至此後方無憂，稱帝的野心漸漸膨脹。軍士呈上王導加急書信，王敦看罷一拍桌子，怒道：“真是腐儒之言！”把信甩給錢鳳道：“你看看我這傻弟弟寫了什麼！”
謀士錢鳳一看，原來王導書信中講到皇帝已將劉隗、刁協送走，如今佞臣已除，朝內人心惶惶。皇帝馬上要來石頭城見王敦，告誡他萬萬不可有謀權篡位之心，不如就此退兵，做個忠臣良將，保得一世名聲。錢風搖頭道：“到如今尚書大人還相信皇上，卻不知自古人君卧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
王敦嘲笑道：“天下人枉稱他有王佐之才，不聽我的話，差點全族被滅了！我現在冒天下之大不韙，起兵討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豈有回頭之理？”
“主公所言甚是，現在形勢有利，咱們趁此時入宮最好。不過皇上要帶文武百官來石頭城，這就不太好辦了。只因主公本是打着清君側的旗號出兵，如今劉隗、刁協都跑了，要是在石頭城內逼宮退位，那將與天下人為敵啊。”錢鳳已慮到這一層。
王敦起身踱步道：“看來皇上身邊還有高人指點，我既然起兵反晉，已經沒有回頭路了。此戰要是勝了，做個開國之主，要是敗了，就成了亂臣賊子。成王敗寇，也沒什麼可抱怨的。如果這時候返回武昌，將司馬小兒放虎歸山，那是養虎為患。但要是取而代之，甘卓、陶侃、蘇峻等人尚握有重兵，一旦聯合勤王，着實不好對付。”
此刻卻聽得府外一人嘻嘻笑道：“不勞王大人費神，此等小事，就讓在下分憂如何？”西門月輕搖玉扇，自門外緩步走入。
王敦皮笑肉不笑道：“西門尊者光臨，必是心中有了妙計吧。”
西門月內功精深，方才在門外已聽到二人講話，道：“在我們北國，都是靠拳頭說話，殺了司馬睿取而代之，大家也敬你是個英雄。可你們這些漢人呢，滿口仁義道德，心裏明明想着篡位，卻還要堵住眾人之口。”這番話說的王敦臉面難看，一時無語。
見王敦不悅，西門月話鋒一轉道：“不多說了，誰讓我也是漢人呢？要是在石頭城內弒君，有違臣子之道，王大人着實做不來。不過，等到司馬睿出了石頭城，萬一碰上我龍庭聖教，遇襲身亡，嘻嘻，怨就怨他命短，那可與將軍無關了。”
王敦心想這弒君之事，龍庭教來做最好不過了。如今形勢微妙，若是刺殺成功，自己便可攝政，做一個亂世奸雄；萬一不成，也好撇清關係，繼續當個忠臣良將。哈哈笑道：“西門尊者武功卓絕，誅殺司馬小兒自然不在話下。如此我便免費周折了。”
“只怕那時大人龍袍加身，未必認得在下了。不認得在下也沒什麼打緊，可別忘了與趙王的約定哦！”西門月仍不忘敲打他。
王敦陪笑道：“老夫此次起兵，要不是趙王鐵騎在江北呼應，又派西門尊者鼎力支持，豈能如此輕易攻入建康？請趙王放心，老夫言而有信，必與趙王飲馬長江。”心想當下戰局已定，正好藉此機會將西門月等人送走，免得礙手礙腳。又故作憂慮道：“只是尊者此番行動機密，
我軍營里人多眼雜，就怕走漏了風聲。”
“大人心思細密，是怕擔了嫌疑吧？”西門月點破道。
王敦接道：“尊者說的哪裏話？我和趙王榮辱與共，老夫聲譽是小，要是影響了趙王大業，可是承受不起。”這話綿里藏針，似乎如若不走，責任便在西門月了。
西門月聽得出王敦用意，心中盤算這老狐狸嘴上倒不饒人，便道：“大人放心，你既是咱們大趙的朋友，在下豈能為難呢？我這就率手下去城外準備，等到司馬睿出了城后，一刀結果他的小命兒。如此大人就可撇清干係。此事了去，我們便返回北國，咱們今日就此別過吧。”王敦甚是高興，吩咐手下取了兩箱金銀珠寶，送西門月上路。
西門月率領龍庭教眾出城，颯風虎呼延傑問道：“尊者，王敦詭計多端，咱們都出了城，他要是反悔咋辦？”
“漢人多不可輕信，王敦本無平分天下之心，不過想利用我大趙鐵騎，助他奪取帝位罷了。”
呼延傑啐道：“那還幫他殺什麼狗皇帝，咱們返回北國算了。”
“風護法莫急，此事本座自有打算。你以為咱們趙王如何？”
呼延傑贊道：“心機深沉，用兵莫測，真是一代英主”。
西門月點頭笑道：“以趙王才智，早就識別了王敦這點心思。其實不管南朝誰當皇帝，只要他們亂起來，大趙就可趁機南下。王敦忌憚幾大家族，所以還不敢篡位。現在咱們助推他一把，殺了司馬睿，他就沒了退路，江南士族都將與他為敵，到時候雙方斗個頭破血流，我大趙鐵騎就可揮軍南下、一統江南了。”
呼延傑笑道：“原來尊者早有打算。咱們殺了司馬睿，可是大功一件呢。”又惋惜道：“可惜這次山護法偏不隨咱們前往，說什麼打賭輸給一個後輩，此生不再踏入江南，真是惱人！”
西門月道：“你說的這人，也不是個等閑之輩，他本是李天翔弟子，前年我們去杜家堡，本想一舉殲滅江南武各派，卻被他壞了計劃。你和山護法的功夫都佔個奇字，你是身法快，他是力道大，對付平常之輩自是不在話下，但你二人練的是外家功夫，內功還是差了一截。若真遇到內家高手，恐怕會有麻煩。不過李天翔的武功我也見識過，要說幾劍之內就能制住山護法，也不容易。以前的墨家前鉅子高長山，或許才能有這等本事。說起夏華小小年紀，如此輕鬆制服他，倒有些奇怪了。”
司馬睿打起精神，換上一身朝服，帶領着文武百官，緩緩走進了石頭城。夏華在一旁護衛，見叛軍只派了王含出來迎接，心想王敦果然驕橫跋扈，先來了一個下馬威。君臣一行來到王敦府邸，才見王敦等人從府內迎出，個個身着戎裝。王敦鞠躬道：“恕末將甲胄在身，不能施以全禮。”
“駙馬免禮，卿與朕本是自家人①，何苦興師動眾？”司馬睿反唇相譏。
王敦淡淡道：“只因那劉隗、刁協妖言惑眾，亂了國家綱紀，不知這二人現在何處？”
“這兩人……聽說逃去江北了，朕已革去他們官職。駙馬無罪，忠心可嘉，朕大赦天下，封你為武昌郡王，都督荊襄諸事，即刻返程去吧。”
誰料王敦竟未謝恩，滿場鴉雀無聲，過了一會兒，王敦轉念道：“陛下為奸佞所惑，才有今日之禍。老夫身為晉臣，理當輔助陛下整頓朝綱，以拒趙國。今後若再有奸臣作亂，立時誅殺，豈可為圖一己之清閑而返回武昌？”
司馬睿憂憤交加，連聲道：“好、好、好，好個忠臣良將，國家棟樑！”他胸口發熱，一陣劇烈咳嗽，竟有一口淤血咳出，左右忙過來攙扶。
司馬睿勉力調勻呼吸，慢慢昂起頭來，似乎在維護一個落魄天子的最後尊嚴，道：“朕沒事！駙馬，你如果想當皇帝，早跟我說啊。我把皇位讓給你，我還做我的琅琊王去！”
王敦躬身道：“陛下貴為天子，怎麼說出如此荒誕之言？想是陛下操勞過度，應多加調養才是，臣願領丞相命，為陛下分憂。”
司馬睿氣得一陣眩暈，-嘴唇抖動幾下，有氣無力道：“隨你的便吧，回宮。”
王敦緩聲道：“恭送陛下！”望着司馬睿背影，他心中暗笑，我雖然做不得皇帝，又何必在意皇帝的名分。當年你高祖司馬懿做得此事，也讓你們司馬氏嘗嘗這受人擺弄的滋味。
夏華始終一語未發，隨眾人出了石頭城，他見朝廷素以門閥用人，致使國家疲敝，其實司馬睿、王敦誰來做這個皇上，也沒什麼大的分別。如今只需保司馬睿性命無憂，總算對明珠有個交代。
車輦緩緩而行，路過一片竹林，忽覺一陣細微破風之聲，夏華隨即從戰馬上躍起，扯下披風向龍輦拋出，十幾支箭弩盡數攔下。車旁的禁軍可沒那麼好運，紛紛中箭，死傷了一片，群臣立時慌作一團。只見竹林內衝出一百來人，竟是趙國武士，前頭一名首領喊道：“南人莫慌，我們只要司馬睿一人性命，其他人速速閃開。”
夏華見此人身材瘦削，雙目有神，似曾相識。這時對面又緩緩走出一人，雙目含笑，玉扇輕搖，一身富家公子打扮，正是明月尊者西門月。夏華也是一驚，看來今日遇到勁敵，道：“尊者不在北國牧馬放羊，怎麼有空兒來到大晉消遣？”
“夏華，你小子還真是命大。我這是收到你們王敦大人的邀請，不算不請自來吧。”西門月笑道。
群臣小聲議論道：“王敦什麼時候勾結了趙國？”
西門月見群臣議論紛紛，接着煽風道：“王敦大人身為晉臣，不忍廢立君王，趙王可沒那麼好脾氣，今日就要將司馬睿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