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第 109 章【25+26w營養液】
身體失血過多時,人會不可避免地陷入一種眩暈中。
原泊逐久違地利用這個時間進行打坐。
他已經很久不花精力在修行上了。
自從來到這個世界,修行就成了多餘的事。平日裏的意識打坐,也無非是為了控制好自己的修為,並沒有想過要突破。
上次意外打破夢境,獲得了對時間的掌握能力之後,原泊逐偶爾也會試着摸索一下渡劫期巔峰的邊界。
但無論如何,現在都不應該是個好時機。
他們忽然停在了一個地方。
片刻后,satan極盡嘲諷的聲音響起:“其實你覺不覺得,自己很蠢?你可以逃,卻非要選擇留在管理局。最後把自己害了。”
海風帶着咸腥的氣味撲面而來,原泊逐許久以後才睜了眼。
他發現,不夜洲已經變了模樣。
曾經的高牆已經被拆除,現在與整個海灘相連。
要進入蛛域,不需要再有船夫接送,可以走正門大道,直接進去。
“看得見嗎?”satan把原泊逐放到一大塊礁石旁,海浪扑打時,會沖淡原泊逐的血跡,“曾經蛛域躲在這樣的熱鬧繁華之下,在潮濕陰暗的角落苟且偷生。現在,不夜洲是我的了,熱鬧繁華也是我的了。很快整個世界,都會是我的。”
原泊逐緩緩眨眼,在疲憊中仰着頭:“有什麼意義。”
“意義?你們這種沒有信仰的人,當然不懂得我所做的一切。世界不承認稀有種的存在,我們生得平凡,死得窩囊。可原本,我們應該比人類更加風光!”
satan抬手一揮,整片海灘上的沙石都被一陣巨浪捲走,露出了下面一大片密密麻麻的……屍體。
也或許他們還活着,原泊逐不能確定。
“知道這是什麼嗎?”satan望過去,驕傲地向原泊逐介紹起來,“這裏有三千個巫妖,我雖然吸收不了他們的巫妖靈,但卻可以讓他們主動獻出靈力。”
“為了祭禮?”原泊逐確實沒有想到,satan能夠找到這麼多巫妖。
“不,為了預言。足夠多的通靈之力,有機會可以得到神明的眷顧。所以我成功了,我看到了。”
satan好像一點都不擔心管理局的人找上門來,他優哉游哉地和原泊逐解釋這一切,“你知道嗎?我親眼看見了神諭,在無盡的黑暗中,它指引我方向。我會得到我想要的,整個世界將成為我的獎品——神明是站在我這邊的!”
“……”原泊逐面色稍沉。
他猜,又是世界意識搞得鬼。
但這也不難理解,satan或許是它唯一能掌握的工具人了。總得物盡其用。
下一刻,satan的表情忽而猙獰,他把原泊逐抓起來,看着他說:
“如果你早答應我,和我一起聯手,事情就不是這樣的。你就算是復生血脈,我也不會殺你,我已經很強大了,Gabriel,我不用得到任何力量,就已經足夠強大。是你蠢,是你非要去和管理局那些成天混吃等死,不懂居安思危的廢物攪在一起。你看看,他們能幫你什麼?竟然在大家的眼皮子底下,讓你被我抓走了。”
原泊逐絲毫沒有被他的情緒代跑,他扯開satan的手,靠在一旁的礁石上,低低喘了喘氣。
就好像他已然命不久矣。
“你現在就可以開始祭禮了。”原泊逐提醒他,“在我死之前。”
“我只要取走你的能量腺,你生死與否都不影響我的祭禮。”satan用冰封住了原泊逐心臟,讓他停止跳動,然後伸手,在原泊逐的心口停留住,忽然問,
“但我只有一個問題不懂,你讓管理局斷掉全城的電,這是為什麼?難道你有什麼計劃?四個城市,方圓萬里,這麼大的面積斷電,能做什麼呢?”
原泊逐看着他,道:“節約能源。”
“這好笑嗎?”satan沉着臉,道,“你不是一個幽默的人,就別開這種無聊的玩笑了。”
話音未落,手已經破開原泊逐的皮膚。
疼痛讓原泊逐的大腦更加清醒,他忽然問道:“satan,你有沒有想過,走到這一步也許不是你自願……唔。”
當心臟被取出來的時候,原泊逐張了張嘴,沒能再說出話來。
satan一邊從他跳動的心臟里尋找能量腺的影子,一邊感慨:“原來你是想做一個普度眾生的善人?可惜,我走到這一步,全是我的甘願。你又怎麼規勸我?”
可是很快,satan表情變了:“不對,你的能量腺呢?!”
他伸手,試圖從原泊逐空洞的瘡痍中找出他夢寐以求的東西,可惜什麼都沒有。
原泊逐的身體彷彿變成了一個血做的木偶。
沒有生氣,僵直在原地。
“你為什麼沒有能量腺!”satan抓住原泊逐的肩,大喊,“為什麼?難道你取掉了能量腺?對……怪不得你沒有異能,你取走了對不對?你把它藏到哪裏了?”
原泊逐只剩呼出去的氣息,虛睜着眼看着satan,皮膚因失血而泛着病態的蒼白。
可是幾秒種后,satan卻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你以為我會這樣說嗎?天真至極!我早就知道,復生繭會隱匿起來。當它藏起來的時候,連你都找不到它。”
他手中的血紅色忽然被一團青色的火燃燒,將原泊逐的心臟化為灰燼后,satan的手裏留下了一塊小小的繭殼,“而我可以,因為神明告訴我,當你的心臟停止跳動,它就會出來……你看,神明是站在我這邊的。”
忽然出現了很詭異的畫面——四周到處是satan,他無止盡地複製着自己。
腳下的巫妖已經成為獻祭品,他們的巫妖靈為satan源源不斷提供力量。
satan將到手的復生繭握在手心,仰天大笑,又一次喊道:“神明是站在我這邊的!”
天空驟然昏暗,正片海面上只剩下海浪的聲音。
一切變得寂靜,就像死亡般寂靜。
satan卻沒有注意到,在他身後,那個奄奄一息彷彿沒有呼吸的原泊逐,卻笑了。
一切都是satan自己的選擇。
這是他作為世界意識的承載者,所做出的決定。
原泊逐沒有改變什麼,沒有阻止什麼。
他順應了這個世界。
所以,“神明”也不能懲罰他。
他抬起頭,和satan一起看着天空無盡的黑暗。
神明。
你以為這麼好當嗎。
*
*
“你真要去給他斷電?!就算真的要斷電,起碼也得給當地政府打個申請,你突然這麼說,誰會聽你的。”
前往蛛域的路上,無間忽然停下,他想起原泊逐的交代,於是拉着赫茲要去聯繫政府的人。
可是赫茲說得對。
就算真的要全城斷電,起碼得提前打招呼。
現在祭禮眼看就要開始,所有人都拿出了殊死一戰的姿態。誰還想着要不要去斷電。
無間卻沒有聽進去,他撓撓耳朵,說:“好歹試試。”
然後轉身就走,赫茲伸手都沒拉住他。
由於這一戰來得突然,管理局本來也不如人類的軍部那樣管理嚴格,所以一旦焰熾星被抓了,大家就有些群龍無首的感覺。
不過他們群龍無首的結果,不是慌亂,而是每個人都跟脫韁的野馬似的往前沖。無組織無紀律才是他們的常態。
錢司瓊和乾仇算是其中最正規的兩支隊伍,他們的糾察大隊穿着整齊的隊服,在其他人滿天飛的時候,他們還老老實實開着車。
原棲風已經跑到前面去了。
原挽姣跟旁邊的林雙徊說:“你不用陪着我,也過去看看吧。”
結果發現,林雙徊並不在身邊。
她失笑,心想林雙徊果然還是很擔心他們家老弟。
原挽姣作為一個女巫,去了也幫不上什麼忙,還有可能被satan抓去當做威脅,所以她走得很慢。一邊走一邊還抽時間占卜。
不過卦象總是起起伏伏,變化莫測。
看不懂。
“是吉兆嗎?”
“啊啊啊!”
原挽姣嚇了一大跳,往旁邊一看,說:“你怎麼在這兒?你不是去前面了嗎?”
林雙徊的臉色有些莫名的慘白,笑得勉強,道:“啊,前面人多,我又回來陪你了。”
“嚇死我了。”原挽姣拍拍心口,笑道,“你不用操心我,你那麼厲害,應該去前面幫幫他們。”
“我幫不上忙。”
“別這麼謙虛。”
林雙徊卻笑得沮喪:“真的,我能量場有點不穩定。”
“啊?”原挽姣拉着他的手,扒拉了兩下,“好奇怪哦,你剛才身上還沒這麼多奇怪的東西……呃,看不懂了。要不咱們先回去?我估計那邊沒什麼事兒。阿逐這人心裏有數得很。”
林雙徊點頭,嘴唇蒼白:“好,那我們回去吧。”
跟着原挽姣往回走的路上,林雙徊抬頭看着天空。
他連咽口水都很艱難,彷彿嗓子眼裏含了刀片。
可沒走兩步,身邊的原挽姣停下來了。
林雙徊看着她一動不動的眼睛,他每呼出一口氣都在顫抖。
又失敗了嗎?
這已經是原泊逐第三次將時間倒轉到十五分鐘以前了。
第一次的時候,林雙徊跑到了最前頭,他剛到渡灘,看到了一大片烏泱泱的巫妖屍體,和旁邊的人一起吐了起來。他聽到有人說:“satan開始進行復活儀式了!”
隨即,林雙徊眼睜睜看着世界倒退了。
他在這種扭曲的時空中,拼了命地往原泊逐的方向跑,可是跑不過去。他只能往後退。
第二次時間倒轉的時候,林雙徊比上一次跑得更快,他直接飛去了渡灘。
於是他親眼看見satan的手貫穿了原泊逐的胸口,取出了他的心臟。
林雙徊驚恐地飛身向前,羽刺扎入satan身後。satan全無防備,就這樣倒地
林雙徊趕緊去扶原泊逐,卻看到原泊逐驚訝中帶着遺憾的眼神。
原泊逐對他說:“下次別過來。”
林雙徊問他:“什麼?”
沒有聽到答案,緊接着就是第三次時間倒轉。
他向來聽原泊逐的話。
所以這次,儘管害怕,儘管擔心,他還是回到了最初的地方。
林雙徊走在原挽姣身邊。
可是時間又停下了。
林雙徊在原地等了會兒,發現這次時間沒有往回跑。
它只是停下了。
林雙徊意識到了什麼,於是他風似的轉身就跑,沒兩步,就嘭的一下撞在了原泊逐身上。
他死死抱住原泊逐,所有不安害怕全部爆發。
“發生了什麼?”林雙徊說話都在顫抖,“你不是說satan只是個無關緊要的小人物嗎?為什麼你要反覆試那麼多次?直接殺了他會有什麼後果?原泊逐,你還有什麼事沒有告訴我!”
等他說完,原泊逐安撫地揉了揉他的耳朵。
在擁抱中,林雙徊逐漸心安,心跳和呼吸也慢慢恢復正常。
可是原泊逐卻說:“徊兒,我失敗了。”
林雙徊驚慌失措地抓着他的手臂,抬頭望着他:“什麼意思?什麼叫你失敗了?”
“我受制於這個世界的某種存在,只有在我的時間中,它無法窺伺,但時間繼續流動,它就會緊緊盯着我。”
原泊逐沒有解釋得很清楚,好像依舊有着顧慮。
“所以,你試了很多次,就是為了躲開它?”林雙徊很快理解了他的意思,“然後……你失敗了?”
“是。”
原泊逐說:“第一次,我什麼都沒有做,因為我知道,赤地不會復活。可我沒想到的事,復活儀式開始的剎那,我感到能量腺劇烈的反噬。這個世界的通靈之力和復生血脈產生了聯結,我的力量不穩定了。為了不出意外,我在尚能控制的時候,回溯了包括我自己的在內的一切。”
“第二次,我讓satan取走了我的能量腺,我認為復生繭是讓我受到牽制的原因,所以試着拋棄它。但還沒來得及——”
林雙徊聽到這裏,忽然打斷他:“我可以殺他!那次,我明明已經殺了他!”
原泊逐按着他的背心,輕輕拍了拍:“我知道,但是這件事情比你想像得複雜。如果你殺了satan,就掉入它的陷阱了。”
“他?satan嗎?”
“不,它是真正的敵人。”
林雙徊咬着唇,問他:“那第三次呢?第三次是為什麼?”
“第三次,我成功讓他取走了我的能量腺,如我所想,沒有復生繭以後,我忽然感到自己的力量徹底釋放。但……”
林雙徊愣住,但他忍着沒有問任何問題,繼續聽下去。
原泊逐說:“這副身體,無法支撐。”
話盡於此,林雙徊明白他的意思。
第三次,原泊逐差點死。
如果再有一次,原泊逐沒能來得及在死之前迴轉時間,該怎麼辦?
林雙徊聽完以後,只覺得頭皮發麻。如果說話的人不是原泊逐,他肯定會覺得這人在胡說八道。他假裝冷靜,問原泊逐:“那這次之後呢,你有沒有什麼打算,有找到更好的辦法嗎?”
原泊逐搖頭。
林雙徊說:“我們要在你暫停的時間裏待多久?一直這麼待着嗎?”
“我不知道。”
“你既然敢跟着satan走,就是有把握的吧?”
“沒有把握。”
“沒有把握你為什麼要做!”
面對林雙徊的質問,原泊逐卻顯得平靜:“因為不這麼做,就連最後的機會也沒有。”
林雙徊幾乎被他氣瘋了:“那你能把時間停一輩子嗎?”
原泊逐說:“不能。”
“你不是最愛談意義嗎?那你告訴我,這樣有什麼意義!你既然不能給我一輩子,你停下這段時間又有什麼意義!”
林雙徊紅着眼睛,吼了一陣,忽然頓住。
他抓着原泊逐的衣領,問了句:“你愛我嗎。”
原泊逐說:“愛。”
林雙徊又問:“我們能在這裏待一輩子嗎?”
原泊逐說:“不能。”
大概因為原泊逐本來就表情很少,所以林雙徊之前並沒有發現問題。
現在,他終於覺察到哪裏不對。
這個“原泊逐”,就像是單獨領出來的一魄,只會重複一些單調的反應。他有自我意識,但情緒卻比真正的原泊逐更少。
林雙徊死死盯着他半晌,然後用力把他推開:“原泊逐你好樣的,你拿個傀儡來敷衍我!什麼時間停止,假的吧!你騙我?你讓我出去,讓我看看你在外面幹什麼?”
“原泊逐”卻站在原地,蹙了眉:“徊兒,待在這裏。”
“你讓他自己來跟我說!”
林雙徊推開面前的阻礙,頭也不回地往渡灘跑。
可是無論他怎麼跑,始終跑不出去。
他連被陳灃和陳靳聯手背叛的時候都沒有哭,連看到媽媽的信時都沒有哭。現在他被原泊逐保護在一個“殼”里,跑不出去,卻忽然哭出了聲。
身後的“原泊逐”想抱他,卻被推開。
林雙徊紅着眼睛紅着鼻子,蹲下去抱住自己,瓮聲瓮氣地說:“我在生氣,你別碰我。”
“原泊逐”便很沉默地守在一旁。
林雙徊哭了好久。
在這個沒有時間流動的結界裏,他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是幾分鐘,還是幾十分鐘,或者只有幾秒鐘。
等他擦乾淨眼淚,站起來的時候,他又找回了自己的理智。
“你其實有很多辦法阻止祭禮,甚至殺掉satan,可你卻一直在繞彎子。”
林雙徊看向原泊逐,把他剛才哭着分析出來的結論分享給對方,
“第二次倒轉時間的時候,我明明殺了他,你卻還是重新來過。你給的理由是,會掉入陷阱。我想不明白,會是什麼陷阱?誰給的陷阱?然後我就意識到了,你好像只是不希望我牽扯到這件事情當中。”
“不要多想。”
“我怎麼不多想?那你讓我該怎麼想?”林雙徊伸出手,掌心聚合一團殺戮的光,然而隨即又被他一把捏碎。
“阿逐,我有個很可笑的想法。”
他忽然啞然失笑,道,“是不是我殺了satan,我就會變成satan?”
原泊逐目光垂憐,沒有再說任何話。
林雙徊卻知道,他猜對了。
*
這是原泊逐第四次倒轉時間。
當他發現停止時間或是迴轉時間,都完全不被世界意識所掌控的時候,他就有了這個想法——既然這個世界有註定的未來,那他就不斷地篡改這些註定。
只是他對時間的回溯極其有限,最初是兩分鐘,後來是十分鐘,現在已經可以回溯到更早以前。
而他的力量也因此造成了很大的波動。
那個被隱藏在復生繭里的能量腺,又一次因為他過多的使用修為,而破開了復生繭,開始與他自己的修為相互抵觸。
不過能量腺的反噬,在原泊逐的修為面前,還是稍顯稚嫩,不痛不癢。唯一的麻煩就是,他這可能是他最後一次機會。
他將無法再隨心所欲地把玩時間。
再一次的,原泊逐被satan帶到了這片渡灘礁石上。
他這次表現出了完全的配合。
satan和他分享自己的信仰和神明時,原泊逐還饒有興緻地問他:“你的神明也長着人類的模樣?”
satan露出傲慢不屑的笑:“神怎會與人類這種弱小的東西共用一種皮囊?它應當是無窮無盡,是虛無縹緲,應當是無法想像的遙遠的光。”
“嗯。”原泊逐似笑非笑地垂着眸,卻很輕地說,“它應當是還沒有修成人形。”
satan沒有聽到他的後半句,只感嘆道:“我已經很久沒有和你這樣聊聊天了,是你醒悟得太遲。但是沒關係,至少你仍然為我們共同的信仰,付出了生命。我會好好安葬你。”
在容納三千人的巨墓之上,satan為原泊逐靜心準備了一個棺槨。
他沒有直接取出原泊逐的能量腺,而是打算將原泊逐整個人燒為灰燼,然後再優雅地從骨灰里取走復生繭。
當管理局的人來的時候,便看到了半空中那個正在燃燒的棺槨。
原棲風想也不想就往上沖,後面的其他人也跟着他一起,準備去救火。但棺槨里竟然什麼都沒有。
“怎麼回事?”
所有人落地,大家警覺地望着周圍。
“是不是satan發現我們過來了,於是停下了祭禮?”
“但是這周圍分明還有很強的能量場,被整個渡灘包圍了……感覺人數比我們還多。”
有人小聲問了句:“蒙老,你是不是給那個小孩兒安了能量炸彈?你注意一下,待會兒一旦出現問題,你立刻引爆。”
原棲風罵了句:“操,我看誰敢動他!”
傳峰也忽然冒出來,指桑罵槐道:“什麼事都先想犧牲別人保全自己,我看有些人和蛛域更適配,就他媽別在管理局待着了。”
然而作為能量炸彈的遙控者,蒙朋卻冷冷一哼,摸了摸鬍子,誰都沒理會。
“都少說兩句,這海灘不正常。我們兵分三路,一隊留守,一隊去周圍打探情況,再有一隊跟我去蛛域內部——”
就在這時,天空忽然傳來巨大的轟鳴聲。
所有人抬頭望去,三架巨型戰艦隱藏在層層烏雲中,豁然破開雲層,停在海面。
“是總局和人類政府的武裝支援兵。”
包括錢司瓊和乾仇在內的管理局幹部們,帶着手下幹員,前去接應。
戰艦上齊整地列隊走下成千上百名人類軍人,空中飛的張牙舞爪的無疑就是總局調遣來的稀有種。
人類落地到淺灘,卻根本沒有要和他們打照面的意思。
總局的同事們倒是與他們匯合,立刻問明了情況。
他們正在商量着要怎麼去做勘察,就看見人類軍部那邊怎麼就已經派出敢死隊了。
“喂!你們幹嘛?!”
乾仇跑過去阻攔,“往前是蛛域地下城,你們一群人類不怕死嗎?!”
站在前排的男人表情冷酷,語氣沉悶地說:“我們人類的隊伍,沒有怕死的慫貨。”
“……哈?不是,我是很認真地在跟你們說,稀有種的情況你們不了解,就這麼莽撞衝進去,吃虧的是你們自己。”
可惜乾仇的苦口婆心並不起作用。
軍部也是第一次正式面對稀有種的戰鬥,對他們而言,稀有種之所以叫稀有種,就是因為數量少。軍部今天來了上萬名戰士,整個阡城的稀有種加一起都沒有他們的零頭多。
數量上就有絕對的優勢,他們根本沒在怕的。
無論錢司瓊和乾仇怎麼去阻止,那個帶頭的少校和他的中尉都沒有絲毫動搖,往蛛域地下城去了。
這時,從後方又來了另一支隊伍,帶頭的人顯得稍微穩重一些。錢司瓊立刻跑過去和對方商談。
她比比劃划,對方卻只是面帶笑意地點點頭。
“我們帶來了威力最大的武器,沒有人能逃得過它。”
說著,這位總指揮就拿出了一柄特製的能量銃,並為錢司瓊耐心解釋它的整個爆發過程。
錢司瓊似懂非懂:“……核武器嗎?”
對方搖頭:“不至於用到核武器,這個足夠了。”
“……”錢司瓊扶額,說,“總局已經和你們說的很明白了吧,不要低估稀有種的實力。”
總指揮笑得和藹可親:“我們也反饋過,不要誇大敵人的能力。”
最後無論如何,人類也不肯和稀有種協同作戰,於是就兵分兩路,各自為營。
原棲風着急找原泊逐,就跟着乾仇一起往地下城走。
-
原紀朗和柊舒已經收拾好了行李,他們準備去學校接着原泊逐就走。
被通緝的事情不是不能轉圜,但復生繭畢竟在原泊逐身上,人類政府不像稀有種一樣崇拜力量,他們只會恐懼未知的存在。所以他們必然想方設法取走原泊逐的能量腺。
為了避免這種事情發生,他們已經決定先帶着原泊逐去系外荒星躲一陣。
等原紀朗這邊打點好了,看情況再聯繫柊舒。
可是,原紀朗卻突然接到一通電話。
柊舒剛把外套穿上,走出來看見原紀朗在發獃。
“怎麼了?”她推了推原紀朗。
誰知道原紀朗牛高馬大的,竟然被這軟綿綿的一巴掌推倒在地。
他一屁股坐那兒不動了,嚇得柊舒扔掉手裏的包,蹲下去搖他腦袋:“幹嘛?你怎麼了?!”
許久后,原紀朗似乎才反應過來,他說:“星際政府那邊來訊,讓我現在前往渡灘。”
“那不是不夜洲的后海嗎?”
“嗯。”
“過去幹嘛?”
“打仗。”
柊舒一驚:“打仗?!現在和平年代,誰和誰打啊?”
原紀朗抬頭看着她,目光有些空茫,半晌才聚焦,道:“人類和稀有種。”
“可是、可是再怎麼也不需要叫你去啊。你都退了多少年了。要塞軍呢?一般緊急支援都是通知他們——”
原紀朗沉重地閉上眼:“我們兒子在那兒。”
-
satan出現了。
不是一個。
而是很多,很多。
管理局的稀有種們也震驚不已,尤其是赫茲,差點當場瘋掉:“上千個影子……satan這段時間究竟殺了多少人,吸收了多少能量?!”
能分裂出這麼多分身,保守估計,也得殺了上千人。
如果算上satan在吸收過程中的能量耗損,他應該起碼殺了三千個人。
更何況其中還有很多s級。
人類的武器對satan而言完全沒用。那把被總指揮稱為“沒人能逃得過”的能量銃,被satan輕而易舉地燒得粉碎。
巨型戰艦在一陣忽然的爆炸中,就這麼毫無徵兆地沉了底。
所有人類的武器,在這種未知的力量面前,變得不堪重負。
在場的稀有種們,平日裏弔兒郎當,可到了這個時候,沒有人說風涼話。他們拍了拍身旁倖存者的肩膀,說:“人嘛,都得成長。”
可是這不能安慰到任何人。
“都是因為你們!你們就不應該存在!”
“你們這群稀有種,破壞了我們的世界!”
那些戰艦上有他們的戰友,如此輕描淡寫地沉入海底。
面對四面八方的指控,錢司瓊趕緊擺擺手,讓自己的人躲遠點,別起了內訌。
“保護好人類,盡量別和satan正面衝突。先耗着,現在最重要的,是找到原泊逐。希望乾仇他們抓緊。”
那個信誓旦旦說“不要誇大對方能力”的總指揮,終於卸下了他輕鬆的表情,他被保護在最安全的地方,隨時觀察現場的情形。
幾分鐘后,他確定了,那些敵人比他想像中可怕的多。
他終於沉重地打出了他最不想打的電話。
“要塞軍,請求武器支援……”
與他撥打電話的同時,還有人喊了句:“蒙朋!引爆炸彈!satan出現了——”
蒙朋啐了一口唾沫,手放在能量腺處,然而最終沒有引爆,默默說了句:“小子,我再給你兩分鐘。”
當原紀朗帶着調遣部隊來的時候,稀有種和人類都在努力地與satan的影子糾纏。
他們抵達后直接端起裂變炮筒,喊了句:“都閃開!”
一陣白光后,在場除了人類以外的所有存在,全都感到耳鳴眼花。
這是最初人類在和稀有種未達成和平共處模式時,專門製造出來對付稀有種的武器。雖然已經擱置很多年,但力量仍在。
它的好處是,火力無限。
壞處是,不分敵我。
但凡不是人類,全都在它的射程範圍。
“裂變光時間有限,所有人類,趁這個時間,把敵人消滅!”
管理局的稀有種莫名被誤傷,大聲罵娘,好在那群軍人也沒有見死不救,把他們連拖帶拽地弄到旁邊去。
satan的影子,有一個算一個,在短短几分鐘內,就被衝擊了一半。
但人類也死傷慘重,因為在裂變光里,satan只是看不見,但力量仍在。好在原紀朗的部隊經驗豐富,策略得當,他們靠着完全精準的走位,引導satan的影子相互攻擊。
要塞軍們則負責為他們打掩護,同時見縫插針地補充裂變光。
有稀有種打趣道:“我第一次當觀戰嘉賓。”
“得了吧,你敢睜開眼睛?”
“媽的,人類就會搞這些歪門邪道!”
“其實也還行。”錢司瓊總結了一下,“因為天賦不足,所以後天努力。作為沒有血脈力量的族群來說,也挺厲害。”
一場消耗戰結束后,所有人都躺地上喘了口氣。
不管是人類,還是稀有種,都以為自己取得了階段性的勝利。
卻在這時,聽見了空中傳來一陣詭異的笑。
一個生龍活虎的satan。
已經沒有人能分清他到底是真人還是影子了。
“還想繼續嗎?”他居高臨下地望着渡灘眾人,道,“我可以再給你們一百個一千個影子,慢慢玩。”
那一刻,地上的人們並不只是感到憤怒。
還有絕望。
他們拼死拼活的階段性勝利,對於敵人而言,只是一個遊戲。
satan沒有等到任何人的答案,於是掏出了兩樣東西。
“這是你們管理局局長焰熾星的心臟。”satan笑着為他們介紹。
看到大家臉上露出的表情,他心滿意足地接受了謾罵,並且在那些試圖攻擊他的稀有種身邊,不聲不響地放上一個分身。satan只有一個人,卻好像把所有人都挾持了一半,表現得遊刃有餘。
他緊接着舉起另一隻手,說,“這是我們祭禮的祭品,復生繭。”
“之所以拖到現在才進行,是因為想讓所有人見證那一刻。”
“你們也看到了,以你們現在這種程度的力量,無法阻止我。既然如此,就作為觀眾,好好欣賞我們信仰的復蘇吧——”
錢司瓊抓起地上的一把沙石,望天空一揮,瞬間,這沙石彷彿無限生長,在空中形成一道瀑布。
一旁的傳峰趁勢躍上高空——他手裏拿着蒙朋的炸彈,在靠近satan的瞬間,化身一隻巨大的黑雕。
在能量炸彈爆發的瞬間,地面上所有的稀有種在同一時間爆發齣劇烈的能量場,不需要指揮,不需要計劃,他們默契地擺出殊死一戰的姿態,一起躍上高空。
要塞軍和特種部隊無法幫上忙,也不敢在這種時候發射聚變光,只能暗自祈禱這一擊能夠打敗satan。
片刻后——
“啊!!”
“成功了?”
所有人七倒八歪地落在地上,有人捂住屁股,有人捂住臉。他們幾乎都用完了自己的能量,奄奄一息地趴着。
旁邊的人類衝上去扶他們。
“怎麼樣?”
原紀朗問了句。
“應該是死了,灰都沒有剩。”
“我親手捅穿他的心臟。”
每個人都彙報着自己知道的情況。
只有傳峰想到了什麼,臉色難看地問了句:“誰拿到復生繭了?”
沒有人說話。
於是他們不得不承認一件事:“媽的……又是影子!”
satan再一次把他們耍得團團轉。
沒有人可以打敗他。
他們放棄了,無論是稀有種,還是人類,在這一刻都放棄了。
satan又出現在了剛才的地方,手裏仍然拿着跳動的心臟和復生繭。
他故意消耗了所有人的精力和信念后,終於將復生繭硬生生貫入自己的能量腺里。
他是器皿,也是召喚者,無論赤地復活與否,他都將得到那份力量。
satan殘忍地笑着對眾人說:
“那麼,祭禮就開始吧。”
-
地下海城比想像中更加平和。
焰熾星把暈過去的小主角抱在懷裏,跟他的小老弟抱怨:“我以為我死定了,還好,你來得及時。”
原泊逐沒說話,帶着他往外走。
焰熾星事實上已經死了。
顯而易見,是原泊逐用救無間的方法,救下了他。
原泊逐的能量腺和復生繭一起被satan拿走,他現在可以毫無顧忌地使用修為。只是他並不知道,這副身體能夠支撐多久。
外面死傷慘重,原泊逐沒有看到,卻能感覺到。
他沒有什麼太大的感觸。
唯一的想法是,這個世界如果真的有神明,那這個神明應當還沒有渡過劫。
每個將要臨近渡劫期的人都知道,愛天下蒼生,是最基本的飛升條件。
不過這個念頭對於這個世界來說,可能本來也不合適。
“有人。”焰熾星忽然停下腳步。
原泊逐卻沒有停,他說:“你的人。”
往前走了沒多久,果不其然就看見了乾仇和他的糾察隊,還有原棲風。
不過身後還有一批人類,他們就不認識了。
那群人類看上去也不太想認識他們的樣子。
原棲風一看到原泊逐,就趕緊跑了過來,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邊:“嚇死我了,幸好你沒事!你說你,都沒有異能了,瞎跑什麼!你之後跟在哥身後,知道不?”
原泊逐笑說:“知道了。”
那群人類敢死隊卻耀武揚威般,故意在原棲風那句話以後,走到了他們前面,說:“你們都跟着我們。”
“……”原棲風狠狠翻了個白眼,懶得和他們廢話。
那邊乾仇和糾察隊的人,看到焰熾星還活着,自然心裏踏實。從焰熾星口中得知,地下城竟然已經沒有任何活口,感嘆了一句satan心挺狠后,道:“那我們就上去吧。”
少校說:“我們需要深入調查,你們先回吧。”
原棲風無語道:“隨你們便。”
原泊逐卻開口阻攔道:“回去。”
少校哪裏聽過別人這樣命令自己,剛想反駁,卻忽然感覺自己渾身無法動彈,喉嚨說不出話,腳不自覺地就跟着原泊逐他們往回走。
原棲風笑了笑:“還挺聽話嘛。”
一直走到出口,原泊逐才解了咒。
少校和他的兵卻依然沒有發火的機會。
因為他們看到了,海面上發生的一切。
那幾乎堪稱全軍覆沒般的場景,實在很衝擊。人類和稀有種的力量差距,大到根本沒有辦法徒手對戰。
他們想上前支援,卻又被原泊逐攔住。
少校怒不可遏:“你這個年輕人,實在不像話!”
可話未說全,卻見原泊逐已然飛身上前。
不只是他,連原棲風和乾仇也愣住。
乾仇說:“他沖那麼快乾嘛!不是沒異能嗎?”
原棲風麻木不仁地說:“我現在就像個傻逼,我什麼都不知道。”
-
和所有人想的不同,原泊逐飛那麼高,飛那麼遠,並不是去打斷satan的復活儀式。
他凌空而起,揮手為下面的一切罩下一層結界。
而後躍入海底,消失不見。
大概因為這一切發生的太突然,導致本來緊張凝重的氛圍里,突然多了幾分詭異的迷茫。
錢司瓊:“發生了什麼?”
原紀朗老神在在搖頭:“我兒子跳海了。”
可很快,他們就看見那幾艘沉底的軍艦,竟然莫名其妙地回來了。
還不等大家討論出這個現象發生的原因,他們看見原泊逐游龍一般騰空而起。
他幾次路過satan。
奇怪的是,satan彷彿看不見他。
當原泊逐落在海灘上,所有人想要靠近他,問他到底發生了什麼的時候,卻發現自己彷彿被困在腳下,走不出去。
原泊逐看了一眼周圍,人類和稀有種的屍體密密麻麻。
他蹙着眉。
一種罪孽深重的感覺讓他不太舒服。
儘管這些人,在原劇情里或許也會死。但因為這一次,原泊逐掌握了那個“因”,他不得不認為,這些人的死便是他造成了業果。
他做了一件十分大膽的事。
一件必然會造成這個世界不平衡的事。
他救下了這裏死掉的所有人。
而當satan殘留的影子想要攻擊他的時候,原泊逐甚至都沒有做什麼大動作,只是稍一彈指,無數的影子灰飛煙滅。
錢司瓊的嘴張得能塞下自己的拳頭,傳峰的腿都在發抖,還問錢司瓊:“他能量腺好了?!那我之前得罪過他,他會弄死我嗎?”
沒有人回答他。
大家更在意的是,原泊逐的異能是什麼。
他們沒有見過這種異能。
不僅殺人,還能救人。
這科學嗎?
“這不科學。”原紀朗揉了揉自己的眼睛,“這是我兒子?”
原棲風那邊更是抓耳撓腮。
他本來在為原泊逐異能恢復的事情感到震驚,結果就看到這一幕。
“這他媽是異能?他這是bug!”乾仇在旁邊說了句,“他怕不是和satan一樣吸收了別人的能量核吧?那也不對啊,我歷史學的很好,我保證,這世上就沒有人能把死掉的人救回來——還是他媽的一大批!他到底是什麼人啊!”
原棲風痛苦地盯着自己的弟弟。
那是他朝夕相處十年的人。
他卻從來不知道,原泊逐藏得這樣深:“我也想知道,他是什麼人。”
然而焰熾星一句話解釋了所有問題:“神。”
原棲風:“?”
乾仇:“???”
焰熾星說:“哈哈,開個小玩笑。”
-
在最寧靜的時刻,大家發現,祭禮失敗了。
所有人抬頭望着satan。
而satan無解地看着自己的心口處。
沒有人知道為什麼失敗了。包括satan
即便有三千個巫妖的巫妖靈,即便satan自己做好了充足的準備。可是沒有任何的奇特景觀出現。
那麼一切只有一個答案。
“傳說是假的?!”有人喊。
於是很快有附和的聲音,猖狂地笑道:“哈哈哈哈!假的?!假的!”
“自作孽不可活,satan,你算是我這輩子見過最大的一個笑話了!”
satan不敢置信地一抬頭,發現面前是原泊逐平靜而冷淡的臉。
他不知道原泊逐是什麼時候出現的,蹙着眉,問他:“你沒死?”
原泊逐似是而非道:“快了。”
“你實話告訴我,這是假的復生繭?”
“你的神明沒有給你答案嗎。”
satan忽然伸出利爪,朝原泊逐劃下。所有人緊張地不敢呼吸。
但原泊逐動也沒動,兩根手指便捏住了satan的手腕。
然後一用力。
他的手就這麼斷了。
“啊啊啊啊!!”satan痛苦地咬着牙,“你根本沒有給我復生繭,一切都是你的陰謀!為什麼!?你既然可以殺了我,為什麼要繞這麼大的圈子!”
原泊逐很有耐心地同他解釋:“你拿的復生繭是真的。”
“不可能!那為什麼祭禮失敗了!”
原泊逐嫌他吵,鎖了他的喉嚨,然後說:“嗯,這件事我的確忘了告訴你。”
在satan怒目圓睜之下,原泊逐一字一頓道:
“因為復生繭已經被用過了,而我,就是被複活的人。”
那一瞬間,satan的眼睛彷彿流血,他覺得自己聽見了什麼天方夜譚,想笑,但是卻只能吐出血來。
原泊逐說:“我最初算了許久,卻發現算不出來。後來明白或許是我想偏了。我‘復活’那日就是我在劫之期。所以算起來,今天,正是好時機。”
沒有人能聽懂他在說什麼。
但大家好像都認定了一件事:“我們有外掛,我們贏啦?!”
尤其是錢司瓊,表現得非常雀躍,她跳起來,朝上空的原泊逐揮着手,說:“你是赤地嗎?!”
“傻啊,他肯定就是赤地了,怪不得這麼厲害!”
“我去……我們今天下午在會議室,居然反駁了自己的老祖宗?”
原紀朗露出了非常難受的表情:“閉嘴……”
聽到大家亂七八糟的討論,原泊逐只能稍作解釋一下:“我不是赤地。不過這不重要。”
因為他們很快就會忘記這一切。
而satan也只能眼睜睜看着原泊逐,什麼都做不了。
他才發現,無論他做了多少,在原泊逐面前,還是那樣不戰而敗。
原泊逐將源源不斷的修為之力渡進satan心臟處時,satan已經不太像一個人,更像是一個真正的器皿。
“做出一個新的傀儡,很難吧。”原泊逐不知在對誰說話,他只要稍一用力,satan的魂魄就將四分五裂,但卻閒情逸緻地同未知的存在聊起天來,“不保他?”
幾乎是在瞬間,原本就暗無天光的雲層擠成一片深黑。
一道閃電打在原泊逐手上。
說實話,這和他過去歷經的雷劫相比,實在不夠看。
但原泊逐還是鬆了手。
下一刻,satan彷彿忽然被捲入了一層裂開的縫隙中,消失不見。
天空撕裂開來,滲出血一般,向地面砸下閃電。
這幅場景看起來格外恐怖,但原泊逐卻笑了。
“哦,你長這樣。”
說話的同時,一道充斥着原泊逐道胎里所有修為的真氣,迅猛地朝着那道裂痕打去。
伴隨着一陣電閃雷鳴,狂風暴雨。人們彷彿聽見天空在哭泣。
那所謂的世界意識,在一瞬間就像被雨水澆打的含羞草,縮得很快,不知是羞是怕,又或者只是枯萎。
但裂痕褪去,雷電卻未能停。
原泊逐的笑容斂下。
他知道,最後的機會來了。
-
在政府的號召下,琥卑的一個居民小區里,所有電都停了,只有一家人悄悄用發電機,放着電視。
忽然,窗外一陣轟鳴,嚇得屋子裏的小朋友都哭了。
女人跑進卧室哄孩子,等再出來的時候,發電機停了,電視機卻燒了起來。
與她有着相似經歷的還有很多。
在外面散步的人發現,這些悄悄用電的人,家裏就跟着了邪祟一樣,順着就往天上跑去。
有人說:“咦,你們說這像不像十八年前那一次啊?”
“哪次?”
“鬼日啊,也是這樣。”
“不一樣吧?那次的雷更嚇人,這次好像比較小?”
他們還沒聊多久,這雷聲就停了。
確實沒有那一年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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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泊逐以為沒有人記得斷電這件事。
他曾經修行的時候就做過功課,雷劫越重,越容易引火燒身。修士最好在荒蕪寂靜的山頭獨自理解,否則一旦他無法承受自己的天劫,那麼剩下的業障就會化作閃電,劈入尋常百姓家。
但雷電只要觸地,便會消解。
而且修仙世界,本就沒有那麼密集居住的人群,且人們沒有用電的說法,所以天火墜地,很快便化為無形。
而現在這個世界卻不一樣。
到處是電。
天火通電,它會與普通的電火交融,形成大面積燃燒。
如果原泊逐今天真的到了在劫之日,他沒能受住這場劫,那飛火霹靂鑽入高樓大廈,電通多久,它便能盡興多久,世界都會燃起來。
原泊逐也沒在這個世界飛升過,他不敢隨便做擔保。斷電聽上去衝動,卻也是為了不要讓城市裏的人受到他的牽連。
不過原泊逐還是多餘擔心了。
因為這次,他承受住了。
十八年後的又一次雷劫。
他沒有灰飛煙滅。
-
渡灘上的結界陡然破開,大家歡呼,以為這是原泊逐在告訴他們,戰爭勝利。
可是下一刻,原泊逐的身體從高空墜落。
嘭的一下,被幾個人一起接住。
原紀朗和原棲風擠到中央,趕緊為他做檢查。卻發現……
“怎麼回事?!他的身體,身體!!”
“為什麼會這樣!”
原泊逐的身體就像剛從火爐里拿出來一樣,燙得嚇人。
原紀朗咬着牙抱了一會兒,終究還是鬆開,將他平躺放在地面。
那頭的軍艦上,死而復生的軍醫們趕緊下來支援。
但到的時候,已經晚了。
原泊逐沒有了心跳呼吸,甚至,他的所有器官,都在一瞬間衰竭。
*
原挽姣驚懼地看見。
她的弟弟,正滿身是血倒在那裏。
但與過去最初的預言畫面不同,他身旁那個纖瘦的少年,沒有揮開異色的翅膀。
周圍的人都沒有靠近他。
連原紀朗和原棲風都只是哀痛地站在身側,不敢打擾。
因為林雙徊看上去,比所有人都悲傷。
他蹲下身子,抱住原泊逐。
那樣滾燙的皮膚,卻讓他有安全感——彷彿原泊逐還活着。
原挽姣跑過去,她已經無心聽別人講剛才發生了如何的事,別人口中的弟弟多麼厲害都已經不重要。
因為原泊逐死了。
一切就失去了意義。
原挽姣取下巫妖靈,拿給林雙徊。
林雙徊只側過一點臉,看着她,沒說話。
原挽姣說:“我的巫妖靈可以通靈,把它放在心臟的位置,你能找到他的意識核!也許,也許他還有話要對你說。”
就像人死前最後的餘溫。
林雙徊當然要抓住。
他虔誠地捧着原挽姣的巫妖靈,嘗試着去感受原泊逐的意識核。
“對我說點什麼吧。”林雙徊無聲地祈禱,“你最好是,對我說點什麼。”
-
“何以閉關?”
“前日論道證大愛。弟子言:大愛無疆,敢為蒼生。慈悲為懷,心存憐憫。若眾生苦,弟子不成仙。”
“然師尊卻言,弟子不得要領,因此弟子願閉關悟道。”
“不必。”
“為何?”
“證心問心,證道問道,你既然要證情,自然要問情。不入世,反倒閉關,大錯。”
“弟子愚鈍,不解師尊深意。”
“便愚着罷。”
“……弟子誠請師尊開解,何以問情?”
長者沉吟片刻,忽而嘆出一口惡氣:“成日裏就知道問問問,別人像你這年歲,還在後山獵兔子吃,你就知道閉關打坐,還來吵本尊休憩。愚不可及也!”
“弟子惶恐。”
“罰你去後山摘果子,明日晨訓請師兄師姐品鑒。”
“師尊,後山果子酸澀,弟子——”
“去!”
凈方山後山的棧橋上,白衣少年背着竹簍走過。
他忽然停在橋中央,打望遠處,心裏還在想閉關的事。
為什麼師尊不讓他閉關?
早日突破不是為師門爭光嗎?
還有,為什麼為蒼生犧牲自己,不算大愛無疆?還有比這個更大的愛嗎?
不過他距離飛升還早得很。
他才在築基階段,以後還要結丹結嬰,一步步邁入大乘——師尊是大乘期修士,他要到那一步,應該還有許久許久。
幾百年時間,總夠他悟出一個“問情”吧?
-
“你已至渡劫期許久,可有算出在劫之日?萬萬不可懈怠,你將是千百年來飛升第一人,要與后表率。”
“不急。”
“怎能不急!”
“師父曾解我道魘,稱我不入世。”
“執拗,都過去百年,怎能還記着師尊那時的話。當初你不過築基而已,如今卻是天下無雙的仙尊,小小道魘,怎壞你大事?”
“可功德未滿,在劫亦是死。”
“你不必介懷此事,心中有乾坤,敢為蒼生,又不拘泥於凡塵,你必然化神登天!”
那天,看上去與平日並無不同。
凈方山上雨霧濛濛,新入門的小弟子們用休息時間,在後山打野兔子,爬樹捉鳥,勤奮的師兄師姐們,或閉關打坐,或在山頭晚訓。
他走過那條棧橋,與幾百年前無異。
今天是他的在劫之日。
他理應去往遙遠的仙島閉關等待天劫。然而師門上下認為他必定能承受雷劫,不會引來災禍,所以希望他能留在凈方山飛升。
他看着手上黯淡無光的戒指,對於飛升一事卻不敢有太多保證。
按照過去老前輩們的“飛升傳統”,他早應該在這一天之前,修得功德圓滿。以此來擋住天降之劫。
所以這些年,他將世上哀鴻之處走遍,驅邪祟,殺妖魔,拯救凡人。
可奇怪的是,他的功德戒總是缺一成色。
儘管師兄寬慰他,這世上本就沒有功德圓滿之人。他修為高深,必然能成功化劫。
但他無法忘記師尊臨終前的教誨。
“爾尚愚,不可急於求成。”
師尊走的時候,他已經是大乘期修士,按說,他是師門上下最“不愚”之人。
師尊卻唯獨勸他,不要急於求成。
可惜,他修行速度快得驚人,誰也沒有想到,短短百年,竟成了天下唯一。
眾望所歸,盼他化神,他亦沒有推辭的理由。
到如今,他已經走遍天下山川湖海,見過人事滄桑變化。
應當算是入世罷?
直到雷劫降下。
霹靂驚鞭,碎他元神金丹,列缺飛火,燒他三魂七魄。
功德戒碎得突然。
他知道,渡劫失敗了。
師尊說得不錯,他依舊愚鈍。直到灰飛煙滅的那一刻,也不懂自己究竟還有什麼道心未證。
-
一片黑暗中,他忽然看到了一個年輕的孩子。
他以為這是什麼夢境。
隨即又意識到,這應當是他的道魘。
這人為何在此?
還不及他問,那抹瘦削的身影已經朝他飛奔而來。整個人躍起,鑽入他的懷裏。
林雙徊說:“你王八蛋。”
他微微一怔:“為何?”
“你早說你的計劃就是要犧牲自己,拯救別人,我就一早和你做好準備,咱們殉情!你非要自己去,你當個大英雄,讓我當寡婦,你混不混蛋!”
說的字字血淚。
然而他聽不明白。
“我未曾犧牲。”
否則也不會飛升失敗。
師尊說過,他不懂得愛蒼生,不懂得如何解開自己於世不容的乾涸內心,所以他仍舊愚鈍。
“你放屁,原泊逐你真的要氣死我了。我等下醒了就自殺,你黃泉路上等着我,我非要揍你不可。”
林雙徊罵得咬牙啟齒,卻把他抱得很緊,眼淚洇濕了他的衣領,流進心口的皮膚。
他忽然問:“為我,死?”
“我不是為你死,”林雙徊強調,“我和你一起死。”
“不必如此。”
“你死一次怎麼還咬文嚼字的。”
“不必和我一起死。”
林雙徊哭得連話都說不清了,咬着他的耳朵,磕磕絆絆道:“你管我!反正你都死了,我等下做什麼你都管不到了。”
他點頭:“好。”
“……”林雙徊問,“你真的不管我了?”
“我管不到你。”
聽到這話,林雙徊哇的一聲哭得更大聲:“你都沒有遺言對我說嗎?你的意識核好黑,我什麼都看不到,這是哪兒啊,我害怕。”
他從未被人纏着哭訴,有些無措,不慌不忙地拍着林雙徊的背,說:“這是我的道魘。”
“嗚嗚……什麼叫道魘?”
“阻礙我飛升的東西。”
“……啊?不懂。”
“無妨,你可先行離開。”他說。
林雙徊懵懵的,以為所有人死後的意識核都這麼神神叨叨,他不想離開,就抱着原泊逐不撒手。
就在這時,身後忽然傳來了一道熟悉的聲音。
原泊逐喚他:“徊兒,過來。”
“!!!”林雙徊一驚,猛地從面前的人身上跳下去,“媽呀,你不是原泊逐!”
說完,就調頭朝聲音來源跑去。
這次,對方接住了他。
周圍的黑暗立刻亮起來。
林雙徊埋進原泊逐的身上,熟悉的味道鑽入鼻息,他安心地蹭了蹭。才發現,這是在一座山上。
他看着原泊逐,先問了句:“你知道我是誰嗎?”
原泊逐沒有回答,低頭吻了他一下。
林雙徊鼻子一酸,嗚嗚哭起來:“那我剛才抱錯人了,嗚嗚嗚……”
“沒有錯。”原泊逐抬頭,看向對面走向他的人,“那也是我。”
十八年前,正當渡劫之日的他。
林雙徊回頭悄悄看了一眼,然後嚇呆了。那人有着和原泊逐如出一轍的五官,但氣質更為清冷,青絲繞足,衣昧翩然,白衣勝雪,恍然若仙。
林雙徊莫名其妙叫了聲:“菩薩……”
原泊逐輕輕叩住他的唇:“不可妄言。”
對方問原泊逐:“你可是本尊的道魘?”
原泊逐搖頭:“你沒有道魘,你只是缺一心竅。”
林雙徊聽他們說話,不敢出聲,悄悄躲到原泊逐身後,探個腦袋,很好奇地打量那個神仙一樣的仙尊,兩隻眼睛都寫着:好看!
“何為缺?”
“不足則缺。”
“我有何不足?”
原泊逐嘆氣,沒有回答。
林雙徊問他怎麼了。
原泊逐說:“我以前有些……鑽牛角尖。”
林雙徊乖乖閉嘴。
他沒敢說,原泊逐現在也挺鑽的。
遇事自己琢磨,也不和人說。
怪不得不能飛升。
原泊逐輕輕敲他腦袋,道:“在這裏,我能聽見你想什麼。”
林雙徊縮着脖子:“……對不起。”
那仙尊忽然又開了口:“你是我?”
“自然。”原泊逐點頭。
仙尊便問:“你可飛升?”
林雙徊鼻子一酸,替原泊逐答:“他沒有,他死了。我倆得一起下地獄。”
原泊逐又想敲他腦袋。
好歹是忍住了。
“我將要飛升。”原泊逐說這句話的時候,那位仙尊的表情和林雙徊的表情如出一轍。
兩個人都驚訝地看着他。
“你說真的?!”
“所言屬實?”
原泊逐點頭。
幾乎在那一瞬,那位仙尊就消失了。
林雙徊頗為遺憾地東張西望,說:“我漂亮仙尊呢?”
原泊逐忍了忍,沒忍住,敲他腦袋:“切勿妄言。”
“阿逐,你真的要飛升了?你要去天上當神仙嗎?”林雙徊咬了咬嘴唇,說,“那我能不能也修仙,飛去和你作伴?”
“不必。”
“……你說話和他好像。”
原泊逐嘆氣:“他也是我。”
林雙徊說:“他留長頭髮,穿漂亮衣服。”
話題莫名其妙地就跑偏了,原泊逐卻問他:“你喜歡?”
“也不是,就是新鮮。”林雙徊頓了頓,腦子反應很活泛地提出了一個問題,“阿逐,你說仙尊沒飛升是缺一心竅,那你飛升了,就是不缺?”
“嗯。”原泊逐親了親他的鼻尖。
“那是什麼?”
“愛。”
林雙徊悄悄打了個冷戰:“阿逐,這真是你的意識核?說的話怎麼跟電視劇似的。一切的盡頭都是愛?”
原泊逐失笑:“與你想的有所不同。小情,大愛,私慾,為蒼生,為身邊人,都是愛。我過去不懂。”
“那你現在懂了?”
“懂了。”原泊逐難得露出一些自嘲的笑,說,“我已經充分地知道這件事。”
他曾經執着地問師父,愛是什麼?大愛是多大?
然而他忘了一件事,蒼生是由一個個具體的人組成,他連一個人都不愛,怎麼博愛?
而如今,他已經充分地知道了這件事。
當他從原挽姣口中得知,自己有可能被迫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他的腦海中不再是波瀾不驚。
他開始有一些畫面。
畫面里有林雙徊,原家人,包括無間,赫茲,焰熾星,秦睿,還有管理局那些只打過照面的人。
他在想,如果他不去改變這個世界,這些人將去向何方?如果他不能阻止所謂世界的平衡,那麼他腦海中的那些人,會不會在他離開后,回到黑暗。
為私慾而泛愛整個世界。
入世,所以能夠修得功德圓滿。
林雙徊卻忽然問:“我以為神仙都得修無情道呢?電視劇里都這麼演。”
原泊逐搖頭:“無情,怎麼愛世人。”
心懷對天下蒼生的愛,所以才能成為這個世界的神。
林雙徊彷彿有問不完的問題,他說,“那就是說你愛這天下蒼生,可你好友列表都只有三十多個人,你能愛得過來嗎。”
原泊逐的回答很簡潔。
一個吻。
一句:“你亦是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