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八章 模仿林黛玉的憂傷
有一段時間沒有和小薇玩了。這次兩個人在一塊兒打乒乓球，打的累了，但又捨不得不玩。
他學一種新的接球招數，每每失靈，看見他撿球的那份辛苦，我哈哈大笑！
他怒了，罵道：“死截臉噠！”
我絲毫不以為意，他越怒我越覺得好笑。他把球一遍一遍的試圖用新方法打過來，結果一遍遍失敗。
他不生氣，我不會笑，笑不出來的，結果他生氣時的惱怒，我笑的嘴都合不攏了！
“他、他、他，死截臉噠他個兒！”他一遍遍發球又撿球，一遍遍接受失敗。
“哈哈……！”我只有笑的份兒！
他發過來的球，我看準了，一抽，他就接不住。撿球了看他再發。
“他死截臉噠！”他把乒乓球用力往球拍上一碰，這樣看似用力，實際上過來的球很好接，很好抽！
我興奮的又抽中了，他又該撿球了。我彈無虛發，不會抽空，都給自己不好意思的。
他氣的滿面通紅，又罵罵咧咧的，我卻笑的——“嘎嘎……！”
有次，我問他：“你為什麼看得起我，和我玩？”
他說：“我看你這人搞事還可以啊！”
我心想，他是看我偷魚的表現還可以吧？我的才華究竟用於何地——
我似乎不被人討厭，我們幾個一起去柏枝台買槍，買玩具槍。我買了一桿來複槍，8塊錢。
我們迴轉身來到當初中學操場上，就是公路對岸原操場曠地上。
是我先提出來的，我說道：“我們幾個人都有槍，不妨我們分組來一場槍戰吧？”
“好啊、好啊！”有幾個歡呼躍雀的孩子同意了，其中一個胖孩子尤為高興，他有一把手槍。
開始了。
沒玩幾下，我被胖墩兒的手槍射中了，打中了臉頰，好疼！
因為打疼了，所以我拿着槍追了過去。追了好遠，於是對着他的頭，給了一槍。
我太不像話了。
胖墩兒站起來笑着說道：“果然是個男子漢，咧真滴是個男子漢！”
人家孩子天生懂事，打疼了還能照顧氣氛，我怎麼就天生不懂事呢？（這件事應該是在19歲下半年）
過了一會兒，小丫頭走上後頭空地上，我也正走着回去，準備下墳地。她小小的棒槌大點的個子竟對我訓斥道：“回啼呀！回啼沒你、快回啼呀！”
我瞪着她，這肯定是娘老子說了什麼，棒槌大點兒就瞧不起我。我後面是跟着的其他孩子，我不方便抽她。
老人不肯閑下來，她說想砍柴火。下午時節，她走着往羅家組路上上去，我在後面慢悠悠的跟着。
到了羅家山後面，準備上風子山那個坡上，奶奶轉身了。我和奶奶相遇，奶奶說道：“不緊覺，搭啊一高兒。（摔了一跤）”
我一聽，摔倒了？忙問：“疼不疼？”一看她還好。
“還好，完個回啼，咧人不行噠，抵不到當兒噠。”
“回啼，到處跑么得？”我估計她應該死了心了，省得一把老骨頭還東想西想。
到了家裏，熱水洗澡，她洗了個澡。
我們早早的睡了，灶房屋門給爸爸留着。
誰知半夜，老人“哎呦！哎呦！哎呦！天哪！”的喊了起來，我驚醒了之後，問道：“哪么滴嗲啊？”
“疼哪！”她喘了口氣說道。
“哪裏疼？想必今兒搭斗噠？”我埋怨她。
“咧只搭早些死！死噠就舒服噠。”老人疼起來，時不時就是這麼一句。
我也沒辦法，她喊的累了，自然會消停的。我困極了，接着又睡。
她疼了幾天，躺在床上我給她端飯，有時候又沒吃，隨她好了。
我心裏想啊，她要是早早的去了，省得看見自己的孫子殞命。她要是活着，還要看見令老人更痛心的！爺爺就因為去了，才不會看見之後發生的。她不是曾經一個勁兒的罵、一個勁兒的號喪，說要“我咧只希望早點兒死！一死噠您就脫禍求財！我咧……”
老人沒完沒了的號喪，喊叫聲如今回憶起來都心有餘悸。她每年都會病殃殃的，彷彿就要去了，可每次又都悠活了。年年生病，年年惹人擔憂，可閻王爺不願收她，還要讓她看見自己孫兒的下場。
一天晚上，怕是真的不行了。時間大概到了凌晨，聽見奶奶床上：“啊——額——”
我起身，開了燈，只見老人張着嘴，合不攏，兩眼無神半睜着，這次怕是要去了。
我趕緊起床，跑到樓上，喊父親，父親聽見我喊的很急促，也用急切的口吻問我：“么噠？弟兒？”
“下來！嗲嗲她……”我竟有些哽咽了。
父親忙起床，下樓來到我們房裏，他叫奶奶：“門媽？”
奶奶不應，只是張着嘴，眯着眼睛，兩手蜷在胸前，不動。
父親盯着奶奶，我看着父親，都不說話了。
“啊——”、“額——”奶奶快不行了。
我小聲對父親說道：“帶嗲嗲到醫院裏看哈啼好不好？”
問這話我有些羞愧，就不敢多問。父親不應。
我們看着奶奶，這時候我重新躺在床上了。此時的天氣已經轉冷，父親也上了我的床，兩父子都斜撐着身體看着奶奶，看着她估計最後要咽氣。
我仔細觀察奶奶的胸膛和嘴巴，希望有呼吸的跡象。可沒有，我沒看到她的胸膛有起伏，只是嘴長着，偶爾發出“額——”叫人難受的聲音。她的呼吸是被什麼堵住了嗎？怕這回是要去了，我心裏忍不住傷心起來。
心想，我們一起走過了這幾年，三個人，奶奶終於要去了。去吧，去了才好，早死早好。
她走了，然後我一走，就剩下父親一人了。父親當初不是罵道：“沒得您哪，老子一個人的日子不曉得幾的好過！”我還能回憶起他那惡狠狠的態度，他彷彿仇恨這個家。如今，美麗的願望就要實現了。奶奶終於要結束了，我也要去了。我去我的理想星球過日子，哪怕只是看見他們，我也感到幸福。
父親盯着奶奶，如果不是坐等自己的娘咽氣，不會有其他解釋。旁邊還有個無用的孫子。
我們抒發自己的孝道，與中國傳統家庭格格不入。想來我們都是優秀的人，只是不為人所知而已。
這老人就是捨不得去，她只要忍住呼吸，就能結束自己沒文化的一生。可她還要堅持，堅持到聽見她的孫子“去了”，想必就滿意了。
良久，似乎沒什麼異常？我們仔細的觀察奶奶。我在觀察她的胸膛，我看到了些微的起伏！父親走上前，叫了聲：“門媽？”
“嗯？”奶奶終於應了一聲。
好了，沒事了，老人應該恢復了，嚇死我了！我感覺自責，她要是不死，還要看見更難受的。
我躺下來了，父親也上樓了。父親叮囑我：“有么得事喊哈我啊？”我答應了。
放的下心來，自己該沉沉的睡了，自己對自己真好，不是這種不得已的情況不要醒。
可我卻想死的緊，我知道自己已經不算是個男人了，雖說決定一個男人的金標準是他的精神品格。可是，我算什麼呢？我就連上次跳樓的勇氣都沒有，內心中的痛哭，真讓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怎麼辦呢？我想到了林黛玉，據說人憂慮已極，倉皇不可終日，又或者抑鬱難耐，最終少食乏寢，時間一拖，就一命嗚呼了。這是個好主意，我姚煥黎一生凄慘，只要回想起一輩子的委屈，如今家庭和自身的境況，哎！真是傷心無限！
就這樣計劃，我開始體會林黛玉的感受，模仿她。用手病殃殃的扶着床，一側躺，怕是不行了，胃口也不行了，睡覺也不行了，只等着耗盡心力、精力、腦力，然後精神衰竭。
我想起自己小時候，望着天空，以為長大了一切就都自然好。我以為冥冥中，世間事物都是公平的，我少年時候受到的侮辱跟折磨，都會補償給我。我以為自己天生優秀，天生不同凡響，可如今，自己已經窮途末路了。我以為我命中的她會是什麼模樣？可如今，自己落得這般模樣。
好慘哪，確確實實是很傷心的。我捂住被子痛哭不已，奶奶坐在房門口，她想必聽見我的聲音，問了一聲：“弟兒？”
“你是不是睡都？”
我沒有張她，把被子蓋在身上。她走進來，一看，說道：“個兒是睡都。”
我希望自己傷心的死去……漸漸的死去……這樣就不用跳樓那麼激烈了。我把《紅樓夢》拿了下來，仔細看林黛玉死前的癥狀，她說：“寶玉……你、你、好，好……”於是就去了。
我現在怎麼辦呢？我不是懷念誰，我是恨我自己！恨這……我又躺了下去，竟不知不覺又睡著了。
那一陣子，陰雨天氣，這樣的天氣應該是與我的心境是一樣的。我每天都這樣實踐，試圖走林黛玉憂憤而死的道路。
可我總是睡著了，竟沒法用傷心摧毀自己。
《紅樓夢》就擺在抽屜柜上，挨近床一邊。醒了之後，我知道自己又失敗了。於是又來，要充分體會自己的悲催、可憐和無奈，於是忍不住心中的感傷，竟又躺了下去……可結果還是一樣，根本就是睡的很好，頭都睡暈了。
這樣一種焦慮，過完年，打算怎麼了結自己呢？沒事，到了那時候，我的勇氣自然就會突然上升。感覺一下，哇！果然是那麼回事，於是又高興了。
我努力模仿林黛玉，試圖憂憤而死，在感傷中慢慢死去，可我最終還是失敗了。光哭了幾回，沒有睡不着，不影響食慾，思想同樣活躍，只要一想到首烏星球上的生活場景，我就很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