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鋤田的農活是枯燥的,簡單的動作重複直至鋤完一片田。少華邊鋤邊吟自己的新作,頗有幾分自得。少東聽得有些不耐煩,嚷嚷道:“你好煩,快點鋤,我就要超過你了!”少華掃視一遍整塊田,鋤得最快是姚老爸,其次是姚老媽,少東最慢,不過也很快趕上來了。少華趕緊加快鋤田的頻率,畢竟越拖太陽越曬。

姚老爸停下來,蹲在田埂上吸水煙筒,一陣“咕嚕咕嚕”后,姚老爸說:“做農民就是這樣,臉朝黃土背朝天,你們如果不努力讀書,以後這些田就傳給你們耕了!”姚老爸說完,望向遠方,前面是水天相接的大片農田。少華直起腰,擦了擦額頭的汗,眼前的水田好像變得越來越大。

臨近晌午,才接近尾聲,少華快速鋤完田角那一小塊,拖着鋤頭走向田邊的小溪。小溪旁不知哪位勤勞的農民伯伯種了幾棵絲瓜,瓜棚已經蓋過小溪,絲瓜的藤蔓蔥蔥蘢蘢的爬滿了整個瓜棚。少華就躲在瓜棚的濃蔭下洗手洗腳,溪水清澈,潺潺流淌。少華洗完手腳,摸了摸被曬得發熱的頭髮,乾脆連頭髮都洗了。洗完頭,少華坐在鋤柄上休息,看着溪流入神。如果現在有瓶汽水喝就好了,少華腦中忽然冒出這樣的念頭。平時放學后看到同學去小賣部買汽車,少華的眼睛就沒離開過這些同學。對於少華來說,有色的飲料都有莫大的誘惑,打開瓶蓋還會往外冒氣泡,簡直就是高大上的亨受。

回到家裏又是一陣的忙亂,少華煲粥,少東洗菜,姚老媽餵豬。等一切都忙碌完,姚老爸才回到。今天的菜是尖椒煲蘿蔔咸、煮麥菜。看着紅紅的辣椒油浸着的蘿蔔咸,少華忍不住咽了幾下囗水。姚老爸就座后,餐桌上只剩喝粥聲和囗吸冷氣的聲音。辣椒吃起來就是爽!

姚老爸喝完一碗粥后說:“剛才我去德叔店裏買包熟煙,聽德叔說九爹死了。”姚老媽放下碗問:“昨天我還見他去問人誰今年有多秧苗,他家的秧苗給老鼠吃了。今天怎麼就死了?”

姚老爸點點頭說:“是啊,人真化學,昨天我還和他講話,今天竟然不行了!”少華覺得好奇:“九爹不是身體很好嗎?前幾天還見他耙田呢?”姚老爸嘆了口氣說:“是啊,我也想不到,那個在小學教的後生仔鄧老師你認識吧?”“嗯嗯,認識,他教我們班自然。”少華說。接着姚老爸開始講九爹的死因,以下是姚老爸講的內容:

鄧老師是中師畢業,分配到銅鑼村小學,人斯斯文文的,對人有禮貌,平時經常穿一套白襯衫加黑西褲。鄧老師很少回家,晚上放學后自己煮飯吃,有時晚飯後會出來散散步,所以村民很快就認識這位小後生。村民見這後生為人隨和,對人有禮貌,遠見遠問,地里有什麼時令疏菜都叫他去摘。

鄧老師很快就成了村中的紅人,村民對文化人向來敬重,哪家辦喜事都請鄧老師。一開始鄧老師不好意思,拗不過村民的盛情,只好赴宴。慢慢地也就習慣了,也就添多一副碗筷,村民們也歡喜,皆大歡喜。

前年八月份村裏的首富,開小貨車的成榮伯家進宅,鄧老師也去了。席間成榮伯問鄧老師:“家裏幾兄弟姐妹,父母是否健在?”鄧老師回答:“父母在他讀小學的時候就已經不在了,這麼多年都是靠大哥在深圳打工供他讀完初中,因為家窮,最後報志願的時候就選擇了師範,就是奔着免學費去的。”成榮伯聽完嘆息道:“難怪你平時都在學校住!”

傍晚,鄧老師剛要放米煲飯,門外傳來年輕女子的笑聲。鄧老師循聲望去,門外站着兩位年輕女子,十八九歲的樣子,一位是成榮伯的女兒阿秋,中午吃飯的時候已見過,另一位披肩長發的是第一次見。阿秋見到鄧老師后說:“鄧老師,我爸說你自己一個人在學校,不如今晚也去我們家吃飯。”鄧老師有點意外說:“謝謝你爸的好意,今天中午已經吃過了,晚飯我想吃點清淡的。改天再去你們家玩。”阿秋拗不過說:“那好吧,你有空就來我們家玩吧。鄧老師你牆上掛着的是二胡嗎?能不能拉首歌給我們聽?”“好啊,等我洗完菜就拉。”“我們幫你洗吧。”說完兩女生嘻嘻哈哈地接過洗菜盆。

鄧老師從牆上取下二胡,略一沉吟,緩緩拉了起來。寂靜的校園響起了時而婉轉低噎,時而高亢激越的二胡聲。細細品味又帶有揮之不去的悲傷。兩女生都安靜下來,靜靜傾聽。一曲畢,與阿秋同來的女孩問:“鄧老師,你拉的是什麼曲?”鄧老師答道:“盲人阿丙的《二泉映月》。”“怎麼這麼哀傷!”女孩嘆息道。阿秋迭聲說:“啊,對、對,怎麼這麼哀傷!”

鄧老師簡略地講解了阿丙的身世,在講述過程中鄧老師也認識了阿秋的朋友,九爹的女兒阿青。阿青剛高中畢業,暫時在鎮上幫九爹看鋪。

兩年輕女生的造訪,讓原來寂靜的小屋突然熱鬧起來。阿青留意到鄧老師的宿舍有個書架,開心地說:“鄧老師你也喜歡看書啊?讓我看看都有些什麼書。”話還沒說完已經走到了書架前。書架不大,分三層,擺在書桌上面。《簡愛》、《茶花女》、《童年》、《我的大學》、《在人間》、《家》、《春》、《秋》……都是中外名著。“太好了,能借我看嗎?”阿青開心地說。“你喜歡看的話可以借給你,不過一定要保管好。”鄧老師爽快地說。阿秋看天色已不早,催促快點回家。阿青選了《簡愛》“就這本吧,看完還你。”

送走兩女生,鄧老師簡單扒摟了兩碗飯,坐在書桌前看書。學校很靜,遠處田裏傳來陣陣的蛙聲,難得這麼清靜的夜晚,正是讀書的好時光。

鄧老師漫不經心地翻着書,剛才還很熱鬧的宿舍,一下子冷清下來,真有點不習慣。一束月光投射在書桌上,鄧老師驚詫地望向窗外,木棉樹下,樹影斑駁。白月光,白襯衫,冷書房,一切都很熱鬧,蛙聲、蟲鳴,唯獨宿舍很靜。書已經看不進了,出去走走。

校園裏,月光照在水泥地上,連小石子都看得很清楚。鄧老師漫無目的地走着,偌大的校園,只有拖鞋摩擦地面的聲音,寂靜得有點恐怖。遠處的峰巒像水墨畫一樣,連綿起伏。哥現在怎樣了,在外面工作順心嗎?想到這裏,鄧老師快步回到宿舍,展開信紙,開始寫信。

敬愛的哥哥

你好

最近工作怎樣了,順心嗎?我現在已經慢慢步入正軌,這裏的村民都很好,勿挂念。

哥出門在外要注意身體,飯菜可囗嗎?哥你年紀也不小了,應該考慮個人終身大事了。九月祭祖你回來嗎?如果不回來,我就自己去拜,節省來回的車費。

鄧老師寫完信,洗嗽完畢,爬上床,靜聽蛙聲蟲鳴,月光如水傾泄下來,月朗風清,歲月靜好。

第二天清晨,鄧老師早早爬起來,他要到鎮上的郵局寄信,順便剪頭髮,快開學了,要有個好形象。

鎮上人來人往,不是圩日勝似圩日。賣糞箕的,賣籮筐的,賣山草藥的,變魔術的,熙熙攘攘。鄧老師去郵局寄完信,推着自行車走在街上,突然聽到有人叫他,循聲望去,原來是阿青。鄧老師有點意外說:“你也出來逛街嗎?”阿青搖頭說:“不是,我是在幫我爸看鋪,進來坐嗎?”鄧老師看時間還早,就停好車,進到店裏坐。

阿青熱情地給鄧老師泡茶,鄧老師接過茶邊喝邊看了下店鋪,這是一間賣飼料的小店,主要賣米糠、玉米粉、麥皮。鄧老師開玩笑地說:“和這些豬飼料打交道,委屈你這個大美女了。”阿青害羞地微微低下頭笑着說:“不委屈,鄧老師你說得有點誇張了。”鄧老師看着阿青嬌羞的模樣,竟有點出神,心想“徐志摩的詩‘最是那一低頭的溫柔,像一朵水蓮花不勝涼風的嬌羞’也不過如此吧。”阿青看到鄧老師盯着自己看有點不好意思,說:“鄧老師,我昨晚回家熬夜看《簡愛》,太感人了,停不下。”鄧老師回過神來說:“是嗎?嗯,確實感人。《簡愛》就像是現實生活中的“灰姑娘”的奮鬥史。她堅強,獨立,善良,平等待人。正如她所說的那樣:‘我跟你有一樣的靈魂,有一樣的心。’”阿青點頭稱道:“是啊,她很好地詮釋了,人不因為美麗而可愛,卻因為可愛而美麗。”

鄧老師感覺找到了知音,想不到阿青不單喜歡看書,還能有自己獨到的見解,確實難能可貴。聊天是愉快的,特別是和話題合拍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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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年代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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