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桃花之約
自那日拜了仙人畫像之後，又過了一個月時間，青牛鎮一如往日般繁華寧靜，再沒有其他大事發生。
徐安勝雖然整日擔心徐長貴，但自那日之後徐長貴便再沒有提起過這些事，反而像是沒事人一般，除了每日打鐵飲茶，便會陪着徐安勝聊家常，閑暇之餘對徐安勝的管教少了許多，只是偶爾也會望着徐安勝愣愣出神。
徐安勝心中的擔憂也逐漸淡化了些，這十二年來，好像一直便是這麼過來的，那本手札上的內容現在也還大都看不懂，徐長貴也沒逼着他立刻學會。
……
這日徐安勝跟人約了要去玩耍，便起了個大早，跟徐長貴支會一聲就早早出了門。
外面天剛蒙蒙亮，幾處人家正是炊煙裊裊時，雞鳴狗吠聲聲不止。方一出門便見有一婦女頭戴綸巾手提竹籃向著徐家款款走來，徐安勝立刻乖巧的上前打招呼。
“羅姨，早”
“是小安勝啊，今天怎麼這麼早出門？”
婦女眼見是徐安勝，眉目中立時傳來一抹柔情，看上去頗為明艷動人。
“我今天有事呢羅姨，阿爹就在家裏，我先走了”
“不吃了早飯再走？這是特地給你爺倆帶的”
“不吃了不吃了”
說著徐安勝頭也不回的便走了，他可不傻，他知道阿爹和羅姨經常眉目傳情哩。
“這孩子”
羅姨挽了挽鬢角幾縷髮絲，站在門口猶豫了片刻，敲了三下門扉這才推門而入，這些年來，她已經送過很多次飯了。
……
“布穀，布穀”
二丈高的院牆外，有幾顆歪脖子柳樹恰好倚在牆邊，垂下幾縷枝條來搖擺在小院中，看上去倒也十分寫意，只是這布穀叫聲卻分明有些怪異，總感覺有些煞風景。
抬眼望去，卻見徐安勝做賊似的撅着屁股趴在人家院牆上，嘴裏還不斷地布穀布穀叫着，又生怕被人發現了行蹤仔細打量着周遭環境。
“噓，小聲些，你是生怕我阿爹聽不到嗎”
小院內的假山處，突然傳來一聲細軟的鶯鶯女聲，只見一位身着藕荷色長裙的精緻少女便突然跳了出來，頭戴珍珠羊脂釵，腰配鎏金碧玉珏，腳踩清風流雲靴，未施粉黛卻已有桃花面容。好一個傾國傾城的美人胚子。
“阿勝你怎麼才來，我在那邊蹲的腳都麻了，還有蚊子咬我”
葉詩柔朝着徐安勝皺了皺鼻子，又露出一截白藕玉般的手臂給徐安勝看，語氣里滿是委曲，似乎是在怪罪這還掛在院牆上的清秀少年。但少女看到徐安勝那好笑的樣子，最終還是展顏一笑。
那年斜柳微風，晨鐘薄霧，你在牆頭，她在院中。佳人一笑，便心自花開。
徐安勝哪裏管得了這些，他現在只怕被人發現導致計劃泡湯，而且掛在院牆上真的好難受，於是趕忙催促少女快些上來。
“知道了，莫催莫催”
葉詩柔無奈的剁了剁腳，這個傻阿勝，難不成就不知道先哄哄人家嗎？真是笨死了。
詩柔年紀雖然比徐安勝小些，但是身手卻要比徐安勝好了太多，抓住幾根柳枝條在牆上連踏幾步，便是一個利落的翻身坐在了院牆之上，又是玉足蜻蜓點水般縱身一躍，便安安穩穩的落在了院子外。
這一套行雲流水的動作也不知道是翻牆次數多了有了心得還是專門練習過，反正徐安勝知道自己是做不來的，於是便老老實實的順着柳樹爬了下來。
少女並未嫌棄少年拖沓，反而痴痴看着笨拙少年咯咯笑着說道。
“阿勝你也太弱了些，翻個牆都不利索”
“我又不用像你似的出個門還要做賊似地翻牆，麻煩死了”
“哼，凈說些胡話，你再這樣我不理你了”
少女似乎真的有些生氣了，叉着腰背着身子不看少年，雙頰也都氣鼓鼓的，看得少年一陣心慌。
“好了好了，詩柔，我開玩笑的，我今天帶你去個好去處”
“什麼地方？”
葉詩柔果然沒有真的生氣，輕易便被勾起了興趣，她最喜歡的就是跟着徐安勝到處瘋玩，性子根本就不像表面上看起來的那麼文靜可愛。
“跟我來就知道了”
徐安勝一臉神秘的說道，說著便也不管人家小姑娘同不同意，拉着葉詩柔小手便朝着北街外跑去。
奇怪的是，葉詩柔此刻突然就變得格外安靜斯文了起來，任由徐安勝拉着自己的小手，臉上也飛快升起一抹紅潤飛霞。
……
青牛鎮外青田湖，行人陌陌野草稀。穿過田野小道，哪管晨露清寒，兩側春苗盎然，少年少女歡聲笑語回蕩原間。
再往湖邊走，便有一處桃花林。
此刻未至花季，桃花林中只見桃樹，沒有桃花。然四周田野空曠，雲爽風輕，青草鬱郁，野花盛開，仍舊美不勝收。
兩人時而追逐蝴蝶，時而拈花惹草，時而互相捉弄一下，轉而你追我趕，好生快活。
玩鬧許久，興許是有些累了，兩人便一同不顧形象的躺倒在桃花樹下，靜靜看着天空飛鳥騰空，雲收雲卷。
“阿勝，你看我今天有沒有什麼不一樣？”
葉詩柔忽而坐起身子，一雙大眼撲閃閃的盯住了徐安勝，細語柔聲的問道，說著還特意學着大人模樣挽了幾下髮絲。
“哪有什麼不一樣？是不是長胖了些？”
“你，壞阿勝，不理你了”
聽到徐安勝的話語，小丫頭明顯不高興了，眼睛水汪汪的泫然欲泣，差點捂着臉哭了起來。自己明明這麼瘦，哪有長胖。
徐安勝有些摸不着頭腦，明明葉詩柔都已經長了兩個小鼓包了？這還不叫長胖？
“好了詩柔，我錯了我錯了，你沒變，還是一樣的好看，今天格外的好看。”
“此話當真？”
“當真”
“哼，還算你有點眼力見，那本小姐就大人不記小人過了”
兩人又再度和好如初，躺在青草地上閑聊起來。
“阿勝，你有沒有想過以後要做什麼啊？”
“以後？大概還是個鐵匠吧。你呢？”
不知怎麼的，說這話時徐安勝腦海中突然想到了那幅仙人畫像。不知道凡人，有沒有機會成仙呢？
“我今年小你一歲，再過幾年，我就要找個好人家嫁了，然後，然後相夫教子”
葉詩柔眼睛不由自主的瞟向徐安勝，言語中似乎透露着几絲少女心事。只是徐安勝此刻想到了那仙人的事，有些神遊天外。
“你知道嗎？阿勝，我爹跟我說過，女孩子是不能隨便被男人牽手的，除非，除非那人便是自己的相公”
葉詩柔的聲音愈發小了，細若蚊吟，只是看着四下無人，膽子也逐漸大了起來，漸漸開始表明些許心意。
“阿勝，等再過幾年，等到此地桃花盛開，你便娶我過門可好？”
葉詩柔此刻早已霞飛滿面，她也不知是怎麼了，今日居然說了這些話，真是要羞死人了，最後一句話簡直小的連她自己都快聽不清了。但是一想到以後能一直跟阿勝在一起，似乎這份羞赧也算不得什麼。
“阿勝？”
等了半天旁邊那人沒有半點反應，葉詩柔不由再度輕喚了一聲，再看那徐安勝，此刻目光獃滯的模樣，分明早就已經走了神。葉詩柔頓時心中一陣火大，輕輕錘了徐安勝一下。
“阿勝！”
“啊？怎麼了？”
徐安勝猛然回過神，卻見葉詩柔正一臉幽怨的盯着自己。
“我說，等再過幾年等我十四歲生日，正好也是桃花盛開的時候，你來找我好不好？”
看着徐安勝清澈的目光，葉詩柔可沒有勇氣把剛剛的話再重複一遍，但是又不打算放棄，只好滿臉羞紅的如是說道。
“好”
“這可是你說的，不許反悔”
“不反悔”
“那我們拉勾”
“好好好，都依你，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兩個仍舊稚嫩的聲音，回蕩在這桃花樹下，青田湖畔，許下了不可反悔的誓言。
徐安勝想也沒想的就把自己賣了，又看到小丫頭像是計謀得逞了一般壞笑了一下，總感覺有些不對勁，但是也沒多想，反正每年都是要慶生的，不打緊，不打緊。